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空的本領高出我許多,但是由于此人早前自視過高,且尤其喜歡在我這樣的晚輩面前顯擺,所以難免有輕敵的舉動。但這次這一戰,如若不是秦不空朝着我一番誦經,我也許就沉迷在那個夢魇當中了,或許永遠都醒不來。所以算起來,秦不空算得上是救了我一命。
于是我點上了一根煙,也顧不上這裏有沒有什麽沼氣,會不會爆炸的屁話了,比死更可怕的都經曆了。将來害死我的,絕不是手上這根煙了。點上之後我對秦不空說,嗯…那個…謝謝你啊…師…秦不空…
說話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聲音沙啞,喉嚨有種着涼的疼痛,以至于我不得不結結巴巴說完這句後。迅速吞咽了一口口水。秦不空似乎對我的感激不以爲然,眼看我已經能夠說話,于是就走到我的身邊,用一種帶着不屑的語氣對我說,臭小子,還可以啊。發起瘋來勁還挺大的。就算是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好歹也算是又滅了一個。
說罷他朝着我伸出手來,意思是要我拉着他的手從地上起來。盡管秦不空的語氣帶着一種不屑一顧,但其言下之意,還是對我的誇贊,雖然我也覺得這件事沒什麽好驕傲的,雖然最終得勝,但這個過程卻正如秦不空口中所言一般,狼狽不堪。于是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後腳上使勁,就站了起來。然後慢吞吞地在地上撿起我剛才因爲那場搏鬥而掉在地上的東西。
走動的過程中,我發現我的手腳都非常酸軟,就好像是拉傷了筋骨一樣,任何一個看似并不劇烈的下蹲或轉身,都會傳遞給我一種毫無防備的疼痛感。收拾好一切後,秦不空已經重新站到了起初挖的那個洞口邊上,這一次泥土沒有再自己自動合攏,那口石頭盒子,也好端端的在洞口裏不遠的地方。
由于我身上酸軟,自己一個人拉盒子的話,恐怕是有些吃力,于是秦不空難得一見地主動幫着我拉,很快就把那口石頭盒子拉了出來,它墜落在松軟的泥土地面上,從這個重量和下墜的力道來看,似乎并非是一塊普通的司徒,裏邊應當是裝了一些東西才對。
我用撬棍撬開了石頭盒子的蓋子,一如先前在無影塔下找到的盒子一樣,其内部結構居然完全相同。隻不過這個盒子裏沒有什麽奇怪的水,内壁也沒有因爲常年在特殊的液體裏浸泡,而出現類似玻璃的結晶狀。秦不空撬開了蓋子上那個四四方方的小格子,從裏邊取出了一粒和先前幾乎一模一樣的蠟皮小球。當他把小球放在手心的時候,我能夠明顯聽到裏頭傳來那種類似于蜂鳴聲的嗡嗡嗡。石頭盒子裏裝着的東西更加讓我們摸不着頭腦,幹燥的内壁,絲毫看不見水分的樣子。可見當初松子說從石頭蓋子裏滲出水漬來,應該隻是這守關的“魅”用某種力量而所緻。石頭盒子裏,有一個紅木雕花的木頭盒子,木盒子是正方體狀,大概是我的六方印四個的大小。
木盒子上的雕花很精緻,但是許多地方都已經開裂。大概是因爲千年來都在隔絕空氣又幹燥的環境下保存的緣故,自然出現的損耗和風化。我伸手摸了一下黑的表面,發現有一層薄薄的漆皮,估計若不是這層漆的保護的話,盒子隻怕是早已不複存在,因爲我這一摸之下,這種輕輕的觸碰都能夠讓木盒子的那些脆弱的邊角掉落一塊,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吃過的一種叫做綠豆糕的小點心,看似一個固體,實際上卻全是粉末。
秦不空罵了我一句,說讓我下手輕一些,這裏頭的東西可别被我毛手毛腳地毀了。我原本對這家夥還抱有一絲感激之情。他這麽一罵我,我頓時又開始厭惡起他來了,于是我沒好氣地說,那你來嘛,我看你能有多輕。于是秦不空伸手将我攔到了一邊,他自己伸手進去,輕輕地,極其緩慢地,還真就慢慢打開了裏邊的木頭盒子。
可是當盒子打開的時候,我有些吃驚,同時還有些失望。因爲我認爲這麽一個看起來很高級很精緻的小盒子裏,起碼也要點金銀珠寶之類的。才對得起這麽精緻的做工啊,誰知道裏邊竟然隻是這折疊好了一層看上去像是手絹,卻又不是手絹那麽薄的布料。
通體紅色,邊緣有一些細細的須,整體材料是絲質的,但是卻好像是兩層絲綢之間。還塞了一些棉花或者别的柔軟物似的。顔色是紅色的,可能是因爲密封的關系,表面看上去依舊還充滿光澤。我正要伸手去拿,卻被秦不空一巴掌打在了我的手背上,那樣子就好像我是一個正在偷吃菜肴的小混混,被媽媽發現了一樣。
于是我暗暗在心裏罵了句髒話,也就乖乖站在一邊不動了。
秦不空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這個布狀物夾了起來,我這才發現這塊布是正方形的,面積還真不小,起碼比手絹大了很多,而在被拎起來的時候,底下正在滴着一種液态的東西,仔細一看,發現竟然是油漬。而秦不空将這塊正方形的紅布雙手展開拎出盒子外的時候,我發現那紅色正中央,有一團花花綠綠的繡花,繡花的内容盡管有點褪色,但依舊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那是一對男女的床笫之事。
這玩意我知道,俗稱《春宮圖》。早些年剛剛入門的時候,情窦未開,但身體還在成長。所以我偷偷瞞着師父從一個老舊書攤裏淘來了一本殘破的小書,那是現代印刷品。且當時還沒有開始大革命,也不屬于違禁物品。要知道,這本小書溫暖了我多少個漫漫長夜,直到我被捕的那一天起,我就永遠失去了它。
我是個好學的孩子,當對一些東西産生興趣之後,我就會去選擇性的鑽研它,其中就包括這《春宮圖》。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單純地想要表達我的好學和求知欲而已。而據我所了解,早在漢代的時候,中國就已經出現了《春宮圖》,但當時是廣泛流傳于宮廷。民間則并不多見。因爲其畫面的内容過于露骨,極大挑戰了中國人的道德廉恥觀,而一國上下,最不需要忌諱這個的,就隻有皇帝。所以《春宮圖》最早也是出現在皇上的案桌之上,本是描繪春宵宮闱之樂。給皇上和妃子們提提神,助助興,所以才稱之爲《春宮圖》。
然而秦不空此刻拎着的這張紅布,外形和大小上看,更像是古時候新娘子的紅蓋頭,四角的圖案則分别是。“金龍求鳳”、“鴛鴦戲水”、“成雙成對”、“比翼雙飛”這樣傳統的象征夫妻愛情的花紋,并且繡工相當簡陋。但中間那副春宮圖,卻完整地用刺繡的方式做出來,的确是一種很有價值的藝術。
我必須強調的是,那是藝術!
可惜美中不足,那副《春宮圖》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露骨,至少該露的,都一點沒露。這不免讓我有些失望,畢竟身爲一個青春健壯的男性青年,我是更欣賞另外一種形式的藝術作品的。
這個紅蓋頭還在滴着油,可是當我轉頭看向木頭盒子的時候,原本裏邊還有一點油漬,此刻竟然完全揮發了,我想象不出有任何一種油可以揮發速度如此之快的。而盒子裏似乎除了這張紅蓋頭之外,别無他物。
秦不空說,“魅”是妖媚誘人的女性,這一點你剛才已經用你那銷魂的表情證明過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幸好在暗處秦不空無法察覺到我的臉紅。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回想起剛才的那個幻象,還真是挺銷魂的。秦不空接着說,而這紅蓋頭上卻配了一張如此不堪的圖,正是爲了催化“魅”其本身淫亂的因素,你小子,還是心不夠靜,否則的話,哪能夠這麽容易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搞得欲仙欲死的。
我剛想要嘴硬反駁,卻不知道用什麽語言來捍衛我的無恥,張開嘴巴,卻一時語塞。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目光停留在了秦不空手上的紅蓋頭上,原本浸滿了油漬,現在卻突然從上到下的迅速幹了起來。就好像那上邊的油一旦和空氣接觸後,就會像酒精一樣迅速被揮發一般,底下也不滴油了,滴到地面的星星點點,此刻也完全看不見了,幾秒鍾之間,一張諾達且濕淋淋的紅蓋頭,竟然變得完全幹燥了起來。
秦不空也對這一切看到詫異,由于害怕出什麽幺蛾子,于是他也不敢亂動,雙手維持着拎着蓋頭的姿勢。我看那紅色的蓋頭因爲迅速的幹燥而顔色漸漸變淡,甚至漸漸發白,于是伸手去碰了一下蓋頭中央的《春宮圖》。
我真的沒有刻意去碰那個女人的屁股,隻是不小心碰到的,我發誓。
然而在手指剛剛碰到《春宮圖》上女人屁股的時候,嘩啦啦的一聲,整個紅蓋頭就好像是在太陽底下暴曬了很長時間的一張木漿紙,輕輕一碰,就脆成了一堆小紙片。而這蓋頭不同,在碎掉的時候還是一片一片的,掉到了地上。卻頓時散成了一團面粉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