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燒掉了老木根,這一段木根上的八個字寫着“貓有九命,唯有一心”。這句看上去稀奇古怪的話,我甚至不太明白用在景門究竟用意何在。秦不空對我說,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當初布陣之人在這段木根上留下的這句話,是覺得就算真的有人完整地破掉此陣,最後一門也必然是景門。而留下這句話,貓有九命說的是前面八門兇險到足以丢掉九條命,而唯有一心則是在說我們破陣之後,希望能夠保持初心。
初心?什麽樣的初心?破陣取魂,難道不就是唯一的初心嗎?秦不空聳聳肩膀說他也不知道,大概是對方知道大勢已去,希望我們不要有違天道吧。
當景門整個被打通之後。八門陣就完整了,陣心的位置,是一個見尺大約隻有三四平米,但是高度卻又兩米多的圓柱形石頭柱子。柱子靠近地面的部分,圍繞着一圈等距離排列着八個深入地面的圓孔。秦不空用手裏的金剛橛比劃了一下說,這八個孔。就是用來安放八枚金剛橛的,隻是順序咱們還得把那些金剛橛全都帶來這裏,然後再仔細研究一下。
石頭柱子的柱體上,還有一些豎着的、長方形的光滑區域,圍着一圈數了數,總共有七個,卻和之前的八有出入,我問秦不空會不會還有一個在柱體的頂部、我們沒有挖到的泥土裏?因爲這個柱子相當于一個承重的功能,頂上和底下,都是分别嵌入到泥土和石頭裏的。秦不空點點頭說有這個可能,不過現在研究的話,恐怕容易急躁出錯,所以還是慢慢打算吧,反正咱們時間還多。
在回去的路上,我問秦不空,這柄黑色的金剛橛,具體你是怎麽得到的,他說剛才在幻像當中。自己和阿爸對打了一陣後,自己狠心用之前的金剛橛“殺死”了阿爸後,這根黑色的就掉了出來。他的語氣淡淡的,似乎不願意多談,我也察覺到我的問話無意當中可能再度觸及到他的傷心事,有點自責,也就閉口不問了。
随後的一段時間裏,秦不空和我之間的關系又了一些好轉,似乎沒有那麽一個釘子一個眼了,但也算不上親密,我想那是因爲我和他都在刻意地和對方保持距離。他還是會常常無意當中就教給我一些東西,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不但要教我記住手法,還要我記住咒語的唱詞和語調,還會給我舉出一些例子,讓我口述破解之法。
必須承認的是,同樣都是傳授手藝,秦不空和我師父有着明顯的不同。首先是秦不空的手藝以法術和巫術爲主,蠱術他似乎沒有傳授給我的打算。而民間的法術和巫術與我們道教的道術最大的區别就在于見效快,口訣簡單,有些口訣裏就是一些民間的白話,加上動作和符咒等東西之後,一組合就變成了具有實際功效的東西。師父以往教我的内容,雖然熟練之下用起來也會非常迅速。但從生疏到熟練,必須去記憶一些文绉绉的古言,起碼在記憶的成本上,就比法術更高。而巫術更是簡單,有時候連咒文都省了,照樣子做出來。就能夠達到效果,所以秦不空的手藝在我這個原本有比較深厚玄學底子的人學起來,速度是非常快的。
其次的不同,在于師父教我的方式以理論爲主,實戰則是經驗的積累。秦不空則會用一些實際的案例,要我口述破解之法,由此加深記憶,不過法術和巫術一旦濫用,其反噬的效果,卻比道術要嚴重厲害得多。
于是我每天除了跟着學習之外,還經常和秦不空一起,将那八柄收集來的金剛橛按照一定的規律進行排列。想要從中尋找一個最可能打開陣心取出巫王魂魄的組合,卻試了很多種方式,最終還是覺得無法确保萬無一失。于是這件事,就耽擱了大約半個多月,我們卻一點進展也沒有,也不敢貿然将金剛橛插入其中。因爲金剛橛原本又一個作用就是用來結陣,如果我們搞錯了,搞不好又重新将八門陣樹立了起來,到時候再破一次,我可沒那麽多精力耗在這件事上了。
新年的夜裏,秦不空又喝了很多酒,我也陪着他喝了不少。但和之前不同的是,我們竟然在酒過三巡後開始有說有笑,他跟我說着一些自己年輕時期縱橫江湖的奇聞異事,我則跟他說了一些早年被當封建份子抓捕,流落山村,還被人睡了的故事。而且那一晚,甘木竟然也加入了我們的戰局當中,而那天我竟然發現,這條蠢蛇竟然放着好端端的肉不吃,跑來搶食我們下酒用的胡豆和花生米。
當門外的鞭炮聲大作起來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原來又是一年過去了。秦不空跟我說了句新年快樂後,就自己回房睡覺了。我也收拾了一下酒桌,在床上打坐片刻後,就沉沉睡去。
大約到了淩晨三點多,一陣劇烈的搖晃将我驚醒。迷迷糊糊我受驚之下,就順勢一腳蹬了出去,卻好像是踢到了一個人。随着哎呦的一聲,我大聲問道,是誰在那兒!結果地上爬起來一個人,罵咧咧地對我說道,你這小狗日的,你又踢我。
原來是秦不空,隻是我不明白他大半夜不睡覺。跑來撩我幹什麽。于是我也沒好氣地問道,你幹什麽,不知道現在是幾更天啊?你半夜不睡覺,做賊啊你?說完我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頭一晚喝酒有點多,現在腦子還是暈乎乎的。太陽穴有種脹痛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的腦子在腦袋裏晃來晃去一般。
秦不空打開燈,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對我輕聲說道,你快到我屋裏來,去床上仔細聽一下。我一愣,聽什麽玩意,是隔壁那對小夫妻正在翻雲覆雨嗎、進出你我嗎?我說你這老不要臉的東西,都一把歲數了還這麽下流…
話還沒說完再次被秦不空打斷,他說道,我覺得好像有什麽聲音從地洞下面傳了過來。
我一驚,立馬一個翻身起床,就快速沖到了秦不空睡覺的裏屋。由于地洞的口子是在他的床下,當我正要把床給搬開的時候卻又被秦不空阻止了,他說你是不是傻啊,你拖床發出的聲音,如果被對方聽見了怎麽辦?我說到底哪個對方啊,你是說這地洞下面有人嗎?秦不空點點頭,然後朝着自己的床一指說道,你把耳朵貼在床闆上,木頭是傳聲的,這樣直接就能夠聽見了。
我這才明白,原來秦不空大半夜跑來跟我說這個,是因爲他睡覺的時候。大概是一個側卧的姿勢,耳朵是直接貼在床上的,于是聽到了底下傳來的聲音。我爬到床上,忍住那髒兮兮的床單散發出來的秦不空身上的臭味,将耳朵貼在了床闆上,然後盡可能讓耳廓完全貼合床面。然後深吸一口氣,就開始仔細聽。
除了我自己咚咚咚的心跳之外,我還聽到了一種鐵器敲打在堅硬的石頭上的聲音,就好像當初我和秦不空強行鑿穿景門的牆壁發出的聲音一樣。
秦不空的床下距離八門陣,如果單單是走的話,大約要花十多分鍾的時間,但實際上彎彎斜斜的,直線距離其實并不遠。這種聲音聽上去并不算大,但由于是夜晚,加上地底通道本身有回音,更不要提石頭地面的傳聲效果原本就非常好,我還是非常清晰地聽見了。隻不過如果換成是白天的話,搞不好就不容易察覺。
我擡起頭來對秦不空說,好像真是有人在下邊鑿石頭似的。秦不空也說道,這太不應該了,因爲這條通道咱們來來回回走了不下百次,除此之外并沒有别的出入口,如果下面有人。唯一的路徑就是我的床底。自問我和你都不是無能之輩,怎麽可能讓人偷偷鑽進去而不察覺?
我點點頭,我也覺得奇怪,于是我對秦不空說,要不然咱們去看看?秦不空說好,帶上你打符的魯班尺,我也帶上甘木一起,咱們動作盡量輕一點,不要讓裏頭的人察覺到,倒是逃走了就再難抓住了。
于是我立刻去穿好了衣服,将我的帆布包往身上一挂,我還特意換上了一雙千層底的布鞋。這樣子我走路的聲音就會更小一些。我塞了幾張符咒到我的挎包裏,還撞上了魯班尺,心想還從來沒用過這招去制敵,假如底下的人不懷好意,今日正好一試。
準備好一切後,我就跟着秦不空一前一後地跳進了地洞裏。爲了防止在牆壁上磕碰發出聲音,我們連煤油燈都沒帶,就帶了兩個手電筒。輕車熟路地,我們很快就輕手輕腳地到達了八門陣邊上,關閉電筒後,那鑿石頭的聲音更加響亮。但是摸着牆壁繞了一圈後,卻一點光亮都沒看到。
于是我們就覺得奇怪了,在這地底下,不照明就開始鑿石頭,那和瘋子幾乎沒有區别,于是我們摸到陣心不遠的地方,才打開了手電筒,仔細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
很快,我們在距離陣心直線距離大約隻有五六米的地方,發現聲音就是從我們腳下的石頭裏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