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連虎與梁子翁、靈智上人等人都知道王處一是全真教中響當當的角色,威名之盛,僅次于長春子丘處機,隻是雖然久聞其名,卻是從未見過,這時仔細打量,隻見他長眉秀目,颏下疏疏的三叢黑須,白襪灰鞋,整潔利落,像是一個十分着重修飾的道士,若非剛才見他露了一手驚世駭俗的腳下功夫,真不信此人就是曾獨足跂立憑臨萬丈深谷,使一招“風擺荷葉”,由此威服河北、山東群豪的鐵腳仙玉陽子。
不僅是彭連虎等人驚詫,就是一旁的林天心中也是心驚不已。本來林天還有些瞧不上全真七子,認爲他們隻不過是射雕之中的大龍套而已,但此時見到這一幅場景之後,林天也發現自己确實有些小看這全真七子了。須知這可是中都街頭,地面都是将土夯實了再用石闆鋪成的,就算是負重的大車駛過也不會留下半點印迹。可就是這樣的硬街道,愣是讓他一腳就踩出一個大半尺深的深坑來,尼瑪就算真的是鐵腳也達不到這種程度吧!單單是這份功力,林天在一天世界之中的七位師兄師兄之中也隻有宋遠橋和俞岱岩能做到。如此看來這射雕世界之中的武學水準确實是要比倚天世界強上不少!
隻見王處一微微一笑,向郭靖一指說道“貧道與這位小哥素不相識,隻是眼看他見義勇爲,奮不顧身,心下好生相敬,鬥膽求彭寨主饒他一命,不知彭寨主可否給貧道這個面子?”
彭連虎聽他說得客氣,心想既有全真教的高手出頭,隻得賣個人情,當下抱拳道“好說,好說!”
王處一拱手相謝,轉過身來,雙眼一翻,霎時之間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嚴霜,厲聲向楊康道“你叫什麽名字?你師父是誰?”
其實楊康在聽了王處一的名字之後心中就已惴惴,正想找機會趕快溜之大吉,不料他突然厲聲相詢,隻得硬着頭皮答道:“我叫完顔康,我師父的名字可不能對你說。”
王處一臉色一沉,厲聲質問道“你師父左臉頰上有一顆紅痣,是不是?”
楊康嘻嘻一笑,正想說句俏皮話糊弄過去,忽然見王處一兩道目光猶如電光般射來,直刺得他雙目發疼,心中一慌,頓時把已經到嘴邊的玩笑話吞進肚裏,老實的點了點頭。
王處一道“我早料到你是丘師兄的弟子。哼,你可還記得你師父在傳你武藝之前,曾對你說過什麽話來着?”
王處一這麽問是有緣由的,全真教雖然是創自王重陽,但實際上卻是在全真七子的手中發揚光大的。因爲王重陽創立全真教時隻收了全真七子這七個親傳弟子,因此當時王重陽雖然武功天下第一,但全真教在江湖上的聲名卻并不甚大。
等王重陽去世後,爲了繼承和發揚全真教,不墜師父王重陽的名頭,全真七子開始廣開山門,全真教的聲勢這才大了起來。不過徒弟收多了難免良莠不齊,爲了不讓少數品行不端之徒壞了全真教的名聲,全真七子商議定下了極爲嚴厲的門規,并在收徒之前都首先言明門規,以示警戒。
這完顔康既然是他師兄丘處機的弟子,那定然也是被丘處機教過門規的,而完顔康今日的所作所爲卻有不少都與全真教的門規相悖,别的不說,起碼“欺淩弱小”和“結交匪類”這兩條就無論如何也逃不掉。而且看他之前與郭靖相鬥時所施展的武功,除了全真教武藝還有别家路數,弄不好“擅投他門”這條門規也是犯了的,所以王處一才會如此質問他。
楊康暗覺事情要糟,不由得心中惶急。他受丘處機教導多年,可是深知他這個師父的脾性,那真是豪邁果烈,嫉惡如仇,今日他的所作所爲要是讓丘處機知道了,他必然要面臨極爲嚴苛的責罰,甚至弄不好連被廢掉武功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楊康也是伶俐之人,心念一轉,卻是想到了一個毒辣的法子。當即臉色一整,和顔悅色的道“道長既然認識家師,那必是前輩,不如請道長駕臨舍下,晚輩也好就近聆聽前輩教誨。”
王處一哼了一聲,并未答話。
楊康臉色微微一僵,随即又如春風化雨一般和煦如初,轉而又向郭靖和林天作了一揖,微笑道:“我與兩位兄台可謂是不打不相識。兩位兄台的武藝小弟是佩服得緊,還請兩位兄台與道長一同來到舍下,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郭靖向着楊鐵心父女一指說道“你先說明白,人家父女你放是不放?”
楊康臉現一絲尴尬之色,随即笑道“放,當然放了,本來我也隻是想繼續與那位姑娘切磋切磋,并沒有強留的意思。”
郭靖見楊康答應放人,面色好看了許多,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忽見淩林天從旁邊搶步過來,向着楊康抱拳一禮道“多謝小王爺的邀請了,隻是我與郭兄弟還有要事在身,隻能辜負小王爺的美意了。”
林天之所以站出來接過話頭,也是怕郭靖一時頭腦發昏答應了楊康的邀請。他可是知道楊康的爲人,年紀雖然不大,但其陰險狡詐程度甚至還在他的便宜老子完顔洪烈之上,真要是答應了他的邀請進了趙王府,弄不好就得被他留在裏面出不來喽。雖然林天并不怕這件事,但有這時間還不如好好的培養一下和楊鐵心父女的感情呢,既然已經出手幹預了楊康和穆念慈的因緣,那林天自然不會讓穆念慈在調入楊哥這個無底洞中了。
郭靖并沒有什麽心機,此時聽到林天的話後開口說道“我林大哥說得對,我們還有事兒呢,可沒工夫去你家,再說咱倆也不熟,我也不想去你家。”
楊康不禁爲之一滞,有時候老實人說話更噎人,因爲他們有什麽說什麽,從來不隐瞞。不過楊康不愧是王公貴族出身,變臉的功夫還是練得頗爲到家的,轉瞬間便重新恢複了笑容,點點頭說道“既然郭兄弟沒空小弟我也就不再勉強。”
說到這裏,楊康又轉而向旁邊的王處一道“不過道長您可無論如何要賞光,否則要是讓家師知道我遇見前輩卻沒有請到家中奉茶,定然會認爲是我有心怠慢,非得重重責罰我不可。”
其實楊康也知道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爲都已經出格了,雖然說以往比這行事不堪的時候也有不少,但隻要不讓他那個師父丘處機知道就什麽事都沒有。誰想今日偏趕他倒黴,竟被王處一撞個正着。他受丘處機傳授習武多年,怎麽可能不知道王處一是他的師叔?就算不曾親見,聽也總是聽說過的。
正是因爲知道王處一是他師父丘處機的師弟,所以楊康才會如此殷勤的邀請他去王府。他是想将王處一請到府中之後好生宴請款待,争取能夠扭轉王處一對他的不好印象,免得王處一日後與他師父丘處機碰見之後告他的黑狀。當然,如果王處一頑固不化,在王府中他也有的是辦法來收拾掉王處一,不讓他有機會再見丘處機。
王處一也算是老江湖了,自然看出了楊康的真正意圖。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王處一雖不知楊康肚子裏打的是什麽鬼主意,但作爲一個老江湖,還是對楊康保留了必要的警惕,面對楊康的邀請,當即搖頭拒絕道“貧道現在可沒時間去你的府上,等碰見丘師兄,我倒要問問他到底怎麽教出你這麽個好徒弟。”
楊康的臉頓時黑了下來,情況向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了,王處一不但沒有接受他的邀請,還如此冷言嘲諷,就沖王處一這種态度,可以想見,一旦讓王處一與他的師父丘處機撞見,能說他一句好話麽?
楊康和王處一的表現被在場衆人看在眼中,大家心裏都明白了過來,别看這小王爺和王處一是同門師叔侄,但這關系嘛,恐怕連尋常路人都不如。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站在場邊冷眼旁觀的靈智上人忽然邁步上前道“王道長,小王爺殷勤相邀,你卻一點臉面也不賞,實在有些過分,連貧僧這方外之人都看不過去了,說不得隻好鬥膽替小王爺說句話了。”說着話靈智上人雙手合十一禮,随即雙掌突然提起,一股淩厲掌風應手而出,向着王處一猛襲而去。
“怎麽,相邀不成就改強請了麽!”王處一冷笑一聲,舉手回禮,寬大的袍袖頓時如灌強風鼓蕩而起,卻是也将數十年精修的内力運于掌中直迎而上。兩股強勁的掌風頓時碰到一起,發出“噗”一聲響,竟是産生了微微的氣爆。
就在這時靈智上人忽然變招,右掌變掌爲抓,陡然探出來抓向王處一的手腕。他這一下子迅捷之至,但王處一變招也是絲毫不慢,當即反手勾腕,兩人的掌腕當即強對強,硬碰硬的碰在了一處,“砰”一聲響,兩人身子俱是猛然一震,而後兩人就像是同時抓到了滾燙的烙鐵一般,忙不疊的各自将手松開,向後退出。
王處一冷冷一笑,問道:“大師感覺怎麽樣,貧道的功夫可還過得去?可有資格拒絕大師的邀請?”
“也就還算湊合……”靈智上人怒道,隻是話還沒等說完,忽然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向後就倒。
原來靈智上人與王處一硬拼這一下被王處一的掌力所震,已經受了重傷,若是靜神定心,調勻呼吸,一時倒還不至于發作,但他被王處一的言語所激,怒氣上沖,頓時就壓制不住傷勢,一句話還沒等說完就大口鮮血直噴出來。
楊康“啊”的一聲急忙上前将靈智上人扶住,再看向王處一的目光中已是流露出驚懼之意。
梁子翁和彭連虎兩人心中也是各自凜然,他們這些人在被完顔洪烈邀請來中都之後都曾相互試探過,靈智上人的武功毫不弱于他們兩個,甚至單就掌功而言還在他們之上,可是以靈智上人的本事,又是用得他最擅長的掌功,還在王處一的手下吃了這麽大的虧,兩人心中豈能不驚?
楊康這一方俱被王處一一個照面便重創靈智上人的表現所驚,一時心慌意亂,卻是忽略了對細節個觀察。倒是林天在一旁一直留神注意,發現王處一在與靈智上人交手分開之後臉上也浮現了一絲青氣,顯然也并非安然無恙,隻是一閃即逝,沒有被衆人發現罷了。
“看樣子王處一也沒占到什麽便宜,估計也被那番僧大手印的功夫給傷得不輕,現在應該是強壓傷勢裝腔作勢詐唬楊康他們呢。”
想到此處,林天走上前來一把拉住王處一的手,假意勸道:“道長,不要再和他們這些人啰嗦了,咱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說話之間,将一股極爲渾厚的内力從手掌上向着王處一傳了過去。
王處一隻覺掌心中傳來一股雄強渾厚的内力,溫和醇厚似是無止無歇、無窮無盡,内力之雄厚深湛還在他之上。一驚之下,擡眼向林天臉上看去,隻見他目光中不露光華,卻隐隐然有一層溫潤晶瑩之意,竟是内功已臻極上乘境界的征兆,便是師兄弟七人中内功最強的馬钰和丘處機似乎也稍有不及。眼前這少年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真不知是如何修練得一身如此深厚的内功!
刹那之間,王處一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然而這少年的内力沛然而至,顯是在助自己療傷,決無歹意。于是微笑點頭道道“好,咱們這就走吧。”
“郭兄弟,穆大叔、穆姑娘,咱們走吧。”眼見王處一配合,淩牧雲向郭靖等人招呼道。說完還将目光向四周掃視了一圈,想要找到黃蓉的蹤迹,以免将黃蓉單獨留下來吃虧。不過這時候黃蓉卻不知道引着侯通海跑到哪裏去了,淩牧雲掃了幾眼沒有發現,也就隻好就此作罷。
郭靖和楊鐵心父女也知道此時局勢爲妙,稍有耽擱就可能發生變故,因而在聽了淩牧雲的招呼之後都不敢有絲毫耽誤,都來到淩牧雲和王處一身邊,随着淩牧雲和王處一兩人一起離開。
而楊康一方衆人卻懾于王處一之前所表現出來的威勢,不敢再做阻攔,眼睜睜的看着王處一等人就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