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問師父,那爲什麽會把甘木給找到,又不是它咬人的,而且竟然還有這麽厲害的法術,能夠在一座山裏精确地找到是哪條蛇咬了人,這太不可思議了。師父說是啊,當時他聽到的時候。也覺得難以置信。但是後來才知道,這位秦不空,除了身兼巫術和苗蠱之術之外,竟然還對道教民間的法派之術頗有造詣,而法術則是介乎于巫術和道術之間的東西,歸根溯源,都來自于上古的伏羲文化,可是一邊得到發揚光大,一邊卻選擇了在民間發展。對于民間來說,許多條條框框就沒有那麽重要,畢竟老百姓求法,求的隻是一個速見成效。這就形成了以許多不同名稱組成的法教門派,他們自稱爲道教的分支,但實際上,許多隻是借了道教的名,但行的卻是法教之事。
而秦不空所用之術,按他自己所言,實際上是出自咱們道教正一元皇派,就像剛才說的那樣,有道教的名,但卻更偏向于法術。而這套法術,稱之爲“圍山法”,在江南地區因爲方言的關系。又稱之爲“箍山法”。
師父說,所謂“箍”,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縮緊,捆綁的意思,在南方的方言裏,它還有“限制住令其不動”之意。秦不空當初就是以山爲範圍。在這個範圍内,将法術施于山上,然後從四周圍朝着中心縮緊,感覺就好像擠牙膏一樣,把那些藏在山上,他想要抓捕的東西逼到自己跟前,然後臣服于他。
然而秦不空當時在行圍山法的時候,整個法陣範圍内的蛇全部都聚攏到了他跟前,據他自己所說,當時隻怕有幾百條之多,而每一條都在他面前盤着身子,腦袋貼地,呈屈服狀。可秦不空也不會濫殺無辜,他隻需要找到這次事件的源頭即可,其餘的,就各自放歸山林。當他發号施令,讓咬人之蛇留下,其餘各自散去的時候,竟然發現除了這條毒蛇留下了之外,竟然還有一條黃白相間的大蛇。
師父說,當時的甘木,并沒有現在這麽大,而是小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一般來講,長得很粗大的蛇。會被當做是蟒。但實際上蟒和蚺一樣,都是蛇這個大類中的兩個小類,與蛇之間的最大區别除了前兩者體型非常巨大之外,還有就是蟒和蚺,都是無毒的蛇類,它們是靠身體巨大的力量。對獵物進行絞殺,而不是用毒液殺死對方。
于是當下秦不空就不懂了,心想自己圍山圍的是那條害人的毒蛇,爲什麽還留下了一條無毒的“蟒”?于是好奇之下,湊近一看,才發現甘木并不是蟒,而是一條蛇。隻不過體型巨大,跟蟒差不多大了而已。
我問師父,那爲什麽秦不空會這樣判斷?他是怎麽認出來的,萬一人家真的是蟒的話,還被當做蛇是一件多麽屈辱的事情。師父說,我看你最近跟甘木之間似乎融洽了很多。你難道都沒發現,甘木背上的花紋雖然淡,但能夠區分出黃白二色。但是從花紋的樣式,還有蛇頭的形狀來看,它顯然是一條劇毒的赤煉蛇。
我大呼不信,因爲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多少蛇,但是從一些書籍當中我得知,赤煉蛇的顔色是紅色和黑色間隔,或者黑色與栗色間隔,哪裏會有白色和黃色間隔的道理。師父說,這就是爲什麽秦不空當時會認爲它是蟒而不是蛇,但仔細一數,全身斑塊分爲四十八段,而赤煉蛇的别名,就叫做“四十八節”。甘木啊,它很有可能是個體變異或者其他原因引起的變色,所以顔色才與同類與衆不同,個頭也巨大了許多。
我這才相信。回想起早前無數次被甘木兇我,從那張大的嘴巴裏,雖然上下都有鋒利的獠牙,可是卻不是毒牙,而是在它蛇信子的兩邊,有兩個類似噴嘴一樣的東西。如此說來,它果真是赤煉蛇無疑了。
師父接着說,當時甘木也盤在那裏不走,秦不空在上山之前曾看過被咬之人的傷口,隻有一個傷口,而且大小也并非大蛇的咬痕。所以他當下就斷定此舉并非甘木所爲。于是他走到甘木身邊,令它自行離去,還說能夠修煉這麽巨大實屬不易,今後要小心地活,不要被人看到,不要被人抓走。
我心裏冷哼一聲。總覺得這些話是秦不空跟我師父說的時候,自行加上的,按照我對他的了解,此人雖非大奸大惡之輩,但也實在不像有這麽好心。不過他說的内容,我倒是從别的地方曾經聽說過。據說有些動物因爲獨特的生長環境,會導緻一些個體的變異,而這一部分,恰好是比較容易修成正果的,隻是要經曆的磨難,也會比同類要更多。這就是老百姓常常口中說的“成精了”。
而這麽些年以來,常常也會聽到人們傳說這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例如哪兒下暴雨,打雷的時候劈死了一條大蛇。又例如什麽地方鬧地震,地底下壓死了一隻巨鼠。又例如什麽地方的牆根倒下來了,裏頭發現了一條死掉的大蜈蚣之類。老人們常常會歎息一口說,這是渡劫未果,無法位列仙班。而不難發現。這些所有的傳聞,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發現的這些動物,都非常巨大。
于是長久以來,大家都會習慣性地把這種個體巨大的動物,當做是有修行道行的,是比同類更加高級的。秦不空當初說的那些話,假設他是真的曾經說過的話,那麽他也一定是基于這樣的考慮才對。
師父接着說,可當時秦不空這麽說了之後,甘木隻是擡頭望着他,但是卻依舊沒有離開。秦不空對眼前這一幕感到非常稀奇,于是就仔細打量起甘木來,卻不知道爲何,甘木竟然也擡着腦袋與之對望,還時不時歪着腦袋。最後秦不空覺得,也許是因爲甘木比同類大了很多,于是無法融入到自己的群體裏,但卻偏偏不是蟒,也無法融入其中,于是隻能獨自生存,一直孤獨。這些情況,難道不就是自己的真實寫照嗎?
我不說話了,隐約猜到會有這麽一層。秦不空三十年前估計沒有這麽大一臉胡子。也就是說,他那張怪異的嘴巴,應該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很多不便,起碼寨子裏的大多數人,都不會将他視爲同類,就算是别人面子上尊重他,背地裏,依舊将他當做一個怪物對待。在這個角度來看,秦不空的确和甘木一樣,盡管身在自己的族群裏,卻又始終被排擠在外。
師父說,于是當時秦不空就朝着自己的竹筐一指,然後拍了拍竹筐的邊緣,用一些聲音對甘木進行指引,意思是問它願不願意進竹筐裏去跟着自己走,原本他這麽做隻是試探性的,也沒打算多試幾次,可是甘木卻出人意料的,乖乖地爬進了竹筐裏。
這算是一種緣分的締結吧,冥冥之中,似乎就這麽巧,也就這麽怪。從此以後,甘木就一直跟着秦不空,越來越通人性。到現在三十年過去了,和人朝夕相處,除了不會說話,腦子畢竟是蛇之外,其餘的都比同類要高級不知道多少倍。而秦不空則認爲,讓它随着自己行走天地。也算是積累修行,将來如果真的成仙,也将是功德一件。
後來他給大蛇起名叫“甘木”,在他們當地,兩個相鄰的苗寨都有可能語言有些不同,而按照他自己寨子裏的苗語。“甘木”就是“夥伴”的意思。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甘木的身世,而且并非是從秦不空口中得知,反而是師父告訴我的。這個故事在我聽來,的确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唏噓,但是秦不空今日對甘木的所作所爲,實在沒有一點當它是夥伴的意思。
于是我問師父,那那個被咬傷的村民呢?後來怎麽樣了。師父說,秦不空告訴他,第二天早上,被砍掉舌頭的那條毒蛇,果真化爲了一灘血水,隻留下了一層蛇皮耷拉在蛇骨之上。那個被咬傷的人,也非常明顯地開始恢複,腿已經不那麽腫了,流出來的也不再是黑血,而是正在恢複的黃白色液體了,再繼續治療,幾天之後就會全好。而秦不空在救人之後,就取下了毒蛇的七寸之骨,用于法術了。
我問師父,什麽樣的法術要蛇的七寸之骨?師父說這些他也就不知道了,秦不空自己沒說,他也沒好意思繼續追問,隻是根據後來自己暗暗觀察過秦不空的手法,發現的确很多都是跟蛇有關,于是他猜測,那段七寸骨,應該是被秦不空用作煉制蛇蠱之用了,極有可能,就是他放在那蠱鈴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