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就好。”
楚歌瞅了一眼在海浪中掙紮的驅逐艦，也不敢提更多要求刺激深淵巨獸，小心翼翼道，“白夜，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相信你仍舊是那個忠于使命，熱愛人類的白夜，也是我的好朋友——所以，能否告訴我，你究竟爲什麽要這樣做，你圖個什麽啊，你知不知道，這麽做根本是賭上了你自己的命運，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可能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深淵巨獸冷笑幾聲，露出尖銳的獠牙，低聲道：“從靈氣複蘇的第一秒鍾開始，全人類都不可能恢複到正常人的生活了，連這樣的覺悟都沒有，你怎麽當覺醒者，怎麽在這個風雷激蕩的大時代生存下去？”
楚歌微微一怔，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楚歌身後極遠處，從旗艦上卻湧起一道流光，呼嘯着朝深淵巨獸飛來。
那是一台特殊的飛行器，乍一看像是滑翔機和無人機的合體，寬大的銀色翅膀上擁有兩台三百六十度變向的螺旋槳，背後還搭載着一台微型噴氣引擎。
一名劍眉星目，神色堅毅，周身缭繞着強者氣息的軍官，駕馭着飛行器，掠至深淵巨獸面前。
“我是剛剛得到最高議會、國防部和地球軍總參謀部授權的高級特使，軍方少将——”他朗聲道。
“滾！”
還沒等軍方少将報出名号，深淵巨獸就輕蔑地咆哮了一聲，血盆大口中吹出的氣浪，恰似上百度高溫的風暴，一下子将軍方少将吹出了幾十公裏，那套充滿未來科技感的高精尖裝備，全都稀裏嘩啦，支離破碎。
軍方少将身上都是深淵巨獸的鼻涕和口水，一頭栽倒在海水中，他隻覺天旋地轉，失魂落魄。
“我不想和任何你們指派的特使談，如果非要有一個特使的話，我隻要——他！”
深淵巨獸用爪子指指楚歌，雷霆般的咆哮，傳遍幾十公裏的海域，激起駭浪驚濤。
楚歌受寵若驚，臉頰泛起兩道紅暈。
“這怎麽好意思？”他扭捏道。
“别客氣，你是最好的人選。”深淵巨獸道。
“是麽，我比軍方少将都強麽？”楚歌大喜過望。
“當然。”
深淵巨獸理所當然道，“從過去一個多月的相處中，我已經看出來，你是一個頭腦簡單，心地善良，耳根子很軟，别人說什麽你就相信什麽，經常搞不清楚立場，心慈手軟，婦人之仁，猶豫不決，同情心泛濫的家夥，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個典型的‘聖母’。
“對我來說，和你談，比和軍方那些殺伐決斷，鐵石心腸，一言不和就要玉石俱焚的家夥談，要有利得多。”
“……謝謝啊。”楚歌面無表情地說。
“放心。”
深淵巨獸道，“剛才這番話我說得很小聲，保證四周戰艦上的人們都沒有聽到。”
“但是食貓者和雲從虎聽到了！”楚歌怒道。
“沒關系。”
雲從虎有氣無力地說，“你是‘聖母’這件事，我們早就知道了。”
“沒錯沒錯。”
食貓者猛點頭，“對我們鼠族來說，人類當中心慈手軟、婦人之仁的‘聖母’，是最好的朋友，我們最喜歡你這種人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楚歌：“……”
“聽明白了吧，我并非一定要和人類爲敵，從頭到尾，我也沒有主動攻擊人類，甚至，我不排除将來和人類合作，共同捍衛海上生命線，打擊那些邪惡怪獸的可能性！”
深淵巨獸提高聲音，朝旗艦吼叫道，“不過，我現在隻想和這個叫‘楚歌’的男人談，你們有什麽話想說，也隻能通過他和我說，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答應的話，就再拉響三次汽笛吧！”
旗艦上一片死寂。
可以想象艦橋内的憤怒和混亂。
足足一分鍾後，終于，旗艦上響起了三聲心不甘情不願的汽笛。
聽到汽笛聲，楚歌歎了口氣，頭疼道：“白夜，我該感謝你用這種方式，幫我擡高在人類中的地位呢，還是該痛恨你用這種方式，把我也綁上了你的賊船？這下，那些人肯定以爲我和你有什麽見不得光的内幕交易，是一丘之貉了！”
“你我本來就是同路人。”
深淵巨獸淡淡道，“我們都認爲在靈氣複蘇的大背景下，非人智慧生命的崛起已是大勢所趨，人類不可能繼續一家獨大，也無法用血腥鎮壓來扼殺非人智慧生命的希望，唯有和平交流，共同發展，無數非人智慧生命，建設共同的家園，打造同一個‘地球文明’，這才是唯一的出路。”
“少來這套！”
楚歌怒道，“即便我們的理念有相似之處，但我絕對無法認同你的手段，看看現在的你，和天人組織那些瘋子、惡魔，又有什麽區别？”
“非常時期，必須行非常手段，若非掌控這樣一具毀天滅地的身體，我又有什麽資格，向全世界闡述我的立場？”
深淵巨獸用尾巴尖指了指奄奄一息的驅逐艦，“不管你怎麽說，我相信自己仍舊扼守着底線，否則，剛才我就把它重重砸下去，而不是輕輕放下去了。”
“那麽，你一定會後悔的。”
楚歌深吸一口氣，盡量冷靜滾燙的大腦，道，“好了，現在軍方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說吧，你究竟爲什麽要這樣做，你想要什麽？”
“我的動機，在地底世界已經解釋過了，如果你覺得‘狼、羊和草’的故事太過虛幻，脫離實際的話，我還可以再舉一個更實際的例子。”
深淵巨獸道，“一百年前，也就是災厄紀元尚未降臨之前，人類文明最繁榮昌盛的年代，在當時，全人類的總重量大約是三億噸，而人類圈養的雞鴨牛羊豬狗……這些家禽家畜和寵物加起來，則是七億噸，除此之外的野生大型動物呢？加起來，不過區區一億噸而已。
“那時候的地球上，長頸鹿隻剩下八萬隻，但牛卻有十五億頭，灰狼隻剩下二十萬隻，但狗卻有四億隻，黑猩猩隻剩下二十五萬隻，但人類卻有整整七十億。
“明白我的意思嗎，人類這種自诩爲萬物之靈，文明開化的生物，誕生和真正進化，不過短短幾十萬年、幾萬年、幾千年而已，甚至我們進入工業時代，不過短短幾百年，放在地球幾十億年的曆史中，是不折不扣的白駒過隙，短短一瞬。
“然而，就在這短短一瞬之間，我們已經屠殺了生态圈中絕大部分的物種，毀滅了他們的家園，剝奪了他們複興的可能，并且把他們改造成各種畸形變異的模樣。
“呵呵，人類還給各種各樣的怪獸，取名叫‘洪荒兇獸’，事實上，論兇殘的話，人類才是這顆星球有史以來，最兇殘的種族！
“不，千萬别誤會我是什麽激進環保主義者，要代表大地球意志來向人類複仇什麽的——我沒有這麽無聊。
“我隻想說，三億噸人類，七億噸家禽家畜，一億噸野生動物，這樣觸目驚心的比例說明，人類已經達到了擴張的極限，倘若繼續這樣無限制地繁殖和擴張下去，很快，剩下那一億噸野生動物也會滅絕，我們将會遭受整個生态圈甚至整個地球的反噬。
“千萬不要以爲，我在談論的是虛無缥缈的未來。
“不，我談論的是，曾經發生的曆史。
“一百年前的二十一世紀中葉，人類文明曾經達到過這樣的擴張極限。
“随後，因爲生存空間和戰略資源的争奪，從貿易摩擦上升到了代理人戰争，又從代理人戰争上升到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前奏。
“那時候，就在我們腳下這片大洋之中，有幾十艘核動力航母和各種神盾艦、導彈驅逐艦殺氣騰騰地對峙——那可不是‘特種漁政船’之類的老古董，而是貨真價實的終極殺戮兵器。
“而在水下，亦有核動力航母，搭載着能輕易從地圖上抹掉一座特大城市的核彈頭，随時準備和敵人同歸于盡，順便毀滅整個地球。
“當時所有人都相信，末日浩劫在所難免，最悲觀的預計，倘若全面核戰争真的爆發，全人類将至少損失90%的人口，而幸存者在漫長的核冬天中瑟瑟發抖，也很難熬過接下來陰冷冰寒，充滿輻射的百年。
“然而，即便做出了這樣絕望的預測，對峙雙方仍舊無法握手言和，坐下來談判，仍舊咬緊牙關，瞪大眼睛，死死摟抱着彼此，一起滾向毀滅的深淵。
“最終，非常諷刺的，拯救世界的并非雙方的理性，而是災厄紀元的降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