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的時候,憤怒的情緒又從我心裏冒了起來,我沖着站在門口的秦不空說道,你這人到底是哪裏有問題啊,你既然早就知道。爲什麽不提前點告訴我們,萬一今天我回病房的時間晚了一點,師父因此而出了什麽亂子,你付得起這個責嗎?還有,你有話好好說,别用你那張畸形的嘴巴跟我說話!
秦不空冷笑了一聲,這次卻是他自己原本的聲音,他說,真是奇怪了,我爲什麽要爲這件事負責,趕過來提醒你一聲都算是仁至義盡了,你反倒怪起我來了。我心裏憤怒,但也不願意和這種人做口舌之争,因爲他的邏輯根本就跟正常人不同,一個自私自利之輩,說道理是說不通的。
秦不空将自己的胡子捋了捋,遮住了那張小嘴巴,然後接着對我說。雖然我的這張嘴是個畸形,但對我用處卻很大,你這小屁孩子,你哪裏會懂?它不光是能夠說人話,還能夠說鬼話。六道衆生當中,隻要能有溝通的。我統統可以用它來溝通!
這時候我突然聯想起之前我氣沖沖去找秦不空尋仇的時候,曾經在死門外面聽到的那陣竊竊私語,看樣子就是秦不空在用自己那張小嘴巴說話,而且和他溝通的對象,現在想來,應該是門後的那個鬼魂。
秦不空走到病房裏。然後關上了門。他一邊慢慢踱步朝着我走過來,一邊說道,剛剛被你殺死的那個衆生相的鬼,和它直接聯系的,就是這根金剛橛,它被我們拿走後,我故意要你帶到醫院裏來給你師父看,這樣如果八根金剛橛少了一根的話,八卦陣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很容易就會被破解,就沖着這一點,它必然會來尋回。
秦不空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師父,然後繼續說道,而這個衆生相的鬼魂,也隻能在八卦陣的範圍之内,才能夠有那麽巨大的威力,大到連我去對付,都不一定能穩操勝券。所以特别将它引到這裏來,到了陣外的地方,它就會弱小很多,許多原本可以控人的法力,到了這裏也就統統失效了,否則就你這麽個三腳貓,怎麽可能是它的對手。更不要提殺死它了。
他說的沒錯,其實這也正是我比較詫異的一點,因爲今天和這個鬼魂過招的時候,雖然打鬥依然會比較激烈,但是終究還是建立在我早就領教過它的厲害,心裏原本就有一種已知的畏懼感。可實際上過程來看,它的确是比在地道裏的時候要弱小了很多。
秦不空接着說,到了陣外的地方,它也僅僅就是個衆多魂魄聚攏而成的普通鬼怪,你難道沒察覺到,今天這一次,從頭到尾它都隻能拿着這金剛橛來攻擊你,除此之外,沒有别的招數了嗎?而你那紫微諱加雷決這樣的小把戲,如果再地道裏,根本就不值一提,到了這裏卻能夠讓它被迫做出反應嗎?
我沒有繼續說話。秦不空此刻就好像一個早就預料到結局的人,每句話都說得很有道理。他走到我身邊,伸手從地上撿起那個鬼魂散掉後留下的木根說,這個東西,别看不稀奇,卻是這個衆生相的根本,剛才你雖然殺死了眼前的這個,但是如果你不燒掉這個玩意的話,早晚有一天,會給你再聚集一個更厲害的出來。說完他将木根拿在手裏,映着光線仔細觀察起來,很快他指着木根上相對光滑的一段對我說,你看看這上面,刻的是什麽字?
我從他手裏接過來一看,上邊的确刻着幾個字,但是因爲年代久遠,字迹已經很淡,并且有破損的部分。仔細辨認之下。發現寫着“芸芸衆生,無處遁形”八個字。雖然不太明白當初設下八卦陣的時候,那個布陣之人爲什麽會選擇了這八個字,但是從這個衆生相的鬼魂來看,卻似乎有迹可循。衆生相的鬼魂藏在死門之後,仿佛是在意味着。衆生皆有一死,死後都會變成一樣的意思。
秦不空說道,如今借了你的蠻力,算是滅掉了這個鬼魂,隻要這金剛橛不重回八卦陣,我就遲早可以破掉此陣,算起來,也是你的一件功勞。我哼了一聲,且不說我對他要尋找的巫王魂魄絲毫沒有興趣,單單是他這麽不顧他人死活地利用旁人,我是半點也瞧不起的。也許是我的表現太明顯,秦不空說道。我秦某人也不是忘恩負義之徒,你和你師父都在不同的階段用不同的方式幫助過我,我會回報的。
我依舊沒好氣的說,你?你還能怎麽回報,你能讓我師父回到從前的樣子嗎?他如果不是因爲認識了你,會有這樣的下場嗎?說完我朝着床上的師父一指。語氣有些激動。而這個時候我卻罕見地從秦不空臉上讀到一絲轉瞬即逝的表情,那種表情,多多少少有點自責的感覺,但很快他又說道,這一切都是你師父的命,命中注定他會來找我,就會遭此一劫。人可以抗命,但最終,還是得從命。
他走到床邊,将原本因爲我和衆生相打架的時候撞歪的床重新拖正,然後對我說,我就在這裏等着,等你師父醒來。既然他覺得我欠他一個交代,那我就等他清醒後,親自給他一個便是。然後你們師徒倆,可以暫時搬到我那裏去居住,我有一些苗寨的法子,可以讓你師父恢複得更好。雖然沒辦法和從前一樣生龍活虎,但絕對比你們這麽要死不死地拖着強。
我本來很想頂嘴一句,說誰稀罕你那些臭把戲,誰知道你是不是又打什麽歪主意,但我卻沒有開口,心裏存着懷疑。但卻隐隐希望他是真的有辦法讓師父好轉起來。
于是那一夜,秦不空就霸占了我的位置,害得我隻能坐到師父的床沿上。在醫院裏的好處就是,一旦受點傷,可以很快就找人來處理,大不了就是被人多問幾句傷勢的由來。而我手上的傷口比較大,于是就去了外科急診,請值班的醫護人員幫我消毒處理了傷口後,我就偷偷拿着那一截木根,到公共廁所邊,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
奇怪的是,燃燒的火焰竟然藍色裏帶着綠色。和一般火焰的感覺完全不同。且因爲存放了近千年的關系,木質有些幹燥,那從斷裂面流出的“血液”在燃燒的時候竟然好像滴出來的木油似的,反而助長了火焰的燒勢。
忙完這一切,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可我卻怎麽都睡不着。本來我以爲是因爲手上傷口疼痛的關系,但後來我才察覺到,原來是對在場的秦不空的不放心。萬一我睡着了,此人搞不好又出什麽幺蛾子,這人雖然不算邪類,但也絕對不是個正派人。于是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過了一晚。期間不斷在師父的嘴邊用棉簽沾了水擦拭着。
正如同師父的主治大夫說的那樣,第二天早上師父的麻醉藥藥效過去了,師父醒了過來。而當師父看到秦不空也在這裏的時候,表情詫異,可由于說話舌頭打結,于是我就簡單地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師父。但是并沒有說秦不空故意等着這一切發生,一直在邊上看熱鬧這件事。想來以師父對秦不空爲人的了解,他也是能夠想到的。
下午師父已經可以順利說話了,隻是畢竟動了刀子,身體還是很虛弱。我湊到師父耳邊悄悄告訴他說,這個秦不空還說。等你能夠出院的時候,就把你接到他家裏去住,他有法子能夠讓你的傷勢複原得更快一些,可這個人亦正亦邪的,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答應他。
師父面露愁容,很顯然,之前他和秦不空之間的恩怨,以師父的心氣,甯可少活幾年,也是不肯答應的,我問出口,也就是要聽聽師父自己的想法。既然師父還在,那我這個當徒弟,自然就不能擅作主張。可師父猶豫了一陣後,竟然微微點頭,表示答應。
師父的反應讓我有些意外,遲疑了片刻之後我問他道。你能告訴我爲什麽要這麽做嗎?咱們現在也不清楚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師父卻虛弱地說,就算給我治病是假,咱們也要去。因爲他那地道底下藏着的大秘密,雖然對我們本門無用,但你卻可以代替我,跟着一起去辦完這件事,等你做完這一切,就算你年紀輕輕,也足以堪稱大師了。
師父的語氣非常虛弱,似乎每一個字都非常費勁。但是他說的這些話,卻讓我愣在當場,久久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