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四下裏漆黑一片,挂在小酒館門外的一對紅燈籠便成了附近唯一的亮光。
小酒館的屋頂上用一根不知是什麽動物的超長骨頭挑一個髒兮兮的酒幡子,上面寫着彼岸花酒館五個大字。
鮮豔的紅字在髒的發烏的白幡子上宛若五朵嬌豔的花,熱鬧地綻放着。
酒館的周圍開滿了嬌豔的花,花色豔如鮮血,花香惹人迷醉,花兒開得煞是嬌豔,隻是隻見花不見葉。
張天師颔首,“好一個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啊,彼岸花果然是世上最美的花朵。”
才一走近,立刻聽見酒館裏傳來吆五喝六的劃拳聲和杯盞相撞的聲音,空氣中滿是濃郁的酒香氣。
張天師暗笑,“就沖這酒香氣,陸判能在地府裏坐得住才怪呢?”于是,走上前,推開酒館虛掩的門。
酒館裏坐滿了穿着官兵服飾的大漢,張天師粗看了一下,約莫有個小三十人,把酒館不大的店堂擠得滿滿登登。
這些大漢有的隻剩下半邊身子,有的隻剩下半個腦袋,至于缺胳膊少腿的更不在少數。
這些大漢的身體全都是半透明,張天師知道他們隻是魂魄而已。
而且這些大漢全都生的面貌兇惡,一望便知,生前絕不是良善之輩。此刻他們正喝得酩酊大醉,全然沒有注意到張天師走了進來。
酒館的櫃台裏,站着一個嬌美精緻的如同人偶般的女子,紅紗裙,發髻高挽,帶着妩媚的微笑看着店裏的一幹醉漢。
正當張天師在這群醉得六親不認的大漢中尋覓陸判身影的時候,一俊俏小厮笑吟吟地迎上來。
“客官,您來點本店的招牌酒彼岸花特釀嗎?”
張天師一怔,立刻結結巴巴地道,“多承你的美意了,可是貧道是來找人,不是來喝酒的。”
誰知,那白皮嫩肉的小厮卻不管他說了什麽,隻是一味地說下去。
“本店的彼岸花特釀可是采用新鮮的彼岸花釀制,酒香醇美,飲之,可以明目、治頭昏、降血壓,有減肥、輕身、補肝氣、安神的作用。實乃強身健體的滋補佳品啊。怎麽樣?客官,來一壺嘗嘗嗎?”
張天師尴尬地笑笑,“實在抱歉的很,貧道是專程來找人的,等改天有空,一定嘗嘗你推薦的酒。”
本以爲這樣說,那小厮便會好好聽他說話了,誰知那小厮居然上前一步,扯着張天師袖子,附在他的耳邊,神秘地道,“客官,實話不瞞您說,喝了咱的彼岸花特釀,保管你一夜七次,而且第二天早起,絕不腿腳酸軟。喝了咱的彼岸花特釀,保管客官您什麽女鬼和各路女妖全都能應付自如,保您在情場上一路綠燈啊。”
張天師實在是忍無可忍,一把推開小厮道,“夠了!簡直是胡攪蠻纏。拜托你不要再推薦你的酒了。”
那小厮細皮嫩肉的,哪裏禁得住張天師這一推,嘩通一下,跌倒在地。
張天師的喊聲也驚動了酒館内的大漢,他們全都扭過來臉來,虎視眈眈地看着張天師。
這時,那穿着紅紗裙的女人推開櫃台的門,輕盈地走到張天師面前。
“哎喲,這位道長,我的夥計素來不會說話,不留神沖撞了道長,還望道長多包涵啊。”
張天師冷哼一聲,“我活了這麽大歲數,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夥計,完全不聽顧客在說什麽,隻自說自話地一味介紹自己的酒。你就是這裏的老闆娘嗎?請的什麽夥計?都不知教他如何伺候客人嗎?”
紅裙女子笑道,“我的夥計嘴是笨些,不會讨道長的歡心,給您舔麻煩了。”
正在這時,一個沒了腦袋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高喊,“酒!酒!酒啊!我一聞到酒香就走不動道兒了。快快快!小二呢?滾出來,把這裏最好的酒給爺爺搬出一壇來,爺爺走了一道,口渴得緊。”說完,大刺刺在一張空桌邊坐了下來。
那小厮上前奚落道,“大爺,您的腦袋都沒了,還怎麽喝酒?”
那人大吼道,“你這傻吊會說話嗎?誰說沒了腦袋就不能喝酒的?趕緊給爺爺拿酒去!你沒看見爺爺沒了腦袋一樣罵你嗎?還愣着幹吊啊,趕緊滾去拿酒!看看爺爺沒了腦袋照樣喝酒給你看。”
那紅裙女子給小厮使眼色,小厮隻得嘟嘟囔囔地去了。
小厮低聲道,“今天真是怪事多啊,沒了腦袋的人死活要喝酒,這長着腦袋的道長卻偏偏不肯喝。”
紅裙女子斥道,“還啰嗦?趕緊去拿酒。”
張天師聽那人說話甕聲甕氣,再仔細一看那人,不禁笑了,原來那人沒了腦袋,卻是用肚臍在說話呢。
小厮抱來一大壇酒,放在桌上。
那人立刻發出一聲贊歎,“好酒!好酒啊!”
小厮道,“客官,光有酒沒有菜,幹喝沒意思,不如您再來幾樣下酒菜?”
“都有什麽菜?”
“有滑溜白舌、芫爆百心、紅燒百腿、爆炒百肝、花生炖百足……”
那人聽得心煩,又吼道,“唉唉唉,給我打住!你店裏的東西怎麽都百百的?”
小厮咳咳兩聲,“本店菜式的取材都是百獸、百蟲、百鳥、百魚、百……”
那人把桌子一拍,“夠了!你這長的跟小娘們似的玩意,嘴巴也跟小娘們一樣啰嗦,爺爺最愛吃舌頭和心,你就給爺爺來個油爆百舌,紅燒百心,再來一罐蓮子炖百足。”
小厮點頭,“爺爺,等着,菜馬上就得,等菜需要點時間,您還要點涼菜嗎?本店的涼菜有糖拌彼岸花,熏忘川魚。”
“糖拌彼岸花吧。”
“好嘞,客官,您要的是油爆百舌、紅燒百心、蓮子炖百足和糖拌彼岸花,您稍等,菜馬上就好了。”
那人冷哼一聲,“一張婆婆嘴,兀自啰嗦,惹人讨厭。”說完,一把扯掉酒壇上的塞子,大刺刺地倒上一碗酒,端起酒倒進自己的喉管。
酒入喉管,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那人發出了暢快地贊歎聲,“好酒啊!隻可惜沒了腦袋用喉管喝下去,着實少了好些滋味啊。”
那人完全不管衆人的目光,且自一碗碗地把酒從喉管裏灌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