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說,這口井也有幾百年的曆史了,我們道觀裏稱它爲“歎龍井”。然而民間則更多稱其爲“浪花井”。相傳呂祖曾在漢江和長江的交彙口降服河妖,而打敗對方後,發現其真身竟然是一條江中螭龍。但是呂祖并未殺死此龍,而是将這條龍鎮于山脈涓流之中,希望以山川之靈氣化此龍之戾氣,讓它不能再翻江倒海,毀船害命,反而變成這裏的龍氣,興旺這一方水土。所以你聽到的那種歎息的聲音,其實是被鎮在此處,保一方水土的螭龍歎息。
說到這裏道人笑了,顯然他也不怎麽相信這個傳說,但是修道之人,心中難免是浪漫主義的。他接着說,而百姓們稱其爲“浪花井”,則是因爲這種在咱們聽起來像歎息聲的聲音,其實是浪花的聲音,因爲據說此井下的水脈,是直通長江的。也許此刻江邊擊打岩石發出的聲響,通過地底傳到了這裏。
于是我仔細聆聽着,當那種“歎息聲”再度傳出,還真是有些像浪花的聲音。
而生活在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其實都知道所謂的水井隻是下挖到底下有水的地方,再接着往下挖一段距離,低于這個地下水源的水平面,這樣一來地下水就會滲透到井裏來,卻總是不會溢出,始終保持着和地下水的水位線差不多的高度。所以這井從水面開始往下,最多也就一米多兩米多深,且不說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龍,就算真有,能夠翻江倒海的龍也絕非這幾米深的水井能夠關得住的。所以相比之下,百姓們說這是浪花井,盡管同樣讓人覺得稀奇,但顯得就理性得多了。
松子一直在邊上掰着手指似乎是在計算着什麽,一邊比劃,一邊偷偷朝着“惕己井”的方向張望,仿佛是在計算着這口井到“惕己井”之間的距離。我大概能夠猜測到他想要做什麽,隻是這道觀又不是空無一人,不管我們從那個地方打洞進去,都沒辦法做到悄無聲息,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他究竟還在盤算着什麽。
很快道人就打了一桶井水起來,讓我和松子雙手捧着喝。出于禮貌,畢竟最早也是自己要求要喝水的。我就捧起一點開始喝,可是當水入口之後,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有些水臭味,但又有點區别。
于是我忍不住皺眉。我的這個表情似乎是被道人看見了,他笑了笑說,二位慈悲大概是覺得這水有味兒是吧?其實我們也覺得了,就在前陣子不久,也不知道爲什麽水就突然變成這樣的味道,原來我們取水喝的時候,井水是甘甜可口的。可能是上遊有一些土質改變吧,酸堿失衡後,影響了這裏的水質。
松子卻突然問道,請問這位大師。這水變成這個味道的準确時期,大概是什麽時候?道人翻了翻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回想。松子搶先說道,是不是差不多有一個月左右了?那位道人說道,是的,大概就是這麽個時間,請問這位慈悲是如何知道的?
他的眼神透着一種疑惑,或許此刻又開始懷疑我們是不是和那群打砸宮觀的人是一路子了。松子說道,沒什麽,瞎猜的。别在意,哈哈,别在意。
天色已經漸漸晚了下來,松子又東拉西扯地和這個道人說了一些别的沒有意義的話,但大多數語句是在鼓勵對方要堅持。說早晚有些不公平的事情是會撥亂反正的,咱們就該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的到來,千萬不要提前放棄。我相信這些話是松子和我的心裏話,也相信松子這麽說,其實是爲了給對方留下好感,因爲他也應該猜得到,我們是沒有可能不被發現就下到井底的,所以提前跟對方搞好關系,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夠給我們行個方便。
随後我們辭别道人,離開了長春觀,開始踏上回家的路。
走到半路上,天色就變得有些黑了,隻不過這些天我們都知道秦不空會在家裏準備吃喝,也就不擔心待會會餓肚子。在路上的時候我輕聲問松子。你後來跟那個道人說那麽多,到底是爲了什麽?松子告訴我,因爲先前問了問那個道人水開始變味的時間,那個時間大概就是我們三個人開始着手闖七煞關開始的時間。這就證明在我們開始闖關的時候,雖然是挨個來,但其實早就已經觸發了其他的關卡,否則沒有理由我們在破“魑”、“魅”的時候,這“魍”就提前出現了異狀。
我點點頭,的确剛才松子這麽問的時候,我也想到了這一點。隻不過因爲松子在身邊,我覺得既然我都能想到的話,松子自然是想得到的,也就沒好意思開口罷了。松子接着說道,而後來我跟那道人東拉西扯。想必你也發現了,我們要找到埋藏在這裏的秘密,地面是絕無可能,所以那東西隻能在井底,除了井底,不會有别的地方。
松子說,千年之前布陣的那位前輩高人,選擇的地點都是一些靈氣之處,此地留存千年且有靈氣的,就隻有那口惕己井,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基本上是非常确定的。我說這個我贊同,畢竟也沒有别的選擇,就算是錯我們也不能放過這個線索。松子接着說,所以我跟那道人說了很多,是因爲我覺得早晚都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的一部分,否則我們怎麽才能找到東西,在人家的地盤上。
我問他那你剛才爲什麽不直說?松子說道,這件事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在參與,秦前輩雖然是發起者,但是今天他也沒來,既然咱們是一個團隊,有些事情我們自然不能擅做決定,我遲遲沒有跟那個道人提起,是想要先跟秦前輩商量一下之後。再找一個合适的方式去說。
松子的考慮非常細緻,換了我肯定想不到這一點。于是我對松子說,剛才那個道人,看樣子雖然未必是這長春觀當家作主的,畢竟現在也隻有那麽幾個道人在留守而已。但是在留守的這部分人裏。他應該是管事的一個。
松子說是的,所以這件事回頭跟秦前輩說一下,看看他有什麽意見吧。
我其實很擔心秦不空知道這件事之後,按照他的脾性,他一定會不顧他人。硬闖宮觀。反正在他的眼裏,那些個道人壓根就不是他這種術士流派的人的對手,更何況秦不空自來都認爲對付活人比對付死人容易得多。
可是當我們把這件事告訴了秦不空之後,他卻出人意料地同意了松子的提議,他是這麽跟我們說的,反正早晚都得打洞,畢竟在人家的廟裏頭,于情于理都應該知會一聲。既然都要說,那也不必說假話,如實告訴他們即可。隻是咱們雖爲闖關,但闖的是什麽關,關後藏了些什麽,還是能不提就不提吧。這些正兒八經的道門中人,估計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言下之意,先禮後兵,說到底秦不空還是盤算着終有硬闖長春觀的打算。而同時也把我和松子諷刺了一番,意思是我們倆不算是正兒八經的道士。
于是大夥盤算了一番,打算第二天再去拜訪。秦不空說他也跟着去,還能多個人幫忙拿鐵鍬鏟子什麽的。我說你是不是瘋了,你起碼也得等人家同意了再挖吧,你當是你們自己家院子啊?雖然秦不空不太情願,但最後還是放棄了第一天拜訪就帶着工具去。
可是第二天我們三人到了長春觀門口的時候,卻發現有些不對勁。昨天還緊閉着的大門,今天竟然大大敞開着,難道說是要開門迎接香客了嗎?于是我們三個人懷着納悶,就走進了宮門之内。
朝着主殿的方向走去,因爲那裏應該道人最多,可是在我們靠近的時候,卻聽到從主殿内傳來一陣吵鬧的喧嘩聲。
宮觀之地,自來都不允許如此喧嘩,是會擾了神仙的,于是我們頓時覺得不對,就湊過去看,結果看到七八個道士正齊刷刷地跪在三清塑像之前,并不是我們以往參拜神仙的姿勢,而是各個都雙手伏地,低着腦袋,一副正在悔過的樣子。而在他們身後,站着十幾個身穿黃綠色軍裝,挽着袖子,帶着紅色的袖章,高舉拳頭正在呱啦呱啦說着什麽的人。
這些人我太熟悉了,或許我記不住他們的臉,但對于這一副從老革命電影裏學來的振臂高呼的姿勢,我能夠無比準确而迅速地判斷出,他們是領袖的衛士,是我們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