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有些不好意思。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說實在的，雖然長牙王國都是老鼠成精，但人家對他真的沒話說，他不能不對鼠族，至少對食貓者講義氣。
“那，我們要趕緊讓出來嗎？”楚歌撓着頭說。
他知道食貓者并不怕金尾巴，但雙方再鬧起來，引來不死将軍——白夜的斥責，那就不好了。
“讓什麽讓，誰都不許讓！”
食貓者冷笑道，“長牙王國的規矩，凱旋者想在靈河裏待多久都行，若是金尾巴好聲好氣和我們商量，說不定我們一時高興，讓也就讓了，但他這樣橫沖直撞地闖進來，蠻不講理要我們讓開，憑什麽？”
“我……”
楚歌道，“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這和你沒關系，現在的重點，是食貓者家族的榮譽。”
食貓者滿臉陰沉，叉着爪子道，“倘若我們就這樣灰溜溜讓開，傳出去，别人還以爲我們怕了金尾巴，豈不是威風掃地？”
楚歌沒想到事情會搞得這麽麻煩，他并不願意成爲食貓者和金尾巴兩大家族全面開戰的導火索，這樣會給白夜和國師都留下惡劣的印象，不利于他的下一步計劃。
“話說，咱們家族究竟爲什麽和金尾巴那邊鬧起來呢，就因爲國師選擇咱們出征兇鼠部落，卻沒有選擇金尾巴的部落，這麽簡單嗎？”
楚歌心想，還是要從源頭入手，看看有沒有辦法化解，至少緩和彼此的矛盾。
“哪有這麽簡單？”
食貓者一本正經道，“我們和金尾巴，是發展理念上的根本沖突，彼此嚴重對立，完全不可能調和，所以，我們早晚都要痛痛快快幹一場！”
“理念？”
楚歌微微一怔，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覺。
一群生活在地底世界中的老鼠成精，還談什麽理念？
“你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不明白，總之，關于長牙王國的發展方向，現在有兩種觀念争鬥不休，互不相讓，形成一個大漩渦，你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千萬不要輕易卷進去。”
食貓者解釋道，“所謂兩大發展方向，也就是‘兵貴精不貴多’，還是‘兵貴多不貴精’，我們是支持精兵政策的。”
“精兵政策？”
楚歌道，“這是什麽？”
“很簡單，咱們既然受到諸神的祝福，覺醒了智慧，自然和那些肮髒，愚蠢，茹毛飲血，受到本能驅使的普通老鼠不同，對吧？”
食貓者道，“咱們是鼠族，是高貴的智慧生命，自然要把絕大部分資源，都投入到修煉當中，不斷突破自我，塑造出極其強大的個體，就算咱們真要生育子嗣，也應該有所節制，精挑細選，将那些特别聰慧和強大的後裔挑選出來，經過幾十代、上百代的優勝劣汰，最終篩選出來的子嗣，一定會比現在更精銳百倍，那才是有資格去地面重建諸神文明的絕強者。
“至于普通老鼠和我們的關系，簡直像是猴子和諸神的關系——也就是根本沒關系！
“所以，我們沒必要太過關注後裔當中的普通老鼠——把他們趕出去，任憑他們自生自滅就可以了，這樣，長牙王國才能越來越繁榮昌盛，發展到最輝煌的程度。”
楚歌想了又想，道：“聽上去沒什麽問題啊？”
“你也覺得沒什麽問題，對不對，這簡直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見受到諸神祝福的長舌頭都支持自己，食貓者心中一喜，旋即又深深皺眉，冷哼道，“隻可惜，金尾巴這些野蠻粗暴的家夥，卻不這麽認爲，他認爲精兵政策完全是一條錯誤的發展方向，隻會将長牙王國引入歧途，走向滅亡。
“在他看來，既然鼠族擁有如此恐怖的繁殖能力，這便是諸神賜予我們的種族天賦，我們便該将這份天賦發揮到淋漓盡緻。
“所以，我們非但不該節制自己的繁殖，反而應該用靈氣刺激相應的器官，多多繁殖，讓我們的族群數量呈爆炸式提升，一年擴充一百倍都不夠，簡直應該五百倍，一千倍這樣提升。
“如此一來，不出三年五載，我們就能擁有一支如潮水般恐怖的鼠族大軍，無論面對何等強大的敵人，隻要鼠潮洶湧澎湃，湧動過去，瞬間就能将敵人啃噬成累累白骨了。”
聽到這裏，楚歌悚然一驚。
金尾巴的想法，倒是有些類似恐怖小說和電影裏，那種比較傳統的蛇蟲鼠蟻類妖獸，常用的戰術。
楚歌暗暗抹了一把冷汗，道：“聽上去……金尾巴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
“有道理，卻都是鼠目寸光的道理！”
食貓者不屑道，“沒錯，按照金尾巴所說，将靈氣導入我們負責繁殖的器官，的确能在短時間内刺激我們的生産能力，一口氣爆出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國民和士兵。
“但這樣一來，就不得不面對兩個問題。
“第一，如此恐怖的生育數量，注定沒辦法精心飼育每一個值得培養的後代，隻能得到一群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空有一身蠻力，卻無法理解半個諸神文字的莽夫，這些隻能聽懂簡單命令的老鼠，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智慧生命。
“第二，更重要的是，每增加一個國民，就要增添一份資源消耗，然而地底世界的資源是極其有限的，光靠夜光種植園和蚯蚓牧場，根本滿足不了我們的需要，現在，我們主要的食物和資源來源，是探索隊四處出擊，去尋找諸神在廢墟中留給我們的倉庫，從倉庫中搜集諸神隕落時留下的物資。
“這些物資，光是供應當下的長牙王國，就非常勉強了，逼得我們不得不出去征服一個個蠻族部落，從野蠻人那裏收割戰利品。
“倘若長牙王國的鼠口規模再膨脹百倍，千倍的話，食物在哪裏？
“是，面對無比強大的敵人，浩浩蕩蕩的鼠潮，前赴後繼，悍不畏死，瘋狂沖擊，直到将敵人啃噬成一堆白骨——聽上去，是很威風。
“問題是，威風之後呢？
“當我們将方圓百裏内所有的敵人都啃噬成白骨，直到再也找不到一星半點可以塞牙縫的肉沫，然後，長牙王國的戰旗，又将指向何處，到哪裏去找到新的食物，喂飽這麽多張欲壑難填的嘴巴？
“更何況，這樣一支隻知道毀滅，卻不知道建設的恐怖大軍，根本不是真正的文明，不配得到諸神的祝福，隻會得到諸神的詛咒，在饑腸辘辘之下，自相殘殺，吞噬彼此，無論他們創造的勝利有多麽輝煌，都會在轉瞬間分崩離析，徹底覆滅的！”
楚歌動容。
沒想到食貓者竟然能考慮到這麽長遠的問題。
看來，最初限制他的并非思維能力，而是用語言将自己的邏輯思維表述出來的能力。
經過楚歌的點撥，食貓者俨然變成了一位文武雙全的“名将”啊！
而它所說的，長牙王國的路線鬥争，仔細想想，和人類文明也大有關系。
倘若長牙王國乃至所有的鼠族文明都按照“兵貴精不貴多”的策略去發展，那麽，鼠族文明和人類文明尚有一定的調和餘地甚至合作機會。
畢竟，彼此的生存空間，并不完全重疊。
但如果鼠族文明走金尾巴的路子，瘋狂繁殖，極限暴兵的話，除了向人類文明全面開戰，楚歌想不出應該如何養活數以億萬計，擁有一定智慧的老鼠。
楚歌算不上是一個“人類至上主義者”。
因爲，對過去的人類文明而言，這簡直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并不需要什麽“主義”來強化自己的信仰，身爲萬物之靈的自己，天然就擁有對所有生靈，生殺予奪，盡情收割和吞噬的權力。
而面對剛剛誕生的鼠族文明，楚歌也不想從倫理道德上來判斷，他隻想從技術上思考，是否能消滅鼠族文明的問題——這樣比較輕松。
但如果鼠族文明堅持走金尾巴那種極限暴兵的路線，那不管道德也好，技術也罷，楚歌和其他人類都别無選擇，隻能無所不用其極，争取将他們扼殺在襁褓之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