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煙怎麽知道那會兒他正在和别人聊天?
難道……
程雲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唐夭夭同學。
但他不動聲色,說道:“我和誰聊天了?”
程煙沒吭聲,繼續騎着三輪車沿着鄉村公路往前走着,隻是加快了點速度。
現在時間雖然還早,那路旁的林子裏、小山坡的半腰上,乃至河面上都萦繞着淡淡的霧氣,但陽光卻早早的就出來了,似乎在彰顯着今天又會是個好天氣。
片刻後,程雲已經開始覺得剛才程煙隻是說一句話來詐他一下了,程煙卻忽然又令車速慢下來,淡淡的道:“你忘了我和程秋雅、馮玉嘉睡一起。”
程雲:“……”
看來唐夭夭同學沒有背叛他!
路上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尴尬起來。
小蘿莉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它将耳朵豎得高高的,一下機警的扭頭看一眼程煙,一下又看一眼程雲,很是鬼機靈。
在小蘿莉那雙星空般的眸子的注視下,宇宙之王開始胡扯了:“你是在群裏發的紅包,又不是單獨給我發的,我一時沒注意到也很正常啊!而且就算注意到了,你知道我這個人向來是不喜歡在群裏聊天的,我覺得除了公布什麽事方便一點以外,在群裏聊天實在太沒有禮貌了。”
程煙面無表情的騎着車。
見胡扯用處不大,程雲開始倒打一耙:“诶你居然還先說我了,我還沒說你呢!人家玉嘉、玉澤,包括蕭萱蕭念都知道給我說新年快樂,你作爲親妹妹,到現在還沒對我說過一句新年快樂,你好意思嗎你?”
程煙依然沒有理他。
兄妹相處多年,早就對彼此的把戲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哪那麽容易中招。
三輪車開進村子裏的時候,程煙忽然問道:“程雲,你拿過年錢拿到了多少歲?”
“嗯?幹嘛問這個?”
“問你!”
“你不是知道嗎?”
“我不知道!”
“二十歲吧。”程雲看着街上還沒散去的熱鬧,心不在焉的說道,“隻要你還在讀書就一直能拿,我當初是因爲自己找了點事情做嘛,賺了不少錢,也就不好意思再要長輩們的過年錢了。”
“哦,我現在還在讀書。”程煙淡淡道。
“嗯。”
“我還沒成年。”程煙才十七歲。
“嗯?我知道……”程雲敏銳的發現了點不對勁,立馬皺起了眉,“幹嘛突然說這個,難道是他們今年沒給你過年錢?不可能吧!”
“……我總覺得今年少拿了一份。”
“誰沒給你?四姑?三姑?還是大伯?爺爺肯定是給了的吧?”
“……”
走過街道,人變少了,程煙才繼續着剛才的話題,淡淡的道:“你還沒給。”
“啊?”程雲思維沒接上來。
“刷!”
程煙踩了一腳刹車,三輪車立馬停在田間水泥小路的中間。
她坐着沒有動,背對着程雲。
程雲終于反應了過來:“啊……”
“……”
“我也沒帶錢啊!”程雲尴尬道,“我說你說話怎麽這麽奇怪呢,原來是在瘋狂暗示啊!”
“支持QQ紅包、微信紅包和支付寶,他們幾家的紅包樣式都做得挺好看的。”程煙很淡定的說道,又啓動了車,接着補充了句,“新年快樂。”
“……”
程雲無奈之下,隻得摸出手機。
小蘿莉便長長伸着頭,試圖看懂程雲都在那個方塊上面做些什麽。
發完紅包,程煙感受到震動之後,才對程雲說:“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明天。”
“嗯?”
“明天初二,要回去祭拜爸媽。”程雲說道。在這個地方,大年初二是要上山祭拜‘老人’的,類似清明的‘挂青’,但因爲程教授和安教授的骨灰埋葬在錦官,并未送回來安葬,作爲他們的子女,程雲和程煙今年肯定不能在老家祭拜其他已逝先輩了,他們應該在公墓祭拜父母。
“哦。”程煙也想起來了,每年初二他們都要上山祭拜‘老人’的,以往程雲還總是賴床。
她沒再說話。
三輪車很快開進老家的院壩裏停下。
程煙呼出一口氣,從車上下來,連忙摸出手機把紅包領了,看到上面的金額,她算了算,覺得年後出去旅遊的錢已經有了。
程雲下車往屋中走去,小蘿莉也輕巧跳下車,連忙跟在他後面。
壩子中沒有人,隻有幾個小孩拿着擦炮和玩具槍在亂跑,似乎是旁邊某戶人家的後人,從城裏回來的。說不定程雲小時候還和他們的父母在一起玩過。
這群小孩一邊跑一邊瘋鬧,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口中還不斷嚷嚷着什麽‘雙響炮’、‘三響炮’、'沙漠之鷹'之類的話。
程雲不由得感慨,這個年代的小孩就是比當年的他們懂得多。
當年他們那個年代哪知道什麽沙漠之鷹啊,隻分得清手槍和機關槍,短的統稱手槍長的統稱機關槍。
雙響炮倒是玩過……
忽然,一聲爆響在他身後響起。
“砰!”
程雲一陣心驚,立馬回頭看去,隻見壩子上留有一個青藍色的印記,旁邊散落着紫黑色的紙屑,就在他和小蘿莉身後不遠。
小蘿莉正一臉懵逼的回過頭。
程煙也轉身看了過去。
随後,兩人一獸幾乎同時轉頭看向那群熊孩子,而他們正瘋笑着一哄而散!
程雲面容頓時一沉。
而程煙的表情就很冰冷可怕了,像是随時可能拿出她短跑女子組冠軍的實力沖去将那群熊孩子抓住,再以她練格鬥多年的身手狠狠揍一頓似的!
反應過來的小蘿莉更是立馬現出怒容,低着頭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程煙剛準備呵斥,卻異變突生。
“砰!”
跑在最前面的一名熊孩子忽然來了個平地摔,像是江湖失傳已久的左腳絆右腳,但更像是某個看不見的東西絆住了他,令他奔跑中的身體瞬間騰空而起,抛出一兩米後狠狠摔在水泥地上。而剩下的熊孩子像是被他吓到了或者被他倒地的身體絆住了似的,也紛紛摔倒在地。
僅僅幾秒,那群孩子全部倒在了地上。
最先摔倒的熊孩子額頭已經破了,瞬間鼓了個大包并有鮮血流下,他爬起來坐在地上嚎哭不已。
剩下的熊孩子們也都紛紛帶傷,不是腦袋被摔破了就是腳扭了。
一時間嚎哭聲此起彼伏,像是在比誰哭得更響亮似的。
小蘿莉這才收回目光,得意的看了眼程雲。
程雲也看向它,當然不可能責備,但目光中也不帶有贊許。
程煙則還處于驚訝之中。
回過神來,她露出了一抹輕笑。
熊孩子們的父母家長很快聽見了他們的哭聲,從屋子中跑了出來,除了年邁的爺爺奶奶輩,赫然都是一群打扮得漂亮帥氣的小年輕們。估計年紀最大的也就比程雲大個一兩歲。農村裏結婚早,很多讀書沒讀下去的人都早早的就結婚了,而且大多數都是奉子結婚,說實話很多時候程雲都無法想象他們是怎麽在‘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的年齡當上父母的。
或許就在一兩年前,他們還是個習慣在網吧通宵、與人争執鬥毆的叛逆孩子,一兩年後就結婚生子了。
或許就在結婚的前兩天,他們還在和父母要錢,和對象吵架。
或許在他們爲人父母的時候,程雲還在學校逃課抄作業,還在背上包到處旅遊、登山,還在想方設法怎麽玩。
望着那些人尚有些熟悉的面孔,程雲無比确定他們就是兒時和自己一起玩耍、搗蛋的那群人,但時光卻賦予了他和他們完全不同的兩種生活,多年未見,已生疏得完全不敢認了。
一個孩子都能玩擦炮了,一個還是單身狗。
……
程雲如是想着,心情難以描述。
想歸想,他還是連忙挂上一副假惺惺的表情跑了上去,喊道:“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一下子全都摔倒了啊!”
“喲!頭都摔破了!”
“嘶這麽嚴重啊!”
“這大年初一的怎麽回事啊……開門紅嗎?”程雲一邊看着那群熊孩子一邊道,說起來這還真是某隻幼年雪地之王殿下賜予他們的開門紅,他們應該感謝小蘿莉才對。
小蘿莉便站在他身後,滿臉狐疑的盯着他,似乎有點搞不清狀況了。
倒是程煙很不屑的‘切’了一聲,徑直轉身走回屋子中。
“是……是程雲啊?”一個女子驚訝的問道。
“是啊,你是徐玲姐吧?還有偉偉,強強哥……你們真的是長變了好多啊!”程雲笑着道,時光是很無情的,他們還是他們,但他們卻早就不是當年在一起無憂無慮漫山遍野瘋玩的那群小孩子了。他們各自都在各自的路上走着變着,變得面目全非。
大家都嗯了聲,急急忙忙的說了句,便帶着各自的孩子上街看醫生去了,隻留下一個孩子傷勢最輕的,和程雲閑聊着。
“你結婚了嗎?”
“還沒呢。”
“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啊?”
“八字還沒一撇呢。”程雲笑道。
“該急了,你也不小了吧。”
“我不急。”
“看我們孩子都有了,你要是再不急着生,以後年齡得差多大啊。”
“沒事,不急。”
“诶聽說你才大學畢業啊?”
“畢業一年了。”
“大學讀了幾年啊。”
“四年。”程雲客氣的回答,一般人不會直接問你讀的專科本科,而會問你讀了幾年,算是一種委婉的問法。
“現在在錦官?做什麽?”
“還沒工作,守着爸媽的賓館。”
“哦,這樣算起來,讀個大學學的東西也沒有用上啊。”
“是啊。”程雲還是笑道,“啊……我差不多要回去燒火了,下次聊,下次再聊啊。”
“好。”
程雲笑着走回屋子中。
簡簡單單幾句話,兩種不同的價值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