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和秦不空喝酒直到深夜,然後我倆都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就睡到了第二天。也許是因爲還沒有能夠迅速轉換角色,我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有點不自在。從那天開始,他就一直稱呼我的全名“司徒山空”,而我也從未叫過他“師父”。甚至是“秦師傅”、“秦先生”這樣的稱呼都沒有用過,而是一直直呼其名“秦不空”。
這樣的相處方式,看似沒什麽,實際上還是感覺很奇怪。好在秦不空并非一個拘泥小節之人,從未在意過這些。而從那天開始,之後的大約小半個月的時間裏,我們也沒有急于接着破掉八門奇陣中的最後一門——景門,而是反複研究,設想了許多種可能存在的情況。在此期間,秦不空和我的對話内容漸漸多了起來,他一改往日跟我愛理不理的樣子,而是盡可能細緻地将自己的想法和遇到這種情況後,自己的應對策略講給我聽。
我知道這大概就是他所謂的“不刻意去教”的意思,人對于知識的渴求是無窮的,也是不受控制的,盡管心裏多少還有些排斥,但是他說的内容,我卻情不自禁地暗暗記了下來。加上這期間他親自手寫了一份“過法”的口訣,當中有他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要我牢牢記住,因爲隻有這樣,我才算是過了他的法脈,否則的話,隻記招數,也是沒有用處的。
這樣的學習看起來進展非常緩慢,且沒有什麽讓我可以練手的機會。加上師父曾經說,秦不空是一個用蠱高手,但是在這期間,關于這一方面的術法。秦不空卻一點都沒有透露出來。每當我問他,手上的鈴铛是否就是“蠱鈴”的時候,他卻變着方兒地将這個問題躲開了,似乎是在刻意不去回答我一樣。
就這麽一邊慢吞吞的學習,一邊慢吞吞地研究破陣,更多的還是在使用師父教給我那一切。年末的一天晚上,秦不空告訴我,讓我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五更之前,我們就要開始破陣了。
我當時有點納悶,難道說悄無聲息地,秦不空就已經想好了破陣的對策了嗎?可我依舊還是一頭霧水呢!秦不空說,這景門之陣,主的是血傷、災禍、生離死别。這幾個方面是最主要的,所以其聚集的鬼魂,也一定根刺有關。在傷門的時候我們已經見過血傷,如果是這樣的鬼魂的話,我們是可以對付的,而且那天咱們鑿門的時候,後背出現的反應,也讓人覺得似乎和血傷關聯不大,權當做是一種對我們破陣行爲的警告,意思是,如果再繼續搞下去。恐有災禍或者生離死别。
秦不空看了我一眼說,這災禍自不必說,也許這個陣根本就是一個自毀的機關,我們如果強行突破,也許會造成整個陣法的塌陷,從而我們倆就變成活化石長埋地底。那千年巫王魂魄,更是想也别想,所以這是下策,我們也絕不可能這樣做。反倒是那生離死别,具體什麽意思,現在還不得而知。
我順嘴就接口道,有什麽不得而知的,在場就你我兩個人,所謂生離死别,無非就是你我之間必須要死一個的意思嘛。秦不空一愣,然後冷哼一聲說道,也許吧。但那算不上生離死别,我死了,你恐怕高興還來不及,你死了,我也沒什麽好傷心難過的,談何生離死别?他這一句話嗆得我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于是也就默不作聲了。
秦不空接着說,上次你被麻了一次後,我自己給身上加持了一道咒文,雖然還是會很麻,但是并非完全無法忍受的那種。倘若我們把護身的咒文都加持一次,然後我們倆一起鑿門。或許能夠頂住。我說頂住了那又能夠怎樣呢?你不是說了嗎,這有可能是一個機關,鑿通門的時候,說不定整個就塌了。秦不空說,即便如此,也隻能慢慢嘗試,感覺到有不對勁的時候,咱們就立刻收手,在想辦法。
雖然秦不空的話在我聽來非常不可靠,但放眼看去,似乎這也是唯一的辦法。雖然一開始幫着秦不空破陣,那是因爲我對我師父的承諾,可眼看就剩最後一門,我也實在是不願意就此放棄,所以破陣之舉,也是勢在必行。
于是當晚早早睡下,睡之前,還提前準備了第二天有可能用到的一切必要用品,當然這當中絕大多數還是師父那邊傳下來的東西爲主。秦不空的手藝我還剛剛摸到門道,用于實戰,似乎還言之過早。
五更,換算成時間的話,也就是淩晨五點左右,時辰對應爲卯時。對于要進入地道的我們來說,反正都是黑漆漆的,白天夜晚實際上毫無分别。而至于選擇這個時辰進入地道,秦不空的解釋是,如果把一天十二個時辰對應到人的一生的話,卯時的時刻應當是人青年的時期,也就是最有幹勁和活力的時候。而卯時之前則爲寅時。寅時恰好是十二時辰裏,陰陽轉換的時辰。從寅時開始,陽氣就上升了,到了卯時的時候,一乾卦,一兌卦,四陽二陰,陽氣充溢正足,在這樣的狀态之下我們進入地底,再有各種咒文的加持,保護自身,盡量萬無一失。
爲了讓光線更加充足。我甚至還多帶了一盞煤油燈,到了景門外的牆壁處,我和秦不空各自将能用做護身的咒文統統加持到身上,還互相給對方加持了一通,頓時覺得體内流光溢彩,萬邪不侵。破景門之陣的前提是先找到景門的“門”才行,而這道門就在我們眼前的這堵被封死的牆背後。
在給自身做了加持之後,我還特意在我們站立的範圍内,用米擺放了一個半圓形的小陣,将我和秦不空圍在中間。秦不空雖然不屑我的手藝,但他也并未加以阻攔,現在情況未知,反正能用的都用上,總比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好。在布完米陣之後,我還遣出兵馬,分列米陣的五方護佑,我的兵馬顯然不是這陣内之鬼的對手,搞不好還會因此大量折損。于是秦不空也搖着鈴铛,讓自己的蠱鈴大蛇把我的兵馬和米陣包圍在内。
如此一來,我們鎖在的整個範圍,幾乎變成了一個鐵桶陣,秦不空也坦言說,如果連這種保護的措施都能夠被突破的話,那我們也不要指望能夠破陣了,灰溜溜地把這地洞回填了就是。他看上去說得漫不經心,但感覺得出,這也是他的最後一招了。我們的此舉原本就是在亂槍打鳥,盡量做到有備無患而已,就好像古時候修建城牆,固執地以爲修得越高越厚,城邦就會越安全。
一切準備就緒後,秦不空摸出兩截蠟燭,一左一右分别點燃放在了牆的兩側。我們都知道無論鬼魂的形态是什麽,變得有多麽強大,其根源始終是能量的聚集。蠟燭的蠟油在古時候是用來封罐的。北方部分有冥婚習俗的地區,甚至還要用蠟油來封住死人的七竅,可見蠟油對于鬼魂這樣的物質,是有一定封鎖隔絕的作用的。而蠟燭的火苗是非常敏感的,周圍的氣流一旦發生改變,火苗就會迅速變得忽明忽暗。這對于我和秦不空要專心鑿門來說,光線的明暗,某種程度來說,就成了我們判斷鬼魂是否已經靠近或者出現的标準之一。
我站在左邊,秦不空站在右邊,我們将鑿子的尖利一頭抵在石牆上。右手舉起開山斧,互望一眼使個眼色,就一斧子砸了下去。那一瞬間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就好像自己正在被一個猛獸追趕,除了朝前玩兒命地跑之外,沒有多餘的路子可選,而因爲無法回頭,隻感覺到整個後背傳來一種類似于癢的緊迫感。可是那一鑿子下去,石牆上冒出一點猛烈摩擦産生的火花,我卻并未感覺到身體有什麽異樣。
這說明我們的計謀算是初步得逞了,興奮之下,我和秦不空開始快速地一斧子接着一斧子地鑿門。大約二十多分鍾之後,蠟燭的火苗還是出現了微弱的忽閃,秦不空對我說别停下,還能撐一會兒,于是我再度加快了速度和力道。我年輕力壯,我這一側的石牆。率先被我鑿出了一個大豁口,隻有有了一個豁口,剩下的就好像敲石頭一樣,一點一點就可以沿着豁口的邊緣剝落下來,而我和秦不空上下開工,轟隆一聲,面前的石牆就好像被我們敲到了某一個緻命的弱點一樣,轟然倒塌。
蠟燭的火苗因爲石頭倒塌的關系而被擾動,但是幾秒鍾之後,又恢複了平靜。這意味着甚至連想要傷害我們的鬼魂,也在此刻放棄了繼續進攻我們的陣法,至少暫時是這樣。我們沒有撤掉陣法,而是一人提着一個煤油燈,前後鑽了進去。
果然如所料一樣,距離我們鑿穿的石牆背後大約十米,有一道門。僅僅隻有門洞,沒有門闆,透過門洞,我隐約看見了一個背對着我站立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