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鏡子裏自己的樣子吓了一跳,我雖然并不是個愛照鏡子的人,但是我對我自己的長相和狀态相當清楚。眼前的我自己,那憔悴的程度,就好像當初我師父去世的時候,我幾天幾夜勞力操心後的樣子一般。
于是我張大嘴巴。不知道說什麽好。因爲我的确不清楚爲什麽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這時候松子跟我說,從叫你來睡覺開始,你就一直沒再醒過,我們都當你是太累了,也就沒叫你。可是今天早上叫你的時候,你甚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這無論如何看上去都不正常。于是秦前輩就問你是不是被夢魇了或是别的原因,我們才開始想盡一切辦法來将你喚醒,從早上到現在。我和秦前輩就一直在這裏,卻直到現在才把你叫醒。
秦不空接過松子的話說,你在睡夢當中滿額頭都是汗水,也皺着眉頭,我們都以爲你可能是發噩夢了。但是由于叫不醒你,才意識到可能出問題了,不過現在還好,隻要人清醒過來了,就一切都還有辦法。秦不空一邊說一邊蹲到我的身邊問我,你現在感覺身體怎麽樣,有什麽異常嗎?
我仔細感覺了一下,除了還是會有些沒睡醒的感覺之外,以及身上疲軟無力,其他方面感覺還好啊。但是我的呼吸的時候,在鼻腔深處總有一種隐隐的痛感,那種感覺很像是小時候感冒了流鼻涕,用力擤鼻涕後那種拉傷鼻粘膜的感覺。于是我哼了一聲,把鼻子當中的一點鼻涕給擤了出來,發現鼻涕倒是沒多少,但是有不少血絲的痕迹。
奇怪的是,這有别于一般上火的那種血絲,而更像是遇到鹽水凝固後的血塊,我看到這血迹的時候吃了一驚,迅速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發現口水是那種淡淡的紅色,就好像是吃過西瓜後的顔色一般,隻是我們心裏都明白,這種紅色是染血的痕迹。
松子伸手摸了下我的額頭,然後告訴我額頭是冰涼的。但是我自己感覺身體卻是在發熱,如果說這是發燒的症狀的話,我身上卻沒有那種發燒後暈沉沉的感覺。松子表情看上去有些嚴肅,于是他對我說,司徒。你把衣服都脫掉,然後趴到床上去。
我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想要幹什麽?松子說,你體内積累了不少陰氣,我要把你的陰氣給“幺”出來。
在四川方言裏,“幺”除了老末的意思之外,還有趕出來的意思。在農村常常都會聽到人說“幺鴨子”,或者“幺蚊子”,其實就是借助人力去驅趕的含義。于是我脫掉濕漉漉的衣服,露出我的後背。然後趴到了床上。
隻見松子取出一塊四四方方的木條,通體紅黑色,雖然有些破損,但是缺口的地方卻顯得非常光滑,似乎是一個老舊的東西,就好像農村常用的扁擔一樣,用的久了,就在表面形成了一層包漿。木條較寬的一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看上去像是符咒的結構,但卻并不是我所認識的那種符咒的樣式。這個符文是雕刻上去的。凹槽的部分還有一些紅色的印記,跟我的六方印很相似。
之間松子将木條順着我脊梁的方向放在我的背心,然後按壓,接着一邊按壓,一邊勻速地畫着圓圈。我壓根都不明白他在幹什麽。但是看他口中念念有詞,卻始終不明白他念的内容是什麽,也聽不太清。很快他就一邊念咒一邊在我背心上将畫圓的範圍越擴越大,直到布滿我的整個背。
也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在他畫圓圈的時候,我感覺身體就好像是一個裝滿大米的口袋,随着他畫圈的動作,将中間的米全部都掃到了邊上一樣。身體裏尤其是肋骨附近,總是不經意地感覺到一陣冷一陣熱,強弱都差不多。但是時長卻沒有規律可循。漸漸地松子的速度越來越快,我也明顯感覺到木條在我的皮膚上摩擦後發出的陣陣熱量,整個後背就好像是剛剛被人刮痧過一樣,皮膚的敏感度此刻竟然增加了不少。
當我正在感到稀奇的時候,松子突然手勢一變,在我的背上畫了圓圈之後,就在圓圈的範圍内不斷地來回畫着“s”形,結合之前的圓圈,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松子在我背上畫下的,也許是一個大大的太極。
整個過程持續了大約半個多小時,我不清楚這是不是因爲我體内積郁的陰氣過重的原因,可也就短短兩天,能夠重到哪去。到了最後的時候,松子的動作開始由下往上推。當推到我肩胛骨的位置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一陣胸悶惡心,毫無準備地哇的一聲,就嘔吐了出來。
由于我是趴在床上的,這一次作嘔又來得非常突然,頓時嘴裏泛起一陣酸中帶苦的味道後,接着床鋪就被我弄髒了。在嘔吐物出口的時候,鼻子裏明顯聞到了一陣臭雞蛋的味道,當中還夾雜着一種腥味。這個味道明确地告訴我,我身體的異常現象,正是因爲鬼怪引起的。
說來奇怪,當我嘔吐出來之後,身體明顯舒坦了許多。腦子也更通透清醒了,我試着從床上站立到地面上,發現腳上的酸軟雖然依舊還在,但是卻較之剛才減弱了很多。這時候松子伸手抹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汗水,然後籲出一口氣說,現在總算好了。
我一邊穿上衣服,一邊望着我剛剛嘔吐到床上的東西,由于一整天都在睡,沒有進食,所以嘔吐物當中水分比較多,就好像是喝了很多酒之後的那種嘔吐,而在床鋪上很快就滲入到了床單當中,散發着一陣奇怪的味道。
秦不空問松子,你剛才這是什麽招數,看上去還挺厲害的。松子有些得意地揚起了自己手上的那根木條,然後對秦不空說道,這是我師父掌管道觀的時候,從他的師父手裏接手過來的寶貝。是我的師公取自江西廬山懸崖絕壁上的一段雷擊松木,當時找到這棵松樹的時候,覺得特别神奇,那棵樹被雷劈了之後,竟然一半死去,剩下一半卻活了下來。當年師公取下這段雷擊松木,做成了許多這樣的東西。
松子說,這個外形是按照衙門驚堂木制作的,所謂驚堂,就是讓人渾身一震。不得不集中精力的意思。而剛才在司徒背上做的那一切,是借雷擊木的雷電能量,将人體當做天地初開時候的混沌,分開陰陽,直到達到平衡狀态之後。再把多出來的擠壓“幺”出體外的意思。隻要陰氣從體内排除,人的陰陽就達到了平衡,也就是健康的狀态了。
松子接着說,除了風水尋龍之外,我最拿手的就是這分陰陽之術了,本來用在實戰當中沒什麽大用,沒想到今天竟然還派上了用場。隻要人被陰氣侵蝕沒有侵入骨髓,或者傷及元神的話,一般都是可以大程度緩解的。
說話間我也已經穿好了衣服,耳聞了這一神奇的手藝之後,我也大大稱奇。我對松子說,現在你總算知道你在我們這個團隊裏的重要性了吧,簡直是少了你可不行。說完我和松子哈哈大笑起來,隻不過我的笑是豪邁的笑,而松子則透着一種陰柔的笑。
秦不空對我說。臭小子,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之所以中招,是因爲頭一天大部分的挖掘工作都是你在做的原因,你就是在那個過程當中中招的,否則我們都挖過,爲什麽偏偏隻有你身上出現了異常?我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秦不空說,你仔細回想一下,你當時自己挖掘的時候,可有出現過什麽奇怪的現象嗎?
其實我原本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異常,但是秦不空這麽一說之後,我才突然回想起,我在挖掘的途中,曾經挖到了一段好像是樹根似的東西。但是其堅硬的程度,卻沒有樹根那麽硬,更像是一段人參或者山藥,比較脆軟。而當時我沒有注意,就連同其他的渣土一起刨到了地面上。如今想起來,似乎不應該莫名其妙地出現這麽一小段東西在裏頭才對,即便是地底下真的長了人參或者山藥,也不該隻有這麽一丁點才對。直到秦不空提起來,我才察覺到,這也許是要我來說唯一一個覺得不正常的地方,如果不刻意去想的話,甚至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之處。
秦不空問我,你當時刨出來的那堆渣土,是不是現在還堆放在洞邊?我說如果你們麽有清理的話,應該就是。于是秦不空站起身來說,走,咱們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