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白光一下子閃到了我的跟前,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張黑洞洞的大嘴巴。緊接着我仿佛看到一雙蒼白袖長,又瘦得皮包骨頭的手同時搭到了我左右的肩膀上,立刻從肩膀處傳來一整浸骨的冰涼,冷不丁的。我就開始倒抽涼氣。這一抽不要緊,我發現我竟然無法将空氣吸入鼻子或者嘴巴裏。
那張蒼白的鬼臉就在我的面前,和别的鬼魂不同的是,大多數普通鬼魂當你湊近了看的時候,會發現他們的身體上,或多或少都會有黑色噪點狀的東西,就好像是沙子在飛速的運動,快到你看不清的那種,但眼前的這位身上卻是白色的沙子,不僅如此,透過那層白色的細沙,我甚至能夠看到它那抽搐的臉上。皮膚的皺紋。
說是皮膚也許有些不合适,因爲完全沒有任何肌理可言,但是卻因爲扭曲的動作,形成了許多褶皺。看上去有些像早年間在師父家的時候,看到那酒罐子裏泡着的一根人參,因爲泡了很多年。以至于人參都成了白色。而這鬼魂的肌膚,就有點像是這種。
由于無法呼吸,我開始不由自主地拼命張大着嘴巴,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迫使自己吸氣,可是無論我怎麽用力,總是沒辦法吸入空氣,不僅如此,我還感覺到一股子暖洋洋的氣流,似乎從我的胸膛開始,順着食道往上冒,接着從我的嘴巴裏流走。但是我看不見這股暖洋洋的東西是什麽,我隻記得當那股感覺冒出嘴巴的時候,這個蒼白的鬼魂,竟然嘟起了嘴,一副非常享受地似乎在往自己的身體裏面吸。
我當時立刻心想不好,這是典型的在吸食陽氣,這就說明,這玩意兒不會是刹,但應該是和刹差不多的類型和級别的鬼魂。我來不及重新區分它究竟是什麽鬼,雖然無法呼吸,但我嘴巴裏始終吊着一口氣,加上身體其實是可以自由活動的,于是我下意識地強行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但這似乎沒用,很快我閉着的嘴巴就好像是被吹脹了氣的皮球一樣,滿口腔都是那種暖洋洋的感覺。盡管我一直在用力,可始終還是不斷有一絲一絲的陽氣從嘴裏洩露了出去。
我這樣不能呼吸的感覺是從它将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才突然出現的,這意味着這個動作和我的處境有必然直接的關系,也許我掙脫它的手,這樣的感覺就會消失了。不能呼吸的情況下,還不斷往外洩氣,很快我就有點頭暈眼花,這兩年來自從染上了煙瘾之後,我的呼吸的确大大不如先前那麽平穩了,而長時間的閉氣讓我心跳加速,這是缺氧的表現,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我的每一次心跳。都不斷扯動着我脖子上的青筋,還有我太陽穴上的血管。
最多再有半分鍾,我想我估計就真的會憋死,也就是說我隻有半分鍾的時間可以掙脫。于是我用蹲下身體的方式來逃脫它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可是這家夥高度達到了兩米多,它按在我肩膀上。就好像我按在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身上一樣,即便我蹲下身子,它那長長的手也死死壓住了我的肩膀。但是并沒有什麽重量,感覺依舊是輕飄飄的。
冰冷的觸感,加上不能呼吸帶來的難受,讓我開始有點歇斯底裏,我幹脆直接站了起來,不斷朝着近在咫尺的它身上反複招呼着雙掌,奇怪的是,每一掌劈打出去,都好像是拍散了一團煙霧一般,它的身體似乎并非一個實體。甚至連以往打到鬼魂的時候,那種棉花般的感覺都沒有。肩膀和脖子之間傳來冰冷,很快就互相穿透了鎖骨的區域,我開始連喉嚨裏都感覺到那種冰涼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和原本喉嚨裏充盈的熱氣互相融合,兩個感覺都變得極其分明了起來,非常難受,我感覺我眼前看到的場面好像比先前更加暗淡了一點,視線看出去就好像早些年跟着知青們看到的那些革命電影,畫面的四周圍,開始出現一圈黑色的暈,太陽穴有種劇烈的由内而外的脹痛。我心裏清楚,在這樣下去,我的小命恐怕是要丢在這裏了。
都說人在死前會回想起很多很多以前從來想不起的事,于是在那一刻,我竟然也出現了類似的幻覺,但那些畫面似乎并不是小時候,而是最近不久,甚至還有今天發生的我們面對那麽多鬼魂的事,每個畫面都是一閃而過,但這短暫的一瞬間,卻讓我清晰地回憶起那個畫面,我似乎是站在一個第三人的角度。因爲在這些畫面裏看到了我自己,也看到了秦不空和松子。
對啊,這兩個家夥現在怎麽樣了。我憋着一口氣,異常費力地微微轉頭,看到秦不空正咧着嘴巴,吐着舌頭,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面前的那個白色鬼魂,眼珠子都鼓出來了,充滿了血絲,我猜我大概也是這副模樣吧。然後瞥了一眼地上的松子,他雙腳在地上不斷來回的亂蹬,很像小時候看父親殺雞。脖子上割了一刀後,那雞在地上不斷蹬腿的樣子,很殘忍,估計再過個十來秒,我也會變成一隻待宰的雞。
想到此處,心中僅存的一絲理智,竟然突然被悲憤充滿了。我心裏想着反正都要死,老子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你這麽痛快。于是我伸出雙手,一如既往地雙掌合攏,朝着面前的白色鬼臉的兩側打去,這一打。卻非常分明地從我的手心傳來一陣觸感,但是并不那麽明顯,因爲肩膀被冰冷得發疼,肩膀之下的手臂和手掌,此刻有些血液不暢般地麻木了起來。可是我知道我這一次合掌的确是打到了東西,因爲我的手掌并未互相合攏到一起,中間大約隔了兩寸多的距離。而這一掌下去之後,眼前那張白色鬼臉上的眼珠子突然咕噜噜轉動了幾下,然後兩個綠豆大小的眼仁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種感覺似乎是在用眼神告訴我說,死心吧,别掙紮了,你馬上就要死了。
我沒想那麽多,也許在危機的關頭處,人總是會爆發一些超乎自身認知的力量,在腦子還沒有做出反應的時候,身體已經在開始行動了。我的雙手開始順數捧起了這張蒼白的鬼臉,然後手掌微微朝着它正面的方向移動,騰出了我的兩個大拇指,然後使勁一彎一扣,我就将我的兩根大拇指,分别插進了那兩隻眼睛裏。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首先我原本麻木的手指,竟然在插進它眼珠子的時候,感受到一陣暖暖的感覺,也似乎沒有那麽麻木了。其次,它的眼珠子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是類似厚棉花的觸感,相反,還要硬了許多。我也并不是一下子就完整地插了進去,而是生澀地、一卡一頓地紮了進去,那種感覺,甚至不是肉感,更有些像是吃完了一塊西瓜之後,将手指插進嫩白色的瓜瓤裏的感覺一樣。
本來這是一種無賴潑皮的打法,插人眼睛,這就跟打架的時候踢别人命根子一樣,雖然能夠獲得短暫的勝利,但招數畢竟是爲人所不齒的。可是此刻,我這搏命的唯一一招,卻因此而收到了奇效,肩膀上那冰涼的感覺一瞬間就消失了,冰冷離開的感覺非常迅猛,順着我的肩膀好像一股子輕飄飄的空氣,上升到我的腦子裏,然後從頭頂嗖的一下就沒了,隻是在我腦子裏停頓的時候,讓我的後腦勺出現了一點痙攣的痛感,很像吃冰棍吃得着急了,一下子痙攣的感覺。
而随着這個感覺離開身體,我的呼吸頓時就通暢了,暖洋洋的氣流也不再往外冒了,眼睛、耳朵頓時也都明白了許多,如同一個酒醉之人突然清醒一般,我身體感到無比暢快,而這個白色的鬼魂仰着腦袋嘶吼着,聲音就和起初一樣,好像被拔了舌頭似的,然後就朝着我的手抓去。
我吓了一跳,趕緊縮手。當時兩根手指從對方的眼珠子裏拔出來的時候,有一種從豬肉裏抽出刀來的感覺,坦率的說,還挺爽的。隻見那白色鬼魂開始用兩隻蒼白廋弱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停地扭動着自己的上半身,而由于手指細長。即便是并攏也會有較大的縫隙,在它搖晃的同時,我明顯地看到從它的指縫當中,冒起一股子白色的煙霧,煙霧的速度并不是慢騰騰的,而是比較急促,有些像燒開水的時候,水開的一瞬間,沖破了水壺蓋似的感覺。
我來不及細想,趁着這家夥抱頭大叫的時候,我立刻伸手從包裏摸出我的令牌,迅速在上邊書下雷火,以令做筆虛刺了幾下,連跺三腳,接着就将手裏的雷火令,用勁我全身力氣,我甚至還跳了起來,朝着那個鬼魂的腦門子上猛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