醫生跌跌撞撞地跑到院長門口，顧不上敲門，直接推門闖了進去，卻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他看見院長端坐在冰櫃跟前，眼珠不錯地盯着靠牆立着的大冰櫃。
很明顯，院長并沒有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他是特意把椅子搬到冰櫃跟前，看着冰櫃的。
院長看得非常專注，以至于醫生推門闖進來，都沒有發覺。
醫生見狀，傻眼了，低聲道，“院長。”
可是院長就跟沒聽見似的，眼睛依舊不離冰櫃。
醫生沒招了，隻得走到院長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院長，拜托您，清醒一點。”
院長這才如夢方醒似地轉過頭來，驚訝地看着他。
“院長，您幹嘛一直盯着那個冰櫃呢？”
院長哆嗦一下，低聲道，“那裏一直有聲音傳來。”
“是冰櫃裏嗎？”
院長點頭，“是的。”
醫生靠近冰櫃，仔細傾聽，可是除了壓縮機發出的嗡嗡聲之外，他什麽都沒聽到。
“院長，您聽錯了吧？沒有聲音啊。”
院長搖頭，“不！有聲音，一直就有聲音的，你聽不見嗎？”
醫生皺眉，“院長，您是不是幻聽了呀？壓根就沒聲音啊。”
這時，一個小護士推門進來，把沏好的茶放在桌上。
小護士道，“院長，茶給您放在桌上了啊。”
院長點頭，“嗯，放那兒吧，我要喝自己會拿。”
小護士轉身要走，被醫生一把抓住。
醫生低聲道，“喂，院長到底怎麽了？”
小護士道，“院長從這冰櫃放在屋裏之後，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他說冰櫃裏有聲音，還說有人在冰櫃裏唱歌呢。”
院長怒道，“本來就有人在冰櫃裏唱歌，你們以爲我在撒謊嗎？不信的話，你們好好聽聽，她現在還在唱歌呢。”
醫生把小護士拉到一邊，低聲道，“院長這不大對勁啊。”
小護士苦笑，“誰說他對勁了呢？對了，院長說，那個馬曉麗一直在冰櫃裏唱歌給他聽呢。”
“馬曉麗？”
醫生一下子轉不過彎了。
“哎喲，你不知道馬曉麗嗎？就是那個隻剩下半個腦袋，然後那半顆腦袋跳到院長室大鬧的家夥。”
“啊？你說的不就是那半顆腦袋嗎？”
“對啊，就是她。院長就是說她一直在冰櫃裏唱歌呢。”
“可是那半顆腦袋不是早就凍得邦邦硬了嗎？那玩意還能唱歌？”
“那誰知道，院長說能唱，他能聽見，反正那歌聲，就隻有他能聽見，我們全都沒聽見。”
話剛說到這裏，院長忽然扭過臉，惡狠狠地瞪着小護士。
“小護士，你很閑嗎？是不是沒事做了？”
小護士臉漲得通紅，趕緊解釋。
“不是的，我是來給您送茶水的，等下護士長還要帶我去查房呢。”
“那還不趕緊去。”
“哦，我這就去了。”
小護士說完，立刻拔腳跑了出去，頭也沒回。
這時，院長室内的氛圍再次變得沉悶起來。
醫生咳咳兩聲，“院長，我這次來——”
沒想到，話還沒說完，院長忽然捂着臉，嚎啕大哭。
醫生吓了一跳，趕緊走過去，勸道，“院長，您怎麽了？爲什麽哭啊？”
院長指着冰櫃，哽咽道，“這孩子，又唱那首歌了，我每次聽見她唱那首歌，都會忍不住落淚。”
醫生驚道，“院長，您說的是馬曉麗嗎？”
“是的，就是她。”
“可是她已經給凍在冰櫃裏了，不可能唱歌呀？”
院長搖頭，“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而且我也知道你們聽不見她的歌聲，你知道你們爲什麽聽不見她的歌聲嗎？”
醫生看着院長詭異的神情，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知道。”
院長撲哧一下樂了，笑得像孩子般的開心。
“因爲她是專門唱給我一個人聽的呀。所以你們全都聽不見。”
這下，醫生渾身的汗毛呲愣一下，全都豎起來了，不過他并未拔腳就跑，反而鎮定地道，“院長，她在唱什麽歌呢？”
“世上隻有媽媽好。”
這首老掉牙的歌并未讓醫生有任何感觸。
“院長，這不是一首很老的歌嗎？值得您哭成這樣？”
“你不明白的。馬曉麗她自幼喪父，她是被母親一人拉扯大的，她母親把她像眼珠子那樣疼，給予她很多的愛和照顧。她小時候身體不好，經常生病，每次一病，她媽媽就成宿成宿地不睡覺陪着她，直到她痊愈。所以這首歌由她來唱，更能讓人觸景生情。”
院長說完，又是一通大哭。
待院長稍稍平靜下來，醫生才戰戰兢兢地問道，“院長，這馬曉麗就一直在唱歌給您聽嗎？”
“不！不光是唱歌，我和她還聊天來着。她跟我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母親，母親希望她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可是她從小貪玩，心思就不在學習上，以至于考不上大學，隻能讀個護校，當個護士。母親還希望她嫁一個勤奮踏實的好男人，而她偏偏丢了好男人，撿了個爛男人，度過自己糟心的一輩子。她還說她對不起我，我給了她父親般的關愛，可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令我失望。”
醫生乍舌，“那麽說來，這半天，她一直在跟您忏悔嗎？”
“是的，也不光是忏悔，也有很多甜蜜的回憶，她生活中每一個美好的瞬間，她全都做了一次回顧，就好像電影快進那樣，聽着她的述說，一幕幕地在我眼前回放。我嫌站着聽太累，就幹脆搬了把椅子，坐在櫃子跟前，聽她細細述說。話說到了現在這種時候，也就隻有我還能靜下心來，默默地聽她回首往事了。人呐，活着的時候，千好萬好，親友朋友，一聚一大群，可是一旦生命逝去，隻能孤獨地躺在冰櫃或者墳墓裏，獨自緬懷自己的人生。這就叫做曲終人散時，隻剩下自己一人。不過，馬曉麗是幸運的，至少還有我在陪伴她。”
醫生聽着聽着，忽然感覺渾身發冷，禁不住挪動雙腳，朝着門口蹭去。好容易蹭到門口，剛想拔腳逃走，卻聽見院長大喊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