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我就更加确定剛才我的兵馬香無法進入羅漢的身子裏,不是因爲冒犯了佛家威嚴,而是剛才那黑色煙霧狀的鬼怪所緻,這麽來看的話,我們眼下所在的羅漢堂内,其實就是一個四面牆加上一個屋頂的房間而已,對這個鬼魂根本不會構成任何威脅。按照先前的經驗來說,這個鬼怪沉寂了千年,卻在我們觸發七煞關的時候重新蘇醒。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它就一直在等待着我們的拜訪,早已做好一戰的準備。
它不肯出來,我們也沒敢冒險進去,于是也隻能就這樣僵持着。秦不空對我說。你有沒有把握迅速伸手進去,然後迅速把那個紅綢布包着的東西給拉出來?在這鬼怪還沒來得及攻擊你的時候就做完這一切?我瞪着秦不空說,你開什麽玩笑,你怎麽不去做,這鬼魂擺明了要跟咱們周旋到底。你這不是自己湊上去找死嗎?秦不空說,可是它好像一灘水一樣,流動的速度這麽慢,如果你下手快一些的話,說不定是可以的。
我一個勁的搖頭不肯。然後告訴秦不空首先我并不知道紅綢布之下是不是我們要找的石頭盒子,其次就算是,它也是非常沉重的,我在這樣施展不開拳腳的地方,根本就無法保證能夠拉得動,更不要提還要躲避鬼怪的攻擊了。第三就算我真的拉了出來,這家夥既然是守關的鬼怪,必然也會随之而追出來,到時候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就算咱們在外面能夠更好對付,萬一它出來的時候壓垮了這木頭架子,咱們三個都被這銅像給壓死,誰說得準啊?
我的确沒撒謊,這一切也正是我最擔憂的事情。雖然銅身是中空的,但畢竟金屬的重量擺在那兒。底下的木架子是在1902年就搭建好的,這麽幾十年過去了,恐怕也快支撐不住了吧,那架子的粗細也就我的胳膊那麽粗,剛才在我們焊燒底座的時候,架子都發出那種吱吱嘎嘎木料老化的聲音,如果死在鬼怪手裏我頂多也就是不甘心,但如果被砸死的話,我恐怕會覺得很丢人。
秦不空看我不同意,于是不再搭理我,想了想之後,他讓我在銅像底座的正下方布上五方米陣。我說這陣法對于這鬼魂恐怕沒什麽用,弄它幹啥。秦不空搖搖頭說,沒辦法,現在能有一招是一招,你先布好陣。然後我試試讓蠱物進去打探一下。我心想着也許是個辦法,兵馬和蠱物相比之下,的确秦不空的蠱物更加厲害,說不定它能夠闖進去。于是我開始鋪設米陣,一切準備就緒之後,秦不空開始念咒,搖晃手上的蠱鈴。
秦不空搖晃蠱鈴的動作很像是在跳舞,但是由于空間比較狹小,他蹲在地上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滑稽,但現在畢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于是我什麽也沒說,随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接着從我頭頂略過,感覺秦不空的蠱物進入了銅像之内,而且他這次召喚的并不是一貫最擅長的蛇蠱,而是那種有很多腳類似蜈蚣或者蠍子之類的硬殼動物,因爲那硬殼和銅身互相碰撞發出的聲音,聽上去清晰幹脆。
可是正當我想要對秦不空豎起大拇指,說還是你的招數更厲害的時候,突然從頭頂銅像裏傳來一聲“吱——”的慘叫。那種感覺好像是一隻老鼠被什麽重物壓倒之後發出的最後一聲哀嚎一樣,接着就再也沒有動靜了。我忍不住湊過腦袋朝裏看,卻看見一個圓圓的小東西,正從遠到近,朝着我飛快地落了下來。本能之下我迅速躲閃。這一下我躲開了,才發現原來這個圓圓的小東西,其實是一滴水。至于這滴水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我不知道,但這滴水是黑色如同墨汁一樣,滴在地上冒起一陣黑色的煙霧。就好像是将黑色的水滴到燒得滾燙的鐵器上一般,瞬間就被蒸發掉了,隻在我地上的米陣上,留下一灘硬币大小黑色的印記。
我不敢想象剛才那一滴黑水要是滴在我的臉上會怎麽樣,看樣子是非常燙的,估計會讓我毀容吧。當我正想着這些的時候,水滴繼續往下滴着,足足有十來滴的樣子,就突然停止了下來,不再繼續往下滴。而這個時候秦不空繼續搖晃着手裏的蠱鈴。斷斷續續搖晃了幾次,他就收起蠱鈴然後搖搖頭對我們說,我的蠱物給滅掉了,剛才那些黑色水滴,要麽是這黑色鬼怪的“血”。要麽就是我蠱物被融化了。如果是血的話,那說明我的蠱物還算是傷到了它,也不算白死了。
認識秦不空以後,我深知蠱物的煉制是一個多麽好費時間的工程,但是一旦成蠱。就會生猛無比,以彰顯之前這段日子錘煉的價值。秦不空放出的蠱物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在短短十幾秒鍾就跟世界說了拜拜,那這個鬼怪的力量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心裏有些畏懼了,轉頭看着松子,他也是一臉完全懵逼的模樣,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我正想提出要不然咱們先撤退,到安全的地方思索一個更加萬全的法子的時候,突然從我的頭頂,傳來一聲輕輕地咳嗽聲。
那聲音非常輕,輕到我甚至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隻是那聲音是從銅身裏傳來的,在一個鍾形的環境裏幾經碰撞後,傳到我耳朵中就伴随着一陣嗡嗡的回音。我還以爲我聽錯了,可是看松子和秦不空的表情,似乎大家都聽見了這個聲音。
是它。可是它爲什麽會咳嗽?是爲了吸引我們的注意,還是剛才秦不空的蠱物真的傷到了它?想到此處的時候,我低頭看了看先前那些黑色水滴滴到我的米陣之上留下的印記。感覺這黑色的印記裏,竟然有深有淺,似乎不像是尋常的液體蒸發,更像是什麽固體的東西在這裏碎成了一堆黑色粉末一般。于是我伸出左手的小拇指,輕輕抹了一點到指尖上,想要湊到眼前看清楚,卻在這個時候,我的小拇指指尖上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那種痛就好像是在寒冬裏凍僵的手一下子被堅硬的抽屜縫隙給夾住了一樣。
十指連心啊,這種毫無預兆的痛感傳來,我的大腦瞬間充血,在我還沒來得及慘叫出聲的時候,突然鼻子當中問道一股有點像是硫磺火藥的味道。聞上去有些腥,很像是以前我夜裏不蓋被子,打噴嚏後聞到我自己噴嚏的感覺一樣,總感覺多聞一口自己就會馬上被傳染一般。
我習慣性地迅速閉氣,但是卻發現那種味道根本不是我自己去“聞”到的,更像是在鼻子上插了一根管子,直接往我的鼻腔裏頭灌入進來的一般。這種沖人的感覺讓我一下子就雙膝跪地,然後拼命用手捏住我的鼻子,但是那種感覺堵在我的鼻腔深處和喉嚨裏越來越濃烈,我頓時感到一陣上半腦袋整個都在發脹的感覺,從我的顴骨開始往上,那樣的脹感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裏迅速膨脹,變成了一種痛苦,我耳朵裏聽見松子和秦不空那帶着慢速和低沉效果的呼喊聲,眼睛裏看到的他們卻整個畫面越來越黑,黑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開始發紅,似乎是我的眼睛裏已經充滿了血液,馬上就要從我的眼眶裏因爲壓力爆出來,濺他們一身血一般。
我忍不住開始大叫,但是卻發現自己無法叫出聲,嗓子裏好像是生吞了一個大棗,堵在嗓子眼,磕得我生疼,但是我卻能夠順暢地呼吸。那種噴嚏後的腥臭感持續萦繞在我的鼻腔當中,腦袋疼痛欲裂。頭頂百會穴的位置更是随着我原本就已經加速的心跳一抽一抽地疼痛着,我當時不知道爲什麽,竟然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朝着一個尖銳的東西撞過去,好讓我流點血,也許到時候就反而不會那麽疼了。
短短幾秒鍾時間。我就從一個沒事人變得滾倒在地,抱着腦袋痛苦地翻滾着,我早前辛辛苦苦布好的米陣,也因爲我此刻的動作而全部被攪亂了。這個時候我感覺我的手腳都被人抓住了,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看見秦不空和松子一起用力壓住了我的身子,而秦不空則将他那隐藏在胡子裏的第二張嘴巴湊到了我的耳朵邊,然後叽裏呱啦朝着我念誦着一大堆苗語,音調語速都非常奇怪,聽上去很像是雜耍班子裏的那種腹語,并非是從嗓子裏發出來的聲音,說來也是奇怪,我在那個時候聽任何聲音都是悶沉沉的,并且語速很慢,就好像唱片機已經播放到了最後,劃碟的速度變得慢下來,聲音也變得奇怪了一樣。可是秦不空對我用第二張嘴巴說話,雖然聽不懂,我卻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于是我慢慢鎮靜了下來,腦袋的漲裂感依舊還在,但是我的心卻因此而平靜了下來,我并非不想掙紮,而是在此刻竟然完全無力掙紮。耳朵裏各種奇怪的聽不懂的聲音如井噴一樣冒将出來,我身上軟綿綿的毫無力氣,半邊臉抵在地上,我甚至還能夠聞到因爲我的呼吸而鑽進鼻孔裏,地面灰塵的味道。
恍恍惚惚中,我看見秦不空手裏抓着一把尖銳的匕首,然後朝着我的腦袋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