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朵棉花糖之下,戰火與彭起的硝煙覆蓋了一切,仿佛白色草原。從高空俯瞰而下,整片大陸彌漫着夢幻的氣息。
第三次了。
這已經是第三次經曆這種匪夷所思的夢了,秦縱一語不發,默默地穿行在海天之上。
沒有風,因爲風被凝固了,變成與其他空氣别無二緻,他開始改變軌道往下靠攏,穿過厚厚雲層,人生首次,感受到名爲“自然”的味道。
他貪婪地呼吸着,仔細地體會那些僅在傳說中出現的事物,視線逐漸清晰,蓦地闊然開朗,藍色箭一般刺進眼球,瞬間擴張成所在的世界……
天空幹淨透徹,像是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點點煙雲淡淺适宜,半朦半胧添綴其上,各式海鳥結成隊,以不同的姿态淩翅長空,其下樹木郁郁蔥蔥,在萬裏蔚藍中圈出一片勁翠的綠。
整個世界都是活的,包括那海,一半擁着暖灘,庇育飽含生息的珊瑚叢生;另一半離岸漸遠,泛起波光金鱗無數,即使凍結了時光,仍止不住那閃爍起的,無盡的希望之光。
一片美不勝收……
秦縱凝愕了一刹那,身體不自覺地停下、放松,卻仍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的天地,仿佛被這樣的景象軟化。
終有一天,新星人也能住在這樣的樂土裏,他再次鄭重地許下這句誓言。
一定會的!
感性隻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放下莫名的情緒,秦縱繼續往蘑菇雲的方向飛去,沿途景象樣樣落入眼中。
同陸地上别的地方一樣,戰争也擴散到了海裏,從側看去,艦隊發出的炮火連天,各式彈藥碎屑亂飛,淩亂不堪地灑在空中,戰況顯得十分激烈。
剛才在地面大逞威能的機械軍團,又出現在海上、空中,隻需要添加對應的構件,它們能出現在任何環境、任何地點。
就像迴形獸一樣,秦縱心中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緊貼海面飛行,不斷洞穿無所不在的空氣牆,身下的海水紛紛被推擠開,卻又馬上凝結,就像剛犁出的水溝,劃出他經過的所有痕迹……
無數魚類健躍而起,高高吊着翻扭的身子,或厚實或剔透的翅伸展着,水珠自尾尖下滴滴懸停,反射出璀璨光華……
不斷有生物闖進他的眼中,又一晃而過,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奇異的、醜陋的、瑰麗的……各姿各态、各形各像,或呲着牙、或獰着臉、或淌着血……
時光靜止下,一切都被離奇了處理,一切都被放大了翻閱。
眨眼間,海面的戰場已被遠遠抛在身後,縮成一個小點,最後連小點都不見了,離海岸也越來越近,極目盡頭,地平線逐漸變了輪廓。
快到了!
濃重的霧漸漸生起,随着他不斷前進,還有硝煙的氣息越來越重……很快,秦縱就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迷茫的蒼白中。
而除了他所過之處留有一條詭異的空洞外,幾乎談不上什麽可見度,但即便是這樣,依然有件事是可以無比确定的,那就是——他迷路了。
清楚自己的處境而已,再容易不過了,但有時想想,好像又不是那麽地簡單。
秦縱沒有停留,折了個直角向上飛起,試圖沖破白霧,到視野開闊的高空尋找路徑。
空氣的壓力迫使他無法飛得再快,雖然這種速度已經足夠驚人,但真要嚴格比較的話,恐怕連他的穿梭機都不如。
飛行的身影蓦地掠過,在白霧中穿出一個無法攏合的隧道,如同剛才的海水一樣,具現出時間的流速。
一片片厚重的雲霧從眼前擠到四周,成爲隧道的一部分……頭頂上的白色慢慢變薄、變淡,再變成一縷縷……陽光透過縫隙,亮出一抹搶眼的燦銀……
天夜将明…?…白夜…?…黑夜?…也許有的人看到的是黑的呢?也許不但隻是黑的,還是藍的、紅的,或是别的什麽顔色呢……那太陽說不定也變了模樣。
夢中的秦縱仿佛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沉浸在平日裏絕不會在意的思緒中,渾然不覺最後一絲屏障已悄然撤去,他已經從霧海中沖了出來。
那抹燦眼的銀,半虛半實,斜斜杵在他眼前,由粗至細,長長的尖端刺進雲霧——他來時的方向。
絕對的靜止下,連光也固化了。
這樣的景象并非唯一,擡眼望去,一道道亮銀遍布整片天空,從灰色的雲層透出,劃過一道晃眼的痕迹,斜斜灌入下方的塵霧,相互交織錯絡,盤桓出漫天蒼銀鐵樹。
懸浮其中,愈加覺得自身的渺小,四周是雷暴般的銀光重疊環繞,仿佛整個天地都被這樣的威勢所鉗制,頃刻間就要排山倒海壓下來。
無法分析造成異象的原因,這不是陽光能照射出的軌迹,況且陽光也不會是這種猶如實質般的亮銀。
看來飛得還不算高。
擡頭望了雲層一眼,深灰色已經到達遮蔽天日的地步,秦縱再次調整身姿,“倏”地竄上高空,眨眼便不知所蹤。
…………………………
那是具無比高大的橢圓形實體,壓迫、聖潔、傲岸、震懾…完全無法用言語去形容那種感覺,一眼看去,簡直不像是世間可能存在的事物。
就像是倒豎在地上的橄榄球——準确來說,是四分之三的橄榄球。它全身泛着銀白色的光芒,亮得使人分不清到底是虛幻還是真實,亦顯得它格外神聖高潔。
朦胧的淡銀在一段距離後散布開,像護着蛋黃的蛋清,将“橄榄球”包圍了起來。
在那之外,天上天下空無一物,顯出真空一片,公路、大地、森林、樓宇、雲朵……本該存在的一切全消失了,消失在無法遑越的虛無中。
很長的一段距離裏,時間、空間俱都死寂、沉淪,一直延綿到更外圍。
直到出現了灰黃的塵土。
塵土如風翻飛,覆蓋了大片低空區,将城市、荒野、河流一一吞沒,呈現出巨大的弧形扇面,緊緊環着“橄榄球”所在的範圍。
更遠處,扇形突然截斷,空出一道模糊的溝壑,然後出現一道更大、顔色更淡的圓環,将更大的地方闊住……後面又有溝壑,又有圓環,如此反複……
天上也是如此,層層雲環将天空切開,越到遠處就越分散、越模糊,甚至開始上下交融,渾然一體。
那雲與塵交彙的地方,就是剛剛秦縱破空飛出之處。
這是...神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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