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禹王石碑

呼喊了幾聲,松子依舊沒有反應。也許是因爲蜷縮着身子的緣故,他身上的衣服也皺到了一起,于是我無法看到他的小腹是否在随着呼吸而隆起。眼見喊了幾聲不答應,我就伸手去搖晃了一下他的肩膀,發現有些僵硬,但卻并不是那種人死之後的身體僵直,松子的肩膀,還有一些彈性。

于是我稍微放心了一點,但又擔心會不會松子是剛死沒多久,身體還沒有完全僵化的原因。于是我将他的身體翻平,讓他呈一個平躺的姿勢,在翻身的過程中,原本捂住自己脖子的手,就随之而滑落了下來。露出了脖子上的三道爪痕,這是一種類似于被什麽野獸爪到的感覺,每一道都非常深,皮開肉綻。可是從周圍血迹的程度來看,卻似乎并沒有傷到脖子上的那根大血管。否則的話,地上的血不該隻有這麽一點才對。

我伸出三根手指,用手指的指肚按壓到松子右側塞下和脖子之間那個柔軟的區域,稍微用力将手指按了下去,接觸到他皮膚的時候。我才算是徹底放心了,因爲他的身體還有溫度,皮膚也是比較柔軟的,這說明他還活着。仔細摸了摸,發現脖子上依舊有脈動,大概是因爲失血過多,于是才變成這樣的。

從松子手上脖子上的血迹幹涸程度、以及嘴唇爆皮的程度來看,他至少保持現在這個姿勢一天以上的時間,傷口早已止血,但由于血液的流失和至少一天沒有喝水進食,他的身體已經出現了脫水的現象。而當我在按到他的脈搏的時候,剛剛松了一口氣,正打算高聲呼叫秦不空過來的時候,突然感到脖子上一緊,松子突然睜開了眼睛,驚恐中帶着那種兇神惡煞,他的雙手死死的卡住了我的脖子。

于是我一下子扔掉手裏的手電筒,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開始用力往外掰,這樣能夠讓我呼吸通暢一點,可是卻不知道爲什麽,松子此刻的力氣,竟然比想象的要大了很多。大概是人在遇到危難的時候,總是能夠爆發出超過往常的力量。我一邊掰着他的手,一邊吃力地對他說道,松子!是我!快放手!

就這麽連續說了四五句,松子那驚恐而又憤怒的眼神,才漸漸和緩了下來,看樣子是神志恢複後,終于認出了我來。慢慢他軟綿綿地松開了手,朝着我報以一個虛弱之極的微笑後,突然白眼一翻,腦袋向後一仰,就再度暈倒了過去。

我顧不上脖子被松子掐得難受。趕緊伸手将他扶住,然後平躺了下來,我還用自己的挎包墊在了他的後脖子上,好讓他的頭能夠在平躺的姿勢下,也能夠稍微仰起一點,這樣能夠最大程度地保證他的呼吸通暢。松子暈倒前的那一個古怪的微笑,就好像是一個神經緊繃了很長時間的人,突然之間釋懷了一樣,也許這兩天裏他也無數次希望我們早點發現他的失蹤,甚至早一點找到這裏。盼啊盼地,總算是盼到了一樣。

我将松子放平之後,就開始大聲呼喊秦不空。幾分鍾後秦不空尋聲趕了過來。他畢竟也是上了歲數的人,于是我伸手将他拉到了緩沖台階上。簡單告訴了秦不空情況,還說了松子剛剛還短暫清醒了幾秒鍾,秦不空皺眉說道,雖然不怎麽喜歡這小子,但畢竟救命要緊,咱們還是先送他去醫院吧。

秦不空的話讓我有些意外,原本我還以爲他要留松子在這裏自生自滅了。于是我和他七手八腳地将松子扶起來坐穩。他就開始反複地掐着松子的人中和兩根眉毛下,眉骨的中心位置。據說這個地方有一個痛穴,用力按壓的話,是能夠讓人因爲痛而恢複意識的。果然他的法子還是挺管用的,很快松子就又微弱地睜開了眼睛,但是由于太過虛弱,他幾度張嘴,嘴唇雖然在動,但卻始終說不出話來,于是他道最後甚至無奈地哭了出來。而哭聲,也是那種絕望而沙啞的感覺。

我心裏怪不舒服的,但是我知道此刻我和秦不空就是松子最信賴的人,就沖着這一點,也必須要把他安全地帶離此地。于是秦不空摸出自己的水壺。将水壺裏的水倒掉了一大半,把剩下不多的水遞給了松子,讓他先喝再說,我當時還瞪了秦不空一眼說,你不至于這麽小氣吧。人都這樣了你還故意把水浪費掉,你還有沒人性啊?秦不空依舊冷漠地說,你懂個屁,他已經脫水這麽久了,讓他猛灌水,你是想立刻害死他嗎?我才意識到自己失言,畢竟自己還是太無知了,于是默不作聲。

松子喝水後,精神稍微好了一些,身體也能夠慢慢動喚了。我和秦不空開始扶着他朝着窯井蓋邊上的欄杆走去,我爬在最前面,将我的挎包肩帶放到了最長,在松子的手膀子上纏繞了兩圈,這樣他就不至于因爲脫力而從半空中摔落了。即便如此,把松子這麽個軟綿綿的大活人弄出井蓋還是非常吃力,好在當秦不空最後出來的時候,我迅速蓋上了井蓋,并在邊上的牆壁上用鑰匙刮下了一個小叉當做記号。運氣不錯,這個井蓋也是在小巷子裏,而且還位于一個垃圾處理站邊上,并沒有什麽人發現我們。

于是我們就趕到了街上,打聽到距離此處最近的一家醫院,接着就把松子送了過去。

醫生的診斷說松子脖子上的傷沒有割破大動脈,所以隻是外傷,縫針敷藥就可以了,如果再偏離一寸多,估計我們找到他的時候,血都早已經被放幹了。而外傷隻是引起他虛弱的一個原因,真正擊垮他的。卻是因爲脫水。

由于松子說話不利索,醫生也交代了需要靜養,不要多說話,所以我們也就誰都沒問。當天下午就給松子縫針,按照西醫的流程,輸了一些消炎藥和葡萄糖,補充下這兩天來流失的體能。

我和秦不空就開始輪流照顧松子,隻要沒有生命危險,大家也就放心了很多。入院後的第二天下午,松子恢複的情況還是非常不錯的,已經能夠慢慢地低聲地說話了,于是我才開始問他,當天爲什麽要單獨離開,在下水道裏又遇到了什麽。

松子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他告訴我們離開的原因就是爲了能夠憑自己的力量給大夥做點貢獻,反正閑着不動也是閑着,果然就和秦不空猜測的一樣,他是迫切地想要尋找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而他之所以要去到下水道裏,是因爲前些日子調查的時候,他發現即便是拆了又建,建了又拆的鐵門關附近,竟然直到今日也能夠一眼從外觀上判斷出這裏的風水布局,從拱門的位置,到周圍民居的分布,竟然并非是湊巧,而是有一定的風水學問在裏頭,于是他當時就猜測,既然地表上的東西都還遵循着這樣的規律,那麽很難挖到的地底下,應該也是如此才對。

松子當時就根據自己的風水定穴理論。設身處地将自己想象成當年那個埋藏東西的前輩,假如是他的話,會将這樣的東西藏在一個什麽位置比較好。而經過測算之後,他曾在鐵門關的周圍找到了三處符合的位置,而唯獨隻有一處,他認爲可能性是最大的,因爲在那個地方,有一塊一直不曾拆過的“禹王碑”。

松子告訴我們,這塊碑現存的其實是民國初年時期由“漢陽總商會”的衆多董事一起決議重新修複的,原本的碑文早就被敲走了。原址上隻留下了一個馱碑的赑屃獸。而這赑屃獸也僅存了半個龜殼和四隻腳,頭尾都或因盜搶,或因戰亂而損毀了。于是當年的漢陽總商會,就索性将赑屃獸直接鏟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座子,按照史書上對這塊禹王碑拓本的記載,重新樹立了一塊。

松子說,關鍵就在于,這塊禹王碑原本沒被損毀的那塊,是立于唐朝初年,比當初那個前輩埋藏東西的時間早了幾百年,所以當時那位前輩肯定也和如今我們一樣,對這個地方進行過選擇,但松子猜測最終還是選在了禹王碑的底下,這才是他在“魅”字下留下“大禹治水”四個字的原因。

松子這麽一說,的确感覺前後溫和了起來。于是我問他,你就是因爲這樣,才選擇到下水道裏去挖掘是嗎?你是怎麽知道一定能找到的?松子說,地面肯定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有,也早就被人找了去了,那位前輩不可能沒有預估到這個情況。所以必然是地底,而且一定是在禹王碑正下方見尺不超過十米之内的地方。城市的地下管道鋪設都有個深度标準,且不會因此對地面承重造成影響,既然碑刻還在,說明正下方是沒有管道的,那就意味着隻要順着管道找到那附近,就可以從側面挖過去,挖到這碑文的正下方。

我驚得目瞪口呆,松子這家夥對于這些民俗文化的見解和推測,讓我深深佩服,即便他不喑世事,還比我小了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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