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松子敲開門,我第一眼見到彌寶方丈的時候,着實1還吃了一驚。他身子看上去非常虛弱,穿着一件黃白色的長褂子,在這個年頭,如果不是玄門之人或者唱戲的,很少還會有人這麽穿。而他頭頂那半寸多長的頭發裏,夾雜着不少白發,透過發根,還能隐約看見頭頂的香疤。
彌寶方丈看上去已經六十多歲,除了松子之外,我和秦不空他此刻也都是第一次見到,但是也許是因爲松子昨天曾經對其表明過來意,所以見到我們的時候,他也并未表露出非常詫異的感覺。隻見他微笑着但又很憔悴地對我們打招呼,感覺人特别和善。隻是他在跟秦不空打招呼的時候,特别還多說了一句,秦先生,久仰大名啊。
秦不空也是一愣。很顯然他并沒有料到眼前這個素味平生的人竟然會認識自己。想必既然彌寶方丈身在玄門,對于一些江湖傳聞也算是見多識廣,秦不空作風雖然低調,但多年以來在這個圈子裏早已是個遠近聞名的怪人,而且來了武漢這麽多年,就算很少跟圈内的人打交道。像彌寶方丈這樣的老江湖,必然也是有所耳聞。
秦不空問道,這位大師,我們以前見過嗎?彌寶方丈搖搖頭說以前的将來見過,将來的以前見過。說話間盡管憔悴,但始終笑眯眯的。
這句深有禅意的話一出口,似乎是再說該見之人早晚都會見,以前,現在,以後,隻是被我們人爲的加上了時間罷了。頓時令我對這個明知是和尚,卻看上去不像和尚的人肅然起敬。秦不空也以爲這第一句正式的交談。出人意料的拱起手來,堆着彌寶方丈深深一鞠,然後恭恭敬敬地說,大師說笑了,幸會幸會。
在我眼裏秦不空一向專橫跋扈,對待其他同行總透露出自己高人一等的感覺,說話直來直去,不懂得稍微委婉一點,從前幾日在長春觀的時候,他對吳師傅的态度就可見一斑,而今卻對這個長了頭發的和尚畢恭畢敬,還真是讓人出乎預料。
彌寶方丈非常和氣地笑笑,伸出雙手手心朝上,輕輕托起了秦不空正在行禮動作的雙肘,然後對我們說,快别在門口站着了,進屋裏坐坐吧。于是我們一行人進了屋内,這屋子條件十分簡陋,除了一些必須的家用品之外,幾乎什麽都沒有。唯一讓我覺得像樣的,就是那一掌看上去還算厚實暖和的床。即便如此,房子雖舊雖小,卻布置得十分簡約整潔,尤其是那床頭一株小小的蘭草。讓這個狹小的地方,有了一種精緻的感覺。
彌寶方丈請我們随便找地方坐,由于實在沒有坐的地方,于是我們撒個就跟搭公車似的,人挨着人就并排坐到了床上。彌寶方丈雖然見面之後寥寥數語,卻給我一種神聖感。以至于還有些拘謹,就連秦不空此刻也坐得規規矩矩的,他那嚴肅的表情從那一臉大胡子裏透出來,看上去還有些可笑。我相信他此刻的恭敬并非覺得這位病怏怏的和尚是什麽厲害的角色,而是打從心底的一種敬重,而至于到底在敬重些什麽,其實我們誰也說不上來。
隔了好久見大家都不說話,于是彌寶方丈開口道,想必今日各位前來,是爲了要去觀瞻歸元寺五百羅漢堂的那尊銅身羅漢像對嗎?長輩在此,我就沒有說話,隻是轉頭看着秦不空。隻見他正襟危坐,非常認真地回答了一個字:“是。”彌寶方丈指着松子說,昨天這位小先生來拜訪的時候,曾經提到你們正在尋找一個玄門封印,但是卻沒有具體明說,隻是說這個封印有可能就在那歸元寺當中,于是老僧就自作主張,告訴了這位小先生寺廟的前世今生,如今我卻有些好奇,不知道各位先生尋找的封印,究竟是什麽?我若是給各位行個方便,此舉會不會影響到我原本已岌岌可危的歸元寶寺?
于是我又轉頭望着松子。畢竟昨晚我們讨論的時候,根據他傳達的意思,似乎是對方已經知曉我們的真實目的,而如今看來,彌寶方丈卻隻知道一點皮毛。松子說,昨天太過倉促。匆匆拜訪,有些内情也的确沒有足夠的時間和方丈大師交代,實不相瞞,此封印乃千年之前一位道門高人所鑄,所封之物,乃當時一個與之爲敵。爲害一方的苗巫之王的精元魂魄。這種厲害人物往往不會是一死了之,其魂魄既然是被打敗後封印,也必然戾氣極重,如今全國都在建設開發,國家也下達了“深挖洞,廣積糧”的命令,倘若是被不明就裏的人挖到了也就罷了,怕就怕現在的機械設備将其挖壞了,無意當中釋放了這個巫王魂魄,那可就會闖出大禍來。
松子說,如今是末法時代,許多人選擇了背離我們而去,那并不要緊,要緊的是這些人就算并非手無寸鐵,隻怕也是難和封印千年的妖物對抗,就算咱們如今有槍有炮,但到了那一步的時候,試想有多少無辜之人會因此而遭受連累。多少人糊裏糊塗就被這件事所影響。所以當初我在雜記當中看到這個封印的傳說,結合自己對本地的一些側面了解後,發現處處皆有印合之處,于是帶着懷疑,認爲這可能這不是一個傳說,至少不是一個單純的傳說,于是禀告恩師,得準我下山探尋。本打算如果傳說真的存在,找到其封印真實的位置,我們或許可以集齊師門弟子的力量,将這個封印換個地方封存,他日即便作怪。也是在深山老林,且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我們要與之抗衡也不能說毫無準備。
雖然在此之前我就大緻知道松子這麽做的原因,也曾在他的師父口中得到過證實,可是這麽細緻的内容,今天卻是第一次得知。不難聽出。當初的松子以爲那個封印隻是一個固态的存在,或許就是個什麽瓶瓶罐罐的,埋在哪個地方而已,這才有了他直接越過了八門陣就挖到陣心的舉動。想到此處,不禁爲他捏一把汗,好在當初他挖通地道的時候我和秦不空已然破了八門陣。要是沒破的話,估計洞開之時,就是他一命嗚呼之際吧。
松子指了指我和秦不空接着說,而這兩位我昨天跟方丈大師提到的人,就是先于我一步找到封印的人,也許大家的目的有所不同,但最終的結果都是爲了讓這巫王魂魄不要重現人間,否則必然引起大亂。既然有人在進行這個工作,那麽我們師門自然不必多加參與,可是這二位盛情邀請,于是我也跟着來了。松子說,而我最早的時候發現要拿此封印,需要先闖七煞關,我才疏學淺,沒有闖關的本事,現在看來,主要都是這兩位的功勞。
松子的一番話說的很是聰明,隻是他那娘裏娘氣的口音。聽着讓人想拉屎。
而他的言下之意,巧妙地避談了當初我和秦不空如何威脅他,以及他如何偷了我的魯班尺。順便誇了一下我和秦不空的能耐,這個答案也算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滿意。
隻聽彌寶方丈問道,這七煞關,我倒是有所耳聞。隻不過從來都和什麽封印無關。有沒有這個封印,七煞關是自古就會存在的,常常被玄門中人尤其是道家人用來放置布陣所用,沒想到在這土壤之下,竟然藏着這麽一個巨大的秘密。
松子說,經過方丈大師昨天的開示,讓我有些新的發現,在此之前我們闖過的幾關,無一例外都是按照一個固有的邏輯來推斷,我們才找到了無影塔、鐵門關、長春觀等地,也紛紛在這些地方找到了我們要找的東西。如今這次我們得到的線索,處處直指歸元寺。但這佛門淨地,我們也不能随意打擾啊,這才有了我拜訪大師一事。
彌寶方丈有些苦笑着搖搖頭,然後說,以往的佛門淨地,現在恐隻能心中探尋了。今日之歸元寺,早已不是從前佛教叢林的代表,沒落啦…沒落啦。
我們面面相觑,雖然大緻上能夠感覺出最近這些年,佛廟這樣的地方是受到沖擊很嚴重的場所,更不要說像歸元寺這樣的大廟,正所謂樹大招風,以往越是名氣大的,越容易遭殃,反而是松子的雲升宮這樣的小道觀,得以逃過一劫。彌寶方丈說,你們可知道在我時任方丈之時,面對劫難,我是怎麽做的嗎?
說罷他擡頭望着我們。眼神裏第一次讓我察覺到了凄苦的神色。我們三個人都搖頭,那樣子很像是撥浪鼓。彌寶方丈說道,第一次來鬧,我們忍讓不語,第二次來鬧,我們痛哭流涕,第三次來鬧,我們奮起反抗。可是第四次…
哎,這第四次啊,我們被逼無奈,爲了求全,我們不得不再寺廟裏拉出橫幅,上面書寫着:歡迎衛兵前來鬧歸元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