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最近進軍很快,但他們兵力有限,隻是占領一鐵路沿線的各大城市,對于山中的鄉村根本無法顧及,所有從城市裏逃出的人群也都分流到了一個個鄉鎮,使得各個鄉村立即人滿爲患,煩亂的各種事情也層出不窮。
比如前面的東趙,原本一個不大的小鎮上,現在充斥着各種人群,有穿着旗袍,仍擺出闊太太模樣的富家女人在和小販讨價還價,有眼神四處亂轉的三隻手,有穿着西服卻在變賣自家寶貝的大少爺,還有剛出道有點羞羞哒哒的半掩門,使得小鎮的經濟異常繁榮起來,驚得一個個半輩子不出門的老農目瞪口呆!
隻是,當街頭出現兩個身影時,所有的喧嚣全都鴉雀無聲,一個個全都停下手中的生意,看着這兩個八路幹部。
沒錯,還真是幹部,雖然沒戴軍帽,當先這個女軍官卻是腰挂小手槍,肩上還扛着一支步槍,有眼尖的很快認出,這是日本三八槍,不用說,這是殺了鬼子搶來的。
林大小姐可不是當初殺過死鬼子就大吐特吐的菜鳥了,第二次幹掉兩個鬼子後,她的心已鍛煉得無比堅強,以至于用刺刀無聲殺死一個鬼子司機時,竟然有一種莫名的興奮,被她一雙帶着殺氣的雙眼一瞪,好多人竟然吓得說不出話來。
而她身後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子,雖然帶着微笑,可那眼神更加讓人不敢直視,仿佛這家夥就是專門爲殺人而生的,盯得大家心裏直哆嗦,生怕這小子在研究如何在自己身上下刀。
趙虎一看氣氛不對,輕聲對林大指導說道:“林姐,我們是八路軍,要放松,要和藹一點,要讓人如沐春風……”
“哦!”林雅婷終于放下了警戒之心,展顔一笑,頓時,整條街上的人都覺得春天到了,這女軍官笑起來還真漂亮,再也不會把剛才那個冷面女官和眼前這位聯系到一起。
一路走過,所有人都有點尴尬,穿西裝的大少爺手裏哆嗦着:“八路長官好,八路長官好,祖傳、祖傳玉佩,隻要……額!”
林雅婷到底沒有做過群衆工作,隻笑了一下就再次恢複了平靜,一路慢慢走着,沿途的生意全都自動停了下來,一擡頭,看到路邊一個門店,黑漆漆的牌子上寫着兩個大字,擡腳就走了進去。
趙虎跟着進門,門口的小二手巾甩在肩膀上,卻忘記了招呼。
“傻了?招呼客人啊,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小二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跑到桌邊,拿手巾把桌子抹了又抹,然後站在一邊點頭哈腰:“兩位八爺,想吃點什麽?小店有,有羊湯,還有炒菜,兩位盡管點。”
“來兩碗那上面寫的是吧,就那個。”林雅婷都快餓瘋了,恨不得馬上開飯。
趙虎攔住小二道:“再來兩碗羊肉湯,肉要多,我給雙份錢。”
林雅婷小聲道:“小趙,我一碗夠了,不要浪費錢,部隊還急需呢。”
“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再不多吃點,恐怕都走不到總部,命都沒了還拿什麽跟鬼子拼?聽我的,吃,大不了我再找鬼子搶點過來!”
正端着兩個大碗過來的小二吓得手一抖,被面湯燙得一哆嗦,好在沒摔掉,趕緊把碗放下,兩手往背後猛擦,嘴裏說道:“兩位客官,你們要的,請慢用,羊肉湯一會就到。”
“我去,這,這是碗嗎?”趙虎看着面前的小盆差點跳起來,放以前這一碗一家人都吃不下啊,這小二是不是準備訛人啊?
誰知林雅婷早已拉過小盆大口大口吃了起來,面做得筋道,特有嚼勁,而且湯也不錯,熱騰騰的一喝下去就渾身冒汗。
看她吃得香,趙虎也餓得慌,埋頭大吃起來,不一會,兩大碗羊湯端上,白濃濃的湯水中,一大堆羊肉冒着誘人的香氣,林大小姐已吃完了,又端起羊湯猛吃起來。
趙虎簡直看傻了,兩小盆就被自己兩人消滅了?這得多大的肚量啊?正要端起羊湯,旁邊響起一陣雷鳴般的咕噜聲,一擡頭,發現剛才那個西裝大少正直勾勾地看着羊湯,喉頭一動一動的,估計快餓傻了。
林雅婷吃了一半羊湯,也準備順口氣,扭頭就說:“這位大少爺,我們八路軍可不是地主老财,不喜歡這些珍珠玉器的,你還是賣給别人吧。”
“不是,不是,我,我是看兩位背着公文包,是不是有什麽外文資料可以給我翻譯的,我會日語,還會……”
“啪!”林指導玉手猛地一拍桌子:“你究竟是誰?是不是洋漢奸?”
“不是不是,我不是漢奸,我全家都被鬼子炸沒了,怎麽可能是漢奸呢?我隻是想找個工作,混碗飯吃,我是留學生,去過小日本,還去過德國……”
趙虎輕聲安撫住了林雅婷,又看向正準備過來的小二,小二連忙點頭道:“八路長官,他叫喬志南,以前我們這裏有好多地都是他家的,大老爺後來把這裏的地都賣了,說是去承包炸藥廠了,鬼子轟炸,他全家都炸沒了,現在喬少爺真的已家破人亡了。”
“哦?”趙虎很有興趣地看了看這位喬大少爺,白白、斯斯文文,一雙細眼不停虛着,很可能是個近視眼,他輕輕笑了笑,把還沒吃的羊湯往旁邊一推道:“小二,加副碗筷!”
等小二拿一副碗筷過來時,發現喬大少爺面前的碗早已空空如也,隻剩面前一小堆骨頭!
喬大少放下碗,意猶未盡,但很快克制住了。當趙虎問他要不要再來一碗時,毅然搖頭道:“夠了,夠了,主要是兩天沒吃飯了,讓兩位見笑了。”
林指導有點疑惑:“咦?既然這裏以前好多土地都是你家的,這些租戶總也能給你一碗飯吃吧?”
喬大少苦笑着搖了搖頭:“唉,家父一個錢扳兩半花,不提也罷。”
“哼,又是一個老摳!”林大指導沒好氣地說道。
趙虎卻對這種事習以爲常,就繼續問道:“你說你留過學,還去了兩個國家?”
“是的,剛開始是在早稻田大學,可後來,因爲有些不可名狀的原因,不得不離開去了德國……”
“不可名狀?什麽原因?”林大小姐的八卦之心越來越濃。
“就是,就是一個同學看上了我,可我并不喜歡,最後在一次生日會上,被她灌醉了……”
喬大少竟然有點臉紅,但抵不過林指導的打破砂鍋,隻好接着說道:“後來,後來她有了,哪知她父親竟然是個黑社會,揚言要是我不做上門女婿,就把我那裏,那裏……砍了!”
“哈哈哈哈”林大指導再也憋不住,仰頭大笑起來,趙虎滿臉黑線,這氣質,哪是一個大指導該有的?
看到趙虎在盯着,喬大少不得不繼續自我介紹:“後來去了德國學習火藥制造,但我一聽說日本入侵,就趕緊回來了,我是應家父電報回來參加軍工制造的,誰知還沒到家,全家人,全家人……嗚……”
趙虎拍了拍喬大少,嘴上安慰道:“節哀順便,你我都是中國人,我也是軍工人員,如果不嫌棄,就跟着我一起造炸藥,炸死小日本!”
“好,就沖你這句話,我跟你去,我要爲全家報仇,爲所有被鬼子慘害的國人報仇!”
趙虎滿意地點了點頭,一個化學高材生啊,在這時可是寶貝中的寶貝,就是不知喬大少看到簡陋的兵工廠時,會不會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