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出家人不打诳語,難道我喬峰就一定會說謊了?我喬峰闖蕩江湖這麽多年,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吐口唾沫是個釘,又何曾信口雌黃過?再說我呆着沒事跑去你們少林寺出手傷人,于我自己又有什麽好處?”
在場群雄聽了喬峰這話,不少人不由得心中暗思,正如喬峰所說的,喬峰闖蕩江湖這麽多年,素有俠名,向來爲江湖衆人所敬服。但若說他一下子就變得兇殘無義,其實大家心裏也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隻是念及他契丹胡虜的身份,大家本能的就心生厭惡,又得薛神醫撒帖邀請,便都到這聚賢莊來共商鏟除喬峰之策,至于喬峰所犯之罪是否屬實,是否罪已至死,其實衆人還真沒太深考慮過。
玄難道:“那是你契丹胡虜的本性暴露,兇性大發。或許你是觊觎我少林武學,或許是怨恨本寺高僧參與隐瞞你的身世,讓你這麽多年蒙在鼓裏,想潛入本寺伺機報複。誰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喬峰怒道:“且不說我現在到底是漢是胡尚未定論,就算我真的是契丹人,也真的想要報複你們少林寺,難道我便不會潛伏在外,等你們少林和尚落單再下手麽?還孤身闖入你們少林寺去行兇,我沒長腦子麽?至于觊觎你們少林武學?那就更好笑了,我本受玄苦恩師傳授。對少林武學就了解頗多,何須再去竊取?而且不是我喬峰自負,少林武學雖然博大精深,但以我今時今日之武功,自身所學已然足夠,還需去觊觎少林寺的武學。行竊取之舉麽?”
眼看着喬峰面對衆多高手圍攻毫無怯色,力戰強敵奮逞勇烈,在應付其他高手夾攻之餘還能打得玄難這位少林高僧左支右拙,群雄心中也不由得暗自承認,以喬峰的武功,似确實沒有觊觎少林武學的必要。
畢竟少林七十二絕技的名頭雖大,但了不起也就是修練到玄難、玄寂等僧的水準。可玄難這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僧,卻明顯不是喬峰的對手,而他所施展的少林絕技雖然厲害,似乎比起喬峰的手段來也是有所不如。
雖然這并不能說明少林武學就不如喬峰所學,但起碼也說明喬峰一身所學并不比少林絕學差,既然如此,喬峰又又何必去煞費苦心的竊取少林武學呢?
玄難一時想不出駁斥之話,便哼了一聲說道:“強辭奪理。居然也能自圓其說。”
喬峰說道:“若能自圓其說,那就不是強辭奪理了。常言說得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況且就算你說的那些事情我都幹了,那也不過是我與你們少林寺的恩怨,與這些人又有何幹?爲什麽都來圍殺于我?還不就是認定了我是契丹人嘛!你們想殺我,光明磊落的出手便了。何必加上許多不能自圓其說、強辭奪理的罪名?”
他口中侃侃道來,手上卻絲毫不停,拳打單正的三子單叔山、腳踢趙錢孫、肘撞未見其貌的青衣大漢、掌擊不知姓名的白須老者,說話之間。便已經連續打倒了四人。
不過他也知道這些人都非奸惡之輩,所以在下手間手上始終留有餘地,就說話的這麽一會兒工夫,被他擊倒的已有十七八人,卻不曾傷了一人的性命。
但參與這英雄大會的人數何等衆多?擊倒十餘人,隻不過是換上十餘名生力軍而已。
又鬥片刻,再度打倒數人,喬峰也不禁暗暗心驚:“如此打将下去,我總有筋疲力盡的時刻,可敵人卻是前赴後繼、層出不窮,到時候我豈不危矣?”
其實以喬峰之能,如果此時想要抽身而退,殺出重圍,雖不能說輕而易舉,卻也并非什麽不能完成的任務。
雖說在原本的曆史上,喬峰在聚賢莊便是力戰而竭,身受重傷,自知難以殺出重圍,又不願再多殺人,所以束手待斃,若非其父蕭遠山及時相救,隻怕就要身死當場。
但那時候他一方面是因爲心牽阿朱性命未蔔,沒有及時脫身,以至身陷重圍、鏖戰之下身受重傷。另一方面也是聚賢莊中高手不少,齊力圍攻,羁絆住了他的腳步,這才沒能及時抽身而退。
但是如今的情形卻與原本曆史上大不相同了,因爲有林天這個變數的加入,使得薛神醫已經點頭答應了給阿朱治療,喬峰已經不再爲阿朱而挂懷。再者因爲有林天出手,不少高手都去圍攻林天了,也讓他承受的壓力輕了許多,所以喬峰如果現在想走,這些人是攔不住他的。
然而逃走的念頭才剛在喬峰的腦子裏升起,他轉念一想,卻又猶豫了:“我此時想要走倒是不難,但二弟等人爲了給我仗義出頭,也已身陷戰局,我這一走,豈不陷他于險境?那我喬峰成什麽人了?”
武功練到喬峰這種境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已是必備的本事,因而他雖然與玄難等人激鬥不休,卻沒有忘了觀察周遭環境,林天下場動手的事情被他看在眼裏,聽在耳中。
“不行,要走也得與我二弟會合了再一起走。”
想到這裏,喬峰便一面出招相鬥,一面觀看路徑,不着痕迹的向着林天那邊靠攏。
而有了這般想法,喬峰便也不再執着于那套“太祖長拳”了,各種拿手的武功也紛紛施展出來。畢竟此時最要緊的已不再是與群雄講理,爲自己辯駁,而是尋機脫身了。雖說太祖長拳在他手中使來一樣有着莫大威力,但比起平時那些拿手的武功絕學來,威能終究要遜色一籌。
一記最拿手的降龍十八掌擊逼退玄難和譚公譚婆夫婦三大高手,喬峰趁機向旁移動身形,卻發現有一人揮刀擋路,也顧不得看是誰,當即飛起一腳,踢在那人的臀部之上,那人當即怪叫一聲飛身而起。
而聽了這人叫聲,喬峰聽得耳熟,這才發現,這個被他踢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來聚賢莊之前曾遭遇過的,與鮑千靈和向望海二人同路而來的快刀祁六。
卻說快刀祁六臀部被踢中,頓覺一股難以抵禦的大力襲來,身不由主的向上飛起。他手中單刀本是運勁向喬峰頭上砍去,但身子驟然高飛,這一刀卻仍猛力砍出,“嚓”的一聲便砍在大廳的橫梁之上,深入尺許,竟将人了刃鋒牢牢咬住。
快刀祁六這口刀是他的成名利器,一身本事起碼有一半在這口刀上,今日面臨大敵,哪肯放手?右手牢牢的把住刀柄。這麽一來,身子便高高吊在半空。這情狀本是極爲古怪詭奇,但大廳上人人面臨生死關頭,有誰敢分心去多瞧他一眼?誰有這等閑情逸緻來笑上一笑?
衆人都圍着喬峰着力狠鬥,還沒察覺什麽,但趙錢孫被打倒在地,動彈不得,卻能全神觀戰,反倒看出了喬峰的意圖來,當即大聲叫道:“大家出力纏住他,這萬惡不赦的狗雜種想要與那姓林的狗賊會合逃走!”
喬峰酣鬥之際,酒意上湧,怒氣漸漸勃發,聽得躺在身後的趙錢孫破口辱罵,不禁怒火不可抑制,喝道:“狗雜種第一個拿你來開殺戒!”
說着話猛地運功于臂,一記降龍十八掌中的“神龍擺尾”猛地向他直擊過去。
“不好!”玄難等人齊聲驚呼,玄難與譚婆兩人幾乎同時出掌攔截,想要救下趙錢孫的性命。
而譚公眼見譚婆出手,生怕老婆有失,也連忙出掌相助,他可以不管趙錢孫的死活,卻不能不管夫人的安危。
四人的掌力碰撞在一起,轟然一聲巨響,激起一股強烈氣浪,向着四周圍席卷擴散開來,在場衆人都被強大的氣力逼迫得向着四面八方退避開來,想站腳都站不穩。譚公譚婆和玄難三人不由得向後倒退數步,這才站穩腳跟,無不駭然變色。而喬峰則借力趁勢向前突出數步再次向着林天等人的方向靠攏過去。
“你該死!”
就在這時猛聽得一聲厲喝響起,直若雷霆一般,震得衆人耳鳴不止,嗡嗡直響。喬峰也不禁吃了一驚,急忙甩頭看去,卻見在林天那邊的戰圈中猛地飛出七八人來,接着一條人影騰空而起,一襲青衣淩空撲下,直若蒼鷹搏兔一般!
原來就在喬峰在這邊酣戰群豪之際,林天那邊的戰局也到了緊要之處。
林天施展無雙身法如遊魚一般在人群中遊走,所過之處,群豪紛紛被打倒抛開,直若稻草人一般,令得圍攻他的群雄又恨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此番前來參加英雄大宴的武林高手雖多,但真正臻入一流高手之境的畢竟隻是極少數,大多數在江湖中也隻能算是二三流甚至是三四流的人物。這些人或許能夠在本地闖出一番名頭,甚至稱雄一方。但若與林天對上,差距卻是太大了,大多連林天一招半式都接不住,便被林天打倒制住,根本不能對林天構成絲毫的阻礙。
而似是玄寂、慕容複、遊氏雙雄等高手,雖然能與林天一拼,但林天身法施展開來。卻是迅捷無倫、倏忽來去、神鬼莫測,玄寂等人根本就追之不及,留之不住,在衆人湧上前來助戰之後,不但沒能給他們提供助力,反倒還形成了妨礙。讓他們想與林天交手都不可得。
畢竟他們與林天不同,林天不僅身法高明,而且四周皆敵,隻要有一點縫隙,便能遊刃有餘、暢通無阻。即便攔路之人太多,實在沒有通路,盡管打倒便是。自然就闖出路徑來了。
但玄寂、慕容複等人卻不行,他們與在場群豪乃是同一個陣營,林天可以肆無忌憚的下手,他們卻不行,而且輕功身法與林天有相差甚遠。
碰到有己方同夥攔路,隻能讓對方讓開或者繞路而行,可林天行動何等迅捷,等他們讓同夥讓開或者繞路追至之時。林天的身形早已轉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如何還能追趕得上?
遊氏雙雄等人也不是沒有想過讓大家都退開,讓出空間,将林天暴露出來。隻是林天卻也不是木頭樁子,任憑群豪施爲。群豪才一要退去,林天便緊跟人群而走,群豪退往哪裏。林天便追往哪裏,反正就是不與人群分開,讓衆人是狗咬刺猬,無從下口。
短短片刻的工夫。被林天打倒在地的人便已經數十個之多,饒是群豪人多勢衆,也不免暗自心驚。紛紛破口大罵,什麽“無膽匪類”,什麽“有本事别亂跑”之類的言語叫嚷不絕。
但林天卻隻作聽不見,依舊是我行我素,若是聽敵人的指揮來打仗,那不叫英雄,而叫蠢材!林天顯然不是蠢材,因而自然不會停下腳步放棄遊鬥,遂了群豪的心思。
眼見始終傷不得林天分毫,反倒己方的人越打越少,群豪都不禁又急又怒,隐隐還有些心中發慌。慕容複忽然一眼瞥看見在旁觀戰的阿朱,當即眼珠一轉叫道:“這姓林的不敢停下來和咱們堂堂正正的鬥,那咱們就先把他的同夥給剁了!大家一起上,先宰了那個小妞兒出氣!”
群雄本來被林天當傻子一般的溜,又被林天打傷打倒多人,早就窩了滿心的火,憋了一肚子的氣,因此一聽慕容複的号召,頓時群起響應:“對,先宰了這個小妞兒!”“殺了她!”
當下便有不少自覺武功不濟或是被林天打怕了的人掉頭轉向,沖着一旁的王阿朱沖殺過去。
慕容複這一嗓子喊出來,阿朱的臉色頓時爲之一變。因爲在激鬥之下意氣上沖,他這一叫喊就忘了刻意掩飾聲音,而阿朱伺候慕容複多年,對于他是再熟悉不過,因此這聲音一出,便都聽出了他的口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