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大概算是這三個人的團隊裏,對本地最沒有概念的一個人。來了這個地方兩年多了,卻依然分不清東南西北,去任何一個地方我都需要問路才能夠找着去,這樣一來我反而成了個累贅。這麽久以來,我就把秦不空家附近的地方搞清楚了,都還費了不少勁。于是這些天我就一直跟松子在一起,由他來帶頭,我隻管跟着走。遇到我能夠幫上忙提供意見的,也就摻和幾句。
松子告訴我,按照之前兩關的規律,我們要找的地方,必然是一個在本地留存千年以上的地方,但是由于戰争等多方面因素。現存的很多這類地方,都基本上是近現代才重新恢複修建的,也僅僅隻是保留了當初的原址。而這樣的地方,細數下來整個武漢有多達三十多處,不過松子也說,他将範圍大大縮小了,隻集中在長江和漢江流域,因爲以現在的交通條件走遍這些地方尚且需要十天半個月,放到千年之前,搞不好就更加困難,既然是設關卡,那其目的自然是爲了阻攔他人,但偏偏留下了線索,其目的就是告訴這個闖關的人,如果真的能夠走到最後,那就一定是當初那位前輩的有緣人。
松子說的話讓我深感有道理,如果當初那位前輩真的隻是希望這些東西永遠不被人找到的話,大可不必這麽費周章,隻需要悄無聲息地做完一切即可。而現在不但給我們留下了一些線索,搞不好當初把這個巫王魂魄封印的話傳出去的,就是這位前輩本人。這就好像是一個才藝卓絕的藝術家,創造了一個藝術作品,即便他再怎麽小心翼翼,再怎麽守口如瓶,也始終希望這件藝術品能夠呈現在衆人的眼前,并得到他人的認可與贊美。
所以松子站在這個前輩的角度來思考,這的确是我和秦不空最爲欠缺的部分,因爲我們都是隻顧眼前的人,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碰巧撞上了一個,那就隻能說是緣分。
松子接着告訴我,将範圍縮小到兩江流域之後,還剩下了十多處,其中還有兩三處是我們先前就已經去找過的無影塔和鐵門關,剩下的地方,也大多都集中在長江兩岸,這樣一來,我們調查起來就相對容易了許多,起碼不用車馬勞頓,将大把的時間浪費在趕路上了。
我問松子,那現在你心裏有譜嗎?咱們這些天也打聽了不少地方了,每次你都連連點頭。我卻聽得一頭霧水。松子笑了笑說,司徒啊司徒,你真是應該多多了解一下你生活的地方了,任何問題的最終真相永遠都隻有一個,隻是需要你從一大把的疑似線索裏,不斷去做減法。直到剩下最後一個罷了。在我們調查這件事的過程當中,你隻需要一直堅持這個宗旨,你一定會發現路子會越走越窄,甚至到最後無路可走。當無路可走的時候,你再費勁去尋找一個突破口,而這個突破口,多半就是直通真相的關鍵了。
我贊同他的話,但不理解,這就好像是新學和舊學的矛盾,同樣都是文化知識,舊學講的是人倫道德,禮義廉恥。而新學卻教會我們邏輯思考,有效分析,單單從文化知識的角度來看,都各自有各自的價值,兩者能夠互相融會貫通的話,那才是真正有學識的人。而顯然,此刻松子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有學識的人,也許是從小就生活在道觀裏的關系,他的世界觀很大,但價值觀卻很小,以至于思考問題的角度和方式,都和我們這些在世俗裏浸染了許多年的人。簡單純粹得多吧。
而松子的簡單純粹,恰恰也是我最欣賞的部分。
松子說,從先前你和秦前輩聯手破掉的八門奇陣開始,直到我們現在正要去闖的七煞關,說白了,都是建立在咱們本家道教的理論基礎之上。雖然在這當中咱們偶然能夠遇到一些和本土另外一個宗教佛教相互融通的内容,例如先前我們最早遇到的“魑”,你和秦前輩當時都以爲那是“刹”,可是你們陷入到前人的一些雜記和經驗裏,并未仔細去發現中間的關聯之處。松子說罷狡黠的一笑,然後對我說,誰說“魑”和“刹”不能是同一個東西呢?宗教教義所給我們賦予的不同,隻是理解的角度不同,那佛教裏的觀音菩薩,還是咱們道教裏的慈航真人呢!
松子這一番和我以往一闆一眼的研究方式有太多不同,訝異得我很久無法開口說話。松子接着說,咱們道教是土生土長的宗教,最能夠代表的,就是咱們中國人幾千年以來深厚文化的沉澱跟積累,佛教是從我們的漢朝時期才逐漸傳入,到了唐代玄奘西行,取回來的佛經實際上都是原始佛教的經文,而因地制宜。以我們漢人對萬事萬物的理解角度去理解天竺的經文,自然不可能會一字不差,一成不變。而封建帝制下,帝王爲了鞏固自己的統治,也常常會利用宗教來約束百姓,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們的佛教融合了打量的古代傳說和道教的理論知識,才形成了現有的樣子,實際上和原始佛教之間,相差已經非常巨大了。你也看過西遊記對吧?
松子越說越上瘾,似乎是希望在短短時間扭轉我的思維方式。我說我當然看過,四大名著,我要是連西遊記都不知道的話,那我豈不是白活了。松子說,那你就不覺得奇怪嗎?唐僧取的是佛經,書裏卻充斥着各種各樣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乙星君。太上老君等道教的人物,甚至還有哪吒這種封神榜裏人物?
我一聽,好像還真是這樣,按照松子的邏輯,這似乎正好印證了他說的内容。眼看我若有所思,松子接着說道,所以咱們此刻尋找的線索,叫做“六十甲子”,這是源自于我們天幹地支裏的内容,屬于原始道教,當初布陣設關的人,也是一位得道高人,我們此番尋找的方向,也必然要從道教的角度入手,如此一來,那剩餘的十幾個千年古建築,也必然要和道教有所關聯才行。
松子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昨天去拜訪過的那個長春觀?我說記得啊。啊可算是本地有名的道觀了,難道你說那六十甲子所指的地方,竟然是此地?松子點點頭說,我覺得多半就是,可我這麽判斷并非隻是因爲它是一座道觀。
他說道,實際上現在的長春觀這兩天我也打聽了解了一下。它的明明是因爲在元代的時候,丘處機真人曾經在此布道,曾經停留過一段時間,來聽他說道的人多了,附近也就漸漸形成了一些道教氛圍的宮觀群,于是後來就整體以丘處機真人的稱号“長春子”來命名。稱爲“長春觀”了。
我說那就有些不對了啊,布陣的前輩可是宋代的人,如果這地方是元代才興建和形成氣候的話,那豈不是時間上就對不上了?松子說,的确是這樣,但是在長春觀正式變成宮觀之前。這裏曾叫做“老君廟”,相傳在春秋戰國的時期,老子曾經也在這裏停留,花了很長時間在這裏悟道,當時這裏還是荒山野嶺,沒有什麽人煙。于是老君餓了就摘野果野菜吃,渴了就喝山泉水。後來他還鑿了一口井,終日在井口俯看井内的水面,以井做鏡子,看着自己頭發和胡子變長,從而思考一些道理。這口井被後人稱之爲“惕己井”,隻不過在民國初年的時候,已經将它堵死封上了。
我心裏大喊,那可惜了,搞不好我們這樣的修道之人,喝一口老君親手鑿出的井底之水的話,沒準還大徹大悟得更早一些呢。松子接着說,當他打聽到這口井的時候,就聯想到了我們此關“魍”的本意,這種鬼怪,在古書描繪裏,是一種存在于山川沼澤靠天地精氣而形成的鬼怪,而事實上大多數古書的習慣,是将“魍”和“魉”湊在一起的,但那都是在東晉之後的記載了,實際上在《山海經》當中,它們倆各管一方,“魍”特制水生精怪,但卻缥缈無形。外形似鬼,實則是怪。而“魉”是病氣而聚集,類似于瘟疫的那種。
我問松子,難道說你覺得那“魍”是在惕己井底下?可是你不是說那口井早就封了嗎?松子笑了笑說,你别急啊,這隻是其中的一方面,封了歸封了,可并不代表不存在啊。真正讓我覺得是此地的,卻是這個地方從老君廟時期就一直留存下來的一個小殿。
我問,啥殿?松子說,鬥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