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之前一周都值的白班,而今天忽然要值夜班,程雲很不适應,熬到半夜一點過時他已經困得不行了。
所幸今天生意好,房間差不多都訂出去了,程雲便懶得再等,關了門和設備便上樓休息去了。
打開門,房間過道的筒燈開着,透過過道隐隐可見小客廳的場景。
落地窗的窗簾也沒拉,一擡頭便能看見那片夜裏的鋼鐵森林。高架橋的路燈徹夜不熄,挂在高樓大廈上的巨大霓虹招牌隔着千米也能看見,黑暗的陰影無比分明,而燈光則透過窗灑進客廳中,讓他更能看清客廳中的一切。
沙發上側躺着一道身影,面朝程雲這個方向,顯然是程煙無疑。
程煙身上蓋着一層薄薄的被單,被單柔軟的材質勾勒出少女身材的修長與婀娜,一隻纖細手臂從被單下伸出來吊在半空中,長發順着枕頭如瀑布般傾瀉下來,脖頸與臉頰的雪白也與客廳昏暗的光線形成鮮明對比,明晃晃的十分顯眼。
沙發前面的茶幾上擺着一個裝着小半草莓的玻璃盤子,顯然是她睡前邊玩手機邊吃的,結果沒吃完。
程雲回身關了過道的筒燈,才盡量放輕腳步走進去,以免打擾到這位睡美人。
這位睡美人起床氣很大!
順手程雲還将窗簾給拉嚴實了,才走回自己房間,開始洗漱起來。
黑暗中程煙翻了個身,惺忪的眼睛睜開一條縫,但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隻能看見裏面卧室的門下方一條縫透出些光,隐隐可聽見稀裏嘩啦的水聲。
她酥軟的嗯咛一聲,又閉上了眼,将一條長腿伸出被單,沉沉睡去。
洗完澡的程雲清醒了些,他用幹發巾将頭發擦幹,坐在床上。床上少了一個枕頭,唯一的一個枕頭上躺着一盒牛奶,應該是程煙之前出去買草莓的時候買的。
拿起牛奶,插上吸管,他一口氣直接喝空,接着才在床上躺了下來。
都說讓程煙睡床他睡沙發的,結果……
诶?
他忽然愣了下。
女生床位房不是還有個床位嗎……
“糊塗了,糊塗了……”程雲拍了拍自己腦袋,閉上了眼睛,睡意眨眼間便如潮水般湧來。
這一夜,整個賓館的人,除了程雲,大概都睡得無比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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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女俠在‘松石世界’度過的數十年中,最令她記憶深刻的事有三件,除了親眼見到她父母被人割下人頭、糊裏糊塗打死季青臨,便要數她的第一次戀愛了。
姑且稱其爲戀愛吧。
那時殷女俠渾渾噩噩走出危崖村,離開破廟後在外浪蕩了一段時間,又聽得季青臨身死的消息——這令她越發懷疑自己的追求,越發懷疑這個江湖。
她覺得很累,腦子轉不過來。
于是她去了一座陌生縣城,隐匿身份,想要開始一段不理江湖紛争的生活,讓自己冷靜冷靜,慢慢思考。
在此期間她做過很多份工作。有過悠閑與鄰居笑談的時光,也有過被差役找上門來盤問身份的時候。受過很多窩囊氣,遇見過很多畜生,大多時候她都能忍下來,也有少數時候實在忍不了動手将對方打傷打死然後連夜離開前往另一座縣城的經曆。
在這匆匆忙忙間,她亦是虛度時日,輾轉換了很多地方,最終還是回到橫州府。
那是一年夏天,路邊上的大樹蔥郁得陽光都透不下來,知了從早叫到晚,青石闆路被磨損得很嚴重,但橫州府一點也不熱。
殷女俠連做豆腐都不會,隻有一身的蠻力,于是她白天出城上山砍柴,傍晚時就将柴一擔擔的挑下來賣給城裏的富戶。這幾年就是城裏的闊綽人家也不多,一擔滿滿當當的木柴也隻能賣四五個錢子兒,但若是大塊紮實的上好木柴或者果木賣給大戶人家與商戶便能貴些。而殷女俠每天砍的柴比最娴熟的樵夫還多,就這點錢也足以讓她每天吃着粗糧和小米粥還能餘一些存起來了,她也十分滿足這樣的生活。
直到她認識了一個讀書人。
那讀書人初見時瘦瘦弱弱的,但長得很高,大概和她差不多,面帶菜色,似乎長期營養不良。他很窮,向她買柴時磨了半天磨下一個錢子兒,還賒了兩個的賬。
這一賒,足足賒了一個月。
兩個錢子兒讓殷女俠心心念念,甚至好幾晚都沒睡着,一個月找了他七八次,但每次都被他推脫了過去。
不知是那讀書人孤身一人許久無人說話還是他有意想和殷女俠套近乎以拖延還款時期,每次殷女俠來找他還錢,他都會逮着殷女俠講半天的話。一來二去,雖然殷女俠心裏依舊對那兩個錢子兒耿耿于懷,但和他倒是熟悉起來了。
後來那讀書人又多次向她買過柴,手頭寬的時候能付全款,殷女俠自是高興,而他手頭緊的時候也能賒全款,殷女俠卻也同意了下來。
夏去秋來,當時殷女俠年紀輕,單純得像一張白紙,就這麽上當了。
隔三差五殷女俠便會從城西跑到城東給那讀書人送木柴,天氣越寒送得越勤快,甚至那讀書人可以一直在家點着小火爐。有時候殷女俠也會給他送點吃的,送點錢。
慢慢的,本來體虛多病的讀書人氣色越來越好,殷女俠的積蓄越來越少。
那讀書人天天讀書,他說他考起功名便會找媒人來說媒,娶殷女俠。那時殷女俠對什麽說媒啊、迎娶之類的詞全然沒有概念,隻覺得很開心,有時砍柴都會笑,她覺得以後的生活大概就是類似說書人口中的江湖俠侶那樣,浪漫又灑脫,兩個人開開心心無拘無束——
她還不知道讀書人和江湖人的區别,也不知道評書與現實的差距。
後來那讀書人果真出了成績,連州判大人都對他青睐有加,甚至收他做門人,鄰居都傳言他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
殷女俠對此自是十分高興。
到了入冬時節,她繼續給讀書人送柴,讀書人卻告訴她:州判大人有意将自己女兒許配給他,這是他光宗耀祖的最佳機會。他不想放棄,但他也不想負了殷女俠,所以他希望殷女俠暫時讓步,隐忍一時,當他娶了州判之女後,再娶殷女俠爲妾,并許諾今生必将好好對待殷女俠。
殷女俠當時也對妻啊妾啊毫無認知,隻覺得一個男人怎麽可以和兩個女人在一起生活呢,江湖人沒這麽幹的啊,她爹都隻有她娘一個人陪着,三個人得是什麽生活啊!
一個女人也不能和兩個男人在一起啊!那一個男人怎麽能……
殷女俠懵懵懂懂的離開了,直到後來聽鄰居講起,她才知道,她唯一熟知的江湖和明面上的社會完全不是一回事,而那讀書人口中的妾,在那個時代比一個丫鬟也好不了多少。
她性子其實很剛硬,大事上絕不輕易妥協,正如她打死季青臨後毅然躲開江湖,這一次她也選擇了躲開那讀書人。
從今往後,他們再也沒見過。
……
因爲上周養成的早起習慣,即使昨晚熬了夜,程雲也八點就醒了。
昨晚刷了牙才喝的牛奶,今早嘴裏不太好受,于是他起床便去刷了個牙,用濕毛巾擦了擦臉,才穿着一條大褲衩坐回床上。
程雲拍了拍腦袋,使勁搖了搖頭,想起昨晚的夢,他隻覺得很有意思,嘴角勾起一點弧度:“沒想到這隻女俠傻乎乎的,竟然還是有過戀愛經曆的人……隻可惜,浪費了那麽多柴和錢子兒,最後還是一場空。”
這幾天他做的夢倒是少了,不過越發詳細瑣碎,前幾次他竟夢見了許多看起來就複雜深奧無比的符文與法陣,還有一群老法爺曾接觸過的曆史名人們。
在床上緩了會兒,他才回到衛生間重新洗臉,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沙發上的程煙早已經不見了,不出意外她現在正在晨跑,而昨晚蓋過的床單被她雜亂的扔在沙發上,草莓依然剩下那麽多。
程雲搖搖頭走過去,拿起幾顆草莓塞進嘴裏,從床單上傳來一股若有若無的柔軟香味,有點像是肥皂和洗發水的混合,十分好聞。
下到前台,程煙給他留了一塊抹茶蛋糕和半杯牛奶,牛奶像是被誰喝剩下的,他也不在意,兩三下便解決了。
許多背着包的年輕人開始陸續下樓,但沒有退房,他們大多是連今天晚上一并訂了的。
偶爾能看見幾個穿着動漫、遊戲角色的服裝,化着精緻妝容的年輕男女走下來,其中甚至還有兩個隻有幾歲的小孩子。而除了幾個程雲經常玩的遊戲中的角色外,其餘人cos的對象他都認不出來,但不得不承認這些年輕人穿這一身倒都是挺好看的。
“昨晚那幾個和你們住一起的女生呢?”他向俞點問道。
“走了。”俞點說,“今早上我剛開門她們就走了,好像是害怕你看見。”
“害怕我看見?”程雲扯了扯嘴角,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其妙,“她們中有一個coser是吧?”
“兩個。”俞點答道,“還有那個很文靜的女生。”
“居然還有她麽?”
“嗯,不過我認不出那些角色。”
兩人正說着時,又有幾個cos英雄聯盟中的女射手的漂亮小姐姐從樓上下來。
程雲看得有些懵。
昨天他登記的時候貌似都沒有這麽多漂亮的姑娘啊,化妝就這麽神奇的嗎?
不過想來也是,這麽一身華麗的裝扮,還又露大腿又露胸,妝容也好,又正值最好的年華,想不好看都難吧!
反正程雲是大飽眼福了。
會不會又有讀者說我放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