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察覺到,原來我需要跟對方詢價的時候,竟然不知道到底是“九”多少。是九十?還是九百?如果是九百的話,我就掀了這家夥的攤子,那也太貴了!要知道當年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才十幾塊錢!就連那些當官的,也不過才三四十塊而已。
甲瑪聃看我不懂,也站着不動,大概是想到我和大毛都是新手,根本就不了解這裏的行情,甚至他給我比了個九的手勢之後。我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多少錢。在當年,錢和何種各樣的票是一起使用的,例如你買糧食,光有錢和光有票都不行,必須是一起使用,才證明你的名正言順,沒有挖社會主義的牆角。買布匹,買煙酒,統統如此,除非是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黑市上,才有直接金錢交易的情況。
甲瑪聃朝着我揮了揮手,那意思是說,小夥子,别搗亂了,趕緊走吧。我依舊站着沒動,而是伸手到我的包裏把我所有的錢和票都拿了出來,都抓在我雙手的手心裏,然後伸出去給甲瑪聃,那意思并非是要他全部收下,而是要他從我手裏的錢裏挑個他所謂的“九”出來。
甲瑪聃看我有些倔強,于是就笑了笑,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在我的一堆錢裏,夾出來一張墨青色的“拾元”和一張黃色的“壹分”。我正要差不多忍不住想要問他不是說好了是九嗎?怎麽收了我十元零一分?卻見甲瑪聃伸手從自己腰間的一個看上去好像是小荷包一樣的口袋裏,取出一張桃紅色的“壹元”,然後遞給我。
如此說來,買這個鬼魂,花了我足足九元零一分,這可是多少工人階級大半個月的工錢呀!這都能吃多少個饅頭,能睡多少晚旅店,能買多少盒煙了!而且那一分錢的零頭是什麽情況,莫不是這買賣鬼魂,你還得跟國家上稅嗎?
礙于規矩,我還是閉嘴不作聲,但心裏的肉痛感,不言而喻。我莫名其妙地花了一筆巨款,買了一個自殺而死的鬼魂,雖然我知道它在我這裏最後的歸宿,就是被我消除戾氣,循環周天,然後再送走,等于說我在這期間還得有香火錢和法事錢,你說我一分錢好處沒撈着也就罷了,還白白地送了筆錢出去,這叫什麽情況。
當我正在我的人民币陣亡而悲憤不已的時候,甲瑪聃已經把我的錢塞進了自己的荷包裏,然後拿出三支香點燃,示意要我拿着,接着他又取出一副木魚,将我買下的鬼魂牌子放在木魚底下墊着,接着輕輕地,以三下爲一個單位,咚咚咚地敲擊着,總共敲了三組。也就是九下。似乎和我買下它的價格不謀而合。而就在這個時候,讓我感到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甲瑪聃站起身來,手裏抓着剛才我買下的那個竹牌,然後伸出一隻手掌,好像瞎子在摸東西一樣,在自己的身後摸了一把。接着手一抓,好像在空氣中抓住了什麽東西一樣。我心想要是你敢忽悠我的話,我就一通亂砍,毀了你剩下的牌子,可是卻見它将竹牌湊近那隻抓住空氣的手,然後往手脖子上一套,接着手一松,我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竹牌子,就這麽不合常理地懸空在半空中,而且那姿勢,就好像是牌子套住了什麽東西的脖子一樣,隻不過我完全看不到那個鬼魂而已。
甲瑪聃對我示意。意思是要我現在就伸手去拿那塊牌子。我嘗試着伸手,當我的手接觸到竹牌的時候,瞬間有種冰涼的感覺從竹牌上傳了過來,我太熟悉這樣的感覺了,這的确和我猜測的一樣,這個竹牌此刻就懸空挂在那個自殺的鬼魂的身上。我轉頭看向大毛。他那複雜的表情也向我證實了這一點。由于對鬼魂有種天生的排斥,所以我在把竹牌往我的方向拉的時候,我甚至還感覺到有一種重量的存在,但是如果不仔細察覺的話,很難發現。而當我抓住竹牌,我也問道一股濃烈的臭雞蛋味。
我心跳加速,左手拿着竹牌子,右手暗暗捏了指決,偷偷地喚出了我的兵馬,來将我此刻手中的冤魂收押,等我閑下來再做處理,當我兵馬竄出的時候。我卻發現甲瑪聃的臉上明顯出現了詫異的神色。五猖兵馬并非什麽高深的手藝,甚至是我們這邊入門就要學習的基礎課程,也許是因爲我這些年兵馬術可以信手拈來,姿勢也比較花俏,甲瑪聃又是内行人,于是一看就知道。
于是他對我搖搖頭,意思是暫且不要讓兵馬帶走,他還沒有正式做完。兵馬放出來之後,哪裏還會規規矩矩,于是我隻能用我自己方式暫且壓住我的兵馬,讓甲瑪聃把那些花把勢全都耍完。卻隻見甲瑪聃将右手呈爪狀,朝着我竹牌的方向慢吞吞地抓了過來。然後就好像是抓住了一坨棉花似的,高度大約在我肩膀的位置,就好像是一個長者正在摸着别人的頭一樣,從這個高度來看,我買下的這個亡魂,應當是個女性,或者沒長大的小孩,否則不應該這麽矮才對。
而當甲瑪聃把手伸過來的時候,即便是隻有相對微弱的光線,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在他的右手手掌心的正中央,好像紋了一個眼睛狀的圖案。而當他抓住這個鬼魂之後,差不多隻有幾秒鍾,我身邊那股濃烈的臭雞蛋味就漸漸變淡,我感受到的那股冰冷,也漸漸減弱,于是我才明白,甲瑪聃此舉,就算是正式的完成了一場鬼魂的交易。而他那伸手一抓,似乎就是在告訴這個被我買下的鬼魂,從今以後,我就是它的新主人了。
接着甲瑪聃對我點點頭,示意我可以放兵馬收押了。于是我不再壓制我的兵馬,讓它們順利地将這個我剛買下的亡魂,收編進我的兵馬陣容當中。
接着甲瑪聃坐下,把小木魚放回一邊,然後不再看我和大毛,而是繼續越過我們的腳,盯着背後的長街。這全部一套昨晚,其實也就幾分鍾的時間,卻讓我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鬼混買賣是這樣的,正在詫異的時候,大毛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望向他,他将下巴朝着我們身後的長街一努,示意要我看。
我看了過去。先前那個男人正帶着傻姑娘差不多走到了長街的盡頭,從那傻姑娘的表情和男人的樣子來看,似乎盡頭他們逛完了這整條街,卻依舊什麽都沒有發現。正帶着傻姑娘往回走,打算再關一天,明天再繼續的樣子。
眼看甲瑪聃似乎也沒有要在繼續搭理我的意思。于是我們開始繼續朝着前面走,但是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讓正在往回走的男人和傻姑娘能夠超過我們的速度。很快他們越過了我們,也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們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對方,傻姑娘還在我面前差不多兩三米的地方又一次大吵大鬧,要糖吃。雖然每次這個男人都會搖頭表示不給。但是最後還是抵不過傻姑娘的死磨硬泡,最終還是給了。
而奇怪的是,整個長街鬼市上,唯一的聲音除了行人的腳步之外,就隻有那傻姑娘的叫喊聲,聲音雖說不算很大,但也決不能說小,至少在這安安靜靜做着鬼魂生意的長街之上,是能夠非常清楚被人聽見的。可是即便如此,那些攤販,竟然沒有一個會擡頭來看這個傻姑娘,似乎是早已司空見慣。或者是規矩很森嚴,不能去看。
我們緩緩地跟在傻姑娘的身後,直到走到了起初關押大毛的那間屋子跟前,男人帶着傻姑娘進了屋子,一小會兒之後就轉身出來,但是在門上挂了一把鎖。而後男人東張西望一陣後,似乎是在看有沒有人跟蹤,而我和大毛也在這個時候避開了他的眼神,接着男人就轉身離開,離開的方向,卻是起初我們進入這個鬼市的時候,鑽過的那個竹林的方向。
這說明此人早已熟門熟路,知道怎麽才能夠在不走丢的情況之下進出這裏。而他的離開,似乎是去找人換班,或者原本晚上落鎖之後就無人值守,又或許是這傻姑娘和别的師傅不一樣,換了大毛或者王承乾,也許會晚上趁着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破門而出,但是這傻姑娘看上去隻要給她足夠的糖果,她就能夠安安靜靜地待在屋裏。
我和大毛在那附近轉悠了好一陣子,發現自打那個男人離開之後,卻始終沒人再過來,于是我猜測很有可能就是這些人也算放心這小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裏,而他們隻需要明天中午之後再來,等到天黑再帶着傻姑娘走幾圈即可,何必還要耽誤自己睡覺的時間。于是我把聲音壓得極低,湊到大毛耳邊對他說。咱們現在先回去休息,明天白天咱們先去拜訪甲瑪聃。跟他問一些情況,如果明晚的鬼市之後,這姑娘門前還是沒有人看守的話,咱們再想法子從她身上套點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