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大毛最早就告訴了我這些人的不尋常之處。所以我才對這個屋子和這些神色怪異的人格外留意。當我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那兩個原本還在交頭接耳說着話的男人,竟然都不說話了,然後眼睛看着我,就如同昨天我來到這裏的時候一樣。我也裝作沒事一樣,大大方方從他們跟前經過,因爲通過這一天的觀察,我發現這裏雖然一到晚上就人多起來,但是實際上互相之間是不認識的,也就是說對方并不知道我是來買鬼魂的還是來賣鬼魂的,更加不會知道我和大毛來這裏,竟然還有别的目的。
回到小破屋裏。檢查了一下地上的香灰,發現沒有被别人闖入過的痕迹,而大毛正在破棉被上酣睡着。我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叫醒了他,然後讓他吃了點東西,接着我們就在差不多下午兩點左右的時候,出門往回走。去了甲瑪聃住着的那間屋子裏。
由于前一次的唐突,這次在拜訪的時候,我們沒有直接破門而入,而是先在門口敲了門,但是甲瑪聃卻從屋裏回答道,這裏有人了。換地兒吧。我才輕聲說道,甲瑪兄,是我,昨晚在你這裏買了東西,有些不懂,想要請教一下。
很快甲瑪聃就打開了門,屋裏依舊一片黑暗,也許是他早已習慣了這種黑暗,以至于在打開門的時候,戶外的光線其實算不上格外明亮,還是讓甲瑪聃微微蓄着眼睛。映着光線,我看到這個滿臉胡渣子落魄至極的男人,好像是剛剛才睡醒了一般。而我先前說我是想要請教,因爲昨晚在他這裏買過來一個鬼魂。估計也正是這個理由才促使了他開門,否則如果我直接就說想要打聽情況的話,估計他也不會理睬我。
進屋後甲瑪聃就回到了自己的破草席子上,也不招呼我和大毛在哪個地方坐,因爲房子裏什麽都沒有,也确實沒地方可坐。甲瑪聃有點睡意朦胧地問我道,你說吧,你有什麽不明白的,你昨晚買它的時候,我看你手法可熟練得很呐。他的語氣之中,帶着一種調侃和嘲諷。就好像是在說我說話拐彎抹角,不肯直言一樣。而事實上甲瑪聃心裏很清楚,今天我和大毛來找他,絕不是爲了昨晚的那個鬼魂。
我心裏有些慚愧,見他這麽直接,于是我也懶得遮遮掩掩了。我問甲瑪聃說,你知道先前關押我這兄弟的地方,那些人是什麽人嗎?就是現在住了那個小姑娘的那間屋子。甲瑪聃說,那個小姑娘啊,來這裏都大半個月了,天天吵天天鬧,出于規矩大家也都沒敢拿她怎麽樣,那些看守的人啊,具體是誰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是從我到這裏來賣鬼之時,他們就已經在這裏了。
我問甲瑪聃道,我看昨晚上那個看守的人離開了。直到上午才來了幾個人,請問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嗎?甲瑪聃卻說,那到不是,先前那些請來的各種各樣的師傅們,他們都是一天十二個時辰地輪番看守,但是每次輪換班。先前的幾個人都會離開這裏,不會住在這裏。不過這個小姑娘他們倒是挺放松的,每天中午左右才來,一直守到晚上帶小姑娘出來走一圈,接着就回去了,往往複複的,大約看守的人能有七八個吧。我問甲瑪聃,你知道這是爲什麽嗎?甲瑪聃說,還能爲什麽,要找他們想找的東西啊,否則你當誰吃飽了撐着又不賣東西又不買東西,還成天派人駐守在這裏?
看樣子甲瑪聃是知道一些情況的。但是如果我繼續追問的話,或許他并不會跟我實話實說。于是我對甲瑪聃說道,昨天我看了下那個姑娘,好像智力有點問題,是這樣嗎?說完我伸出自己的手指,在我右側的太陽穴上懸空繞了幾個圈,意思是說腦子不好使。甲瑪聃說,這還用問,你可曾見過哪家的大姑娘都這歲數了,還跟個孩子似的要糖吃嗎?沒等我接話,甲瑪聃接着說,這種癫子女人。據說有一半的人都能夠看見鬼魂,我雖然不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假,但是這小姑娘是能夠看到鬼魂的,這我可以确定。我點點頭指着大毛說,我這位兄弟就是天眼師傅,他昨天也給我證實了這個情況。聽說那群人要找一個鬼魂。但是找了好長時間都沒能找到,是一個女鬼,還比較好認,甲瑪兄,你是否知道在這市場上可真是有這麽一個鬼魂?
甲瑪聃說道,來這裏的人,大多和我一樣,落魄至此,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來做這買賣鬼魂的勾當。但是這裏的人,都身懷技藝,擺出來賣的,未必就是露了家底,據我所知,這裏好多人手上的鬼魂,可比在攤位上出售的要厲害得多,随便找了一個去,都能夠派上大用場。就連我自己,擺出來賣的也隻是我願意賣的,做人要謹慎,因爲誰都想一次買個好,你不也是一樣嗎?昨天挑選了半天,把我擺出來賣的最好的一個鬼魂給買走了。
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我身上的兵馬符。昨晚從甲瑪聃這裏買過來的那個自殺的亡魂,此刻正在裏頭進行周天循環。我問甲瑪聃,這些人到底什麽來頭,你看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還希望甲瑪兄有言則言,就算是積德幫忙了。甲瑪聃哼了一聲說。年輕人,昨天沒給你們店教訓,是因爲你自稱是秦不空前輩的徒弟,我給他老人家幾分面子,今天就這麽大搖大擺地來打聽事情,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了。我早料到他有可能會這麽說。于是對他說道,我不會讓你白白告訴我,你的消息能值多少錢,你直接喊價就行。你來這裏賣鬼,不就是圖個财嘛,咱們各取所需。就算誰都不欠誰。
也許我說的也很直接,很赤裸,甲瑪聃必須要在心裏對比一下,有些他所知道的事情說給了我聽,會不會因此而影響到他自己。于是他看着我沉默了很久,但是看我和大毛都表情凝重。于是他皺了皺眉說,年輕人,你們到底想要知道什麽?我告訴他,第一,我要知道這裏是否真的存在一個身穿綠色旗袍,且腦袋上中了一槍的女鬼。其二,我希望知道那些看守的人幕後主使者的身份,因爲我知道他們就是同一撥人。
說完這句話,我把我身上剩餘的錢财都拿了出來,全部都擺放在甲瑪聃的身前。此刻我也知道,甲瑪聃此人雖然看上去高深莫測,我也相信他是真的有本領的人,但是對于他自身而言,最重要的還是錢财。錢财對我來說雖然也一樣重要,但終究是身外之物,我就算沒有了這些,也能夠很輕易地賺回來。至少不會像甲瑪聃一樣,淪落到天天吃蘿蔔青菜,要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販賣鬼魂。
甲瑪聃盯着地上的錢,然後沉默了片刻對我說道,你們記住,下面的話你們不是從我這裏聽來的,将來出了任何亂子,也不要把我扯下水。我喜出望外,然後答應道放心吧,江湖兒女,自當一言九鼎。而我同時也意識到,既然甲瑪聃說出這樣的話。證明他也是察覺到這背後有非常複雜的關系,有可能會引發一場争端的那種。
甲瑪聃說道,這個鬼市存在已久,在很早以前隻是一個自由販賣的集市,規則和現在如出一轍,大家各取所需,出了這片竹林子,誰也不會認識誰。而進入這裏有個規矩,你帶來了多少鬼魂,必須在這裏統統賣完,否則是不允許離開的,這個不成文的規矩雖然沒有交代如果不照做的話,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後果,但是大家卻都因爲害怕,紛紛照做。進入鬼市的時候,是街頭的那片竹林子,但是賣完離開,卻是從另外一頭,這叫不走回頭路,走出去之後,這裏的一切都要緘口莫提。
于是我這才明白了,爲什麽甲瑪聃看上去生意似乎并不好,而且他手上的鬼魂除了那個自殺的之外,别的其實沒有多大的競争力,外加他賣的價格還實在不便宜,難怪在這裏呆了這麽長時間都還未能離開,原來還有這樣的規矩。
甲瑪聃指了指大毛說道,這位小兄弟去而複返,想必不是留戀,而是要調查,既然如此,你們在來這裏之前,應該都打聽過了一些,這個市場最近幾年的實際操控者,是一個有軍隊背景的人,而他要找的那個中彈身亡的綠色旗袍女子,據說是他一個很重要的女人,這裏的人偶有說起,那是此人前世的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