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身體是一個人的幹屍的話,看上去也似乎飽滿圓潤了許多,從體型上來看,的确是一個女人的樣子。不過鑒于剛才那顆人頭曾經對我發起過攻擊的舉動,所以不難想象,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估計更加讓我目瞪口呆,現在腳下已經完全無法動彈,除了雙手還能夠活動之外,我幾乎和待宰的魚肉沒有兩樣。
眼看無法行動,也沒有機會躲閃,我索性将剪刀和師門令握在手裏。因爲我現在發現這家夥隻是個不折不扣的鬼怪,而絕非什麽真龍的時候,我的畏懼也随之而變成了與其搏鬥的決心。
随着那股力量将我朝着那個無頭的身體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加快。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卻看到那個無頭人身上開始緩緩冒出一些手指狀的東西,就跟先前那顆人頭上兩個莫名的肉角一樣,不同的是,身上冒出的這些肉角還在緩緩蠕動,那動作和那些黑色煙霧狀的觸手非常相似。而直到将我拉近到距離它差不多隻有一米左右的時候,我才看清,那些“肉角”其實并不是什麽手指,更加不是角,而是不斷從它的身體上爬出且掉落下來的蠕蟲。
沒錯,就是先前我們挖土的時候。被我挖斷的那種“豬兒蟲”。于是這下子我完全明白了,由于對蟲蠱之術的了解實在不多,但也絕非完全無知。秦不空先前看到那根蟲子的時候,曾說那根沖是拼殺後唯一幸存的蠱母,而實際上并非如此,它隻是許許多多蟲子中的一條。而他口中那個被當做養蠱的容器的“罐子”,實際上就是眼前的這個人!當年施蠱之人,是以一個人的身體當做容器,在裏邊放了許多蟲子,任其厮殺。最後成爲蠱母的蟲蠱已經在這樣的環境下身經百戰,從蠱術的角度來說,已經具備了靈性,而此刻裝它的,是一個人形的東西,接着經過許多年的共融和同化,我此刻眼前看見的這個“無頭人”,實際上早已被這實體化的蟲蠱侵入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這就是爲什麽那顆人頭上會有兩根蟲子的肉角,它斷裂的脖子上爲什麽會出現長條形軟綿綿的“觸手”,以及那些拽扯住秦不空身體的黑色煙霧狀的“觸手”,還有此刻粘住我的腳的那軟綿綿的東西,都是這隻蠱母所造成的!
這個發現告訴我一個訊息,真正的“魍”的守關大鬼,正是眼前這個沒有頭的“女人”,或許我不該稱其爲女人,因爲它隻是有着人的外形,而實際上徹頭徹尾都是一隻蟲蠱。
頓時我有些絕望,因爲我對蠱術雖然有所了解,但是卻從來不曾知道遇到後應當如何化解。我開始後悔自己跟秦不空有師徒名分之後,沒有纏着他教會我蠱術,現在我除了用我所掌握的道術胡亂打之外,我沒有别的可以自救的手段。看着這個蟲蠱抱着石頭盒子,這也就意味着它存在在這裏的時間,的确也已經千年以上。
我明白我隻要擊敗這個白色的無頭人就能夠得到石頭箱子,闖過這一關。可眼下相比于闖關,我更希望自己能夠掙脫逃走。隻要我能夠到達岸邊,即便是秦不空昏迷,松子不頂用,我也能夠好好收拾這家夥。它的力量來自于蟲蠱,但它的這份巨力卻需要按照“魍”的特性。在水中才會展示威力。所以這也可以充分解釋爲什麽這東西有這麽巨大的能力,卻始終沒有辦法逃離這狹小的地洞,那正是因爲它離開了水之後,就成了一個弱雞。
所以眼下我需要做的,就是尋找對方的漏洞,好讓我迅速掙脫。但現在腳下的力量漸漸縮緊,我感覺下半身就好像是裝進了一個麻袋裏頭,再被人從外頭緊緊纏繞了很多圈繩子一樣,别說掙脫了,就連動一下都會很困難,并且在随着朝那個無頭人靠近的過程中,身體還在繼續不停地下陷中。
那些不斷從無頭人身上冒出來的蟲子。剛剛一接觸到地面,立刻就變成了黑色不透明的煙霧狀,朝着我腳的方向蠕動而來,接着就跟困住我雙腿的那黑色地面融爲一體,隻是在邊緣我還能夠看見那些搖頭蛆一般的黑色蟲子,我此刻就好像是被一群小妖抓住的唐三藏,正在被它們簇擁着去獻給大王一樣。我還在安靜地等,等着距離這無頭人更近一點的時候,我就挺着身子湊過去,就算是無法殺死對方,我也要狠狠刺它幾剪刀,再打它幾下師門令。起碼能夠讓它疼痛一陣,說不定到時候我腳下的束縛感就因此松開,我就有機會逃走。
正當我打着這如意算盤的時候,那個無頭人背後黑色的“石頭”竟然開始隆起,漸漸變成了一張巨大的臉,這張臉看上去不像我認識或者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通體都是黑色的煙霧,而眼睛也僅僅隻有一個輪廓,微弱的光線下黑色的東西原本就比較難以辨認,隻見那張臉漸漸變大,變得更加具象,此刻我也看清,原來這是一張張大了嘴巴的臉,而那個無頭人,正抱着石頭箱子端坐在那大大的嘴巴當中。
我想我此刻經曆的大概就是秦不空掉下洞來的時候所經曆的一切吧,當時他也應該正是因此才被抓住,這意味着待會兒我的位置就應該是那個無頭人的身前,這張大嘴巴的口子上。我頂住了心裏的驚慌。準備再往前挪動一尺,我就狠狠刺殺出去。可是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轟隆隆咕噜噜的聲音,我知道,那是水面要冒起水花的前兆,可是這一次當那奇怪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竟然比先前大了很多,随着那“歎息”或“打嗝”的聲音傳來,我面前這張比我個頭還大的嘴巴吹出一股滿是臭雞蛋腥臭味的氣來,熏得我眼淚直流。
這下我才明白了,不管歎龍井也好,還是浪花井也好,所聽到的那龍的歎息,或是浪花的聲音,都不是這地下水源的出氣口發出的聲響,而是我眼前的這個千年蟲蠱。這麽千百年來疊代興衰,每隔十幾秒就發出的奇怪聲音,正是眼前這個守關大鬼發出的聲音。
近在咫尺,我被這震耳欲聾的感覺徹底驚呆了,甚至忘記我接下來還要反抗的事實。而我還需要反抗嗎?難道這場争鬥不是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勝負嗎?心灰意冷之下,我才終于決定認命了,因爲我心裏清楚,待會就算我能夠僥幸刺中這大嘴巴中的無頭人,隻怕也隻能刺激這隻蟲蠱迅速咬合嘴巴,以我當下的角度來看,我必然是會被這一下攔腰咬斷,就算是不咬斷腰部,隻是咬斷了我的腿,我也絕對沒有能力再從這裏逃脫,回到岸邊去,說不定從此我的身體就要變成另外一個養蠱的容器。
我慢慢放下了我早已做好架勢的雙手,打算在這一刻徹底認命,想了想也覺得灑脫,這輩子還算精彩,也沒什麽好放不下的事,隻是要死在這陰暗潮濕的鬼地方,将來我的朋友想來給我燒柱香都沒地方,難免可惜了。正當我胡思亂想着這些的時候,突然一個微弱沙啞但很急促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臭小子!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别問!照做!”
雖然音調都變了,但我依然能夠區分得出,那是秦不空的聲音。看樣子他不但順利被松子救回了岸邊,還蘇醒了過來,我心想着大概是我臨死之前唯一一件讓我覺得稍微有些釋懷的事情吧,畢竟我們下到這地洞裏就是爲了救秦不空,好歹也算是救了,隻不過搭上了我自己的性命罷了。
“山河蟲獸得我令,弟子隻借天地運,手持鬼鐮三橫平,腳踩修羅三豎齊,鬼妖喪膽,精怪出形,天運、地運、人運、獸運、運運相集,金斧破山川、寶鞭鏟原型!”
秦不空大聲念道,我在第一句山河蟲獸得我令之後,頓時覺得腦子一下清醒了過來,那種原本消極絕望的感覺此刻竟然強行被我的理智壓下去暫且不想了,而我也開始跟着秦不空念誦這道咒文。我知道這是一段蠱咒,和我的道家咒語有些不同,我們是借神力,于是每道符咒的背後。總會有一個掌管的主神,但秦不空卻是向自然,向天地借力。他的這段咒文相對容易理解,大部分都是白話構成,我也聽到過他念誦别的和這段有些相似的咒文,其主要都分爲三個部分。其一是我要告訴誰,其二是我要達到的目的,其三是我将會怎麽做。
整段咒不講究押不押韻,隻講究交代清楚。而通常一段咒可以适用于多種情況,這取決于你借取力量的對象是否足夠強大,而秦不空此刻要我跟着念的,是借天地之力,這難道還不是最牛逼的嗎,于是我越念越精神,越念越大聲,以至于到最後幾句的時候,我甚至一度認爲自己的氣焰還壓過了對方。而最後一句“寶鞭鏟原型”的“鏟”在方言裏,就是抽打的意思,此處不管我眼前看到的一切如何強大,秦不空在用一段咒來告訴我,眼前的這個家夥,就好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除了漂亮更是威風凜凜。其目的在于吓退敵人。眼前的這個巨大的人臉,巨大的嘴巴,和那不斷往外冒蟲子的無頭屍身,都隻是對方吓唬我的手段。
我跟着秦不空念完之後,聽他喊道,你趕緊咬破左手中指,取中指正陽血在自己的額心畫上三橫三豎交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