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還是我資曆太淺,無法體會到這個鬼魂的強大嗎?
至于它的強大,我想此刻我已經深有體會,這一金剛橛刺下,我就算不一命呼嗚。恐怕也會傷得隻剩半條命。金剛橛本是密宗的法器之一,在古代印度,也被用在戰場上當做兵器。其作用和矛頭、短刃相差不大,但因爲是開了十字刃關系,隻要捅在人身上,就是一個十字狀的大洞,十字的每個内轉角,都是用來放血用的,所以被這樣的兵器刺中的話,比被刀槍所傷要嚴重得多。
而在密宗的秘法裏,金剛橛的作用卻和降魔杵是相差不大的,二者隻是形狀上的區别。金剛橛因爲有一頭是尖銳的,所以可以插入地面,所以在密宗裏,它也常常被當做結陣的邊界來使用。這石門背後就是八卦陣,每個陣眼若是都有一個金剛橛的話,那就是說,這門背後,至少還又另外七根。
然而我卻沒辦法想到那麽遠,因爲那種尖銳的針刺感,持續不斷地從我的胸口傳來,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強烈,那種長滿銅鏽的硬物和肌膚直接接觸的冰涼。讓我突然從後腦勺沖上來一股子抽筋的痛感。我開始忍不住大叫起來,大概和每一個将死之人一樣,這一聲大叫,除了不甘之外,還有絕望。
那一刻,好多從小到大的我原本早已不記得的事情。竟然跑馬燈似的迅速出現在眼前,每一個畫面停頓在眼前的時間都那麽短暫,卻讓我再一次清晰地記住。我知道,這是我的腦子在告訴我,我快要死掉了,上路之前,就回想一下我這一生吧。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面前傳來“咚”的一聲悶響,鼻子裏聞道一股好像灰塵在面前撲散的味道,身上的重負感戛然消失,而原本刺在我胸口上的金剛橛,竟然哐當一聲倒了下來,撞擊到石頭材質的地面,發出刺耳而清脆的聲音。
刺痛的感覺不見了,留下的是那種已經出現傷口的痛楚。而我睜眼一看,發現原本騎在我身上的那個不知道是男是女的鬼魂,此刻竟然好像一道迅速移動的影子,在面前狹窄的門道裏毫無規則地亂竄,一邊竄動,一邊還發出痛苦的慘叫聲。由于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我剛剛左耳聽到了它的聲音,馬上卻又從右耳傳來,幾秒鍾之後,那個影子朝着石頭門背後鑽了進去。接着石門一下子就關上了,其速度比我打開它的時候,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聲音消失了,隻留下一陣綿長的回音,我癱在地上,茫然地接受着這發生得太快的一切。當回聲漸漸消失,整個通道裏又變得無比安靜,安靜到我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還有那盞煤油燈裏火苗哧拉哧拉的聲音。
這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那是秦不空在說話,他問我道,現在,你這小王八蛋相信了嗎?我咬着嘴唇,微微點頭。因爲剛才那個鬼魂從門裏沖出來的時候,那股巨大的吸力,的确我是明顯的感覺到的。這麽說來,估計當時真不是秦不空推了師父一把。而是師父被這股相同的吸力給抓了過去。
秦不空依舊冷冷的問道,你還能走路嗎?我點點頭,然後撐着身子站了起來,但心裏有些愧疚,也有些害怕,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也不敢輕易看着秦不空的眼睛。秦不空沒有說話,而是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煤油燈,以及那鬼魂逃跑時遺落在現場的金剛橛,然後朝着死門的入口慢慢地走去,走了幾步之後卻停了下來,轉身對着我說,怎麽着,你想繼續在這兒待着,需要我給你點私人空間嗎?要不要我再給你泡壺茶下來啊?
于是我低着頭,跟着他繼續朝前走。我們倆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整個地道裏,隻聽到我們蹒跚的腳步和偶爾因爲煤油燈的燈罩撞動狹窄的通道壁發出的聲音。秦不空一直走在我的前面。我也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所以當我從床底的洞口爬出來的時候,發現他正面朝着入戶大門的方向,手撫摸在甘木的蛇頭頂,一言不發。
我撐着洞口鑽了出來,屋裏的光線讓我發現,原來我先前被金剛橛刺中的部位已經開始流血。并且血迹已經從衣服上浸染了出來。好在隻是一點皮外傷,沖洗一下傷口就沒有大礙。隻是當我站起身來的時候,秦不空突然對我說,明天之内,你如果不給我把房門修好,我要你的狗命。
他的語氣兇神惡煞,我才想到适才來的時候,那一腳踹開了門,門鎖自然是因此廢了。于是我點頭答應,接着拱手行禮,憋了好久,才把那句謝謝秦老前輩仗義相救的話說出了口。
是的。剛才我原本快挂了,而卻死裏逃生。不用想,就知道在千鈞一發之際,是秦不空救了我一把。至于是怎麽救的,用了什麽招數,我卻完全不知道。秦不空卻在聽到我的話之後,對我比了一個閉嘴别再說話的姿勢,然後朝着門外一指,就和一天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一樣,滾吧。
于是我低着頭打算離開,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卻叫住我。把手上的那柄金剛橛遞給我,然後說道,你把這東西給你師父,告訴他我秦某人一輩子雖然瘋瘋癫癫,但從不做過河拆橋暗箭傷人之事,林其山既然認爲是我害得他身受重傷。如今兇器在此,想要報仇,随時來這裏便是。不管他信還是不信,你替我把這句話帶到即可。
說完他揮揮手,意思是要我趕緊消失。于是我沉默不語,就走出了他的家門。臨走之時。我沒有忘記将被我踢壞的門重新掩上。
深夜的街頭上,除了貓踩動屋頂瓦片,以及老鼠翻動垃圾堆發出的聲音之外,就隻剩下我的腳步聲。眼下的時間,已經快要接近淩晨兩點,我一邊快速地走着。一邊在心裏回想起剛才在地洞裏發生的一切,不過卻沒能夠得出任何結論,于是胡思亂想了一路,大約在淩晨三點的樣子,我才回到了衛生站裏。
原本應該在值夜班的護士,卻因爲沒有事情而睡着了,以至于我敲門的時候花了不少時間。護士開門後也一臉被吵了瞌睡般的不高興,我沒有多做解釋,而是直接回到了師父的病房裏。師父依舊還在熟睡,甚至連姿勢都沒有發生過什麽改變,于是我就默默地坐在床邊,背靠着牆休息着。摸了摸我放在包裏的金剛橛,思索着天亮後師父醒來,我應該怎麽轉達秦不空的那番話。實在太累了,想着想着,我也睡着了。
醒來之後,天已經大亮了。當我睜開眼睛。卻發現師父早已醒來,他并未叫我,而是坐在床上,滿臉心事地看着我。于是我問師父怎麽不叫我,師父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昨晚是不是去了那個地洞了。
果然是個老狐狸。什麽都瞞不過他。于是我說是的,我本來是去報仇,沒想到自己卻差點丢了小命。師父着急地問,怎麽了,那姓秦的欺負你了?我告訴師父,他倒是沒怎麽欺負我,自己還讓我給揍了一拳。我也遇到了當初害你受傷的那個鬼魂,師父啊,我得告訴你,你有可能是錯怪了人。
師父看着我衣服上從胸口部位浸染出來的血迹,然後說道,你這傷,位置和我的傷基本一緻,你是不是也被那個鬼魂給刺了?我低頭打開自己的包,把昨晚放在裏面的金剛橛從包裏摸了出來,然後對師父說,是的,就在我快身受重傷的時候,是秦老前輩出手救了我,他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說先前你受傷并非他刻意推你一把,而是被那個鬼魂的力量将人給吸了過去。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指了指自己的腳,然後對師父說,我當時的情況和你先前一模一樣,隻不過秦老前輩一直都站在旁邊,我也有一種被人拽扯過去的感覺,所以我比較确定這一點。師父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這番話若是換了别的任何一個人對他說,他恐怕都不會相信。但是我說出來,他就有些猶豫了。
于是他從我手上接過金剛橛,反複地看着。我站起身來,把他手上的金剛橛重新拿了回來,然後安慰他說,您現在什麽都别想,先準備好一天之後的手術,有任何事,咱們等你身子複元之後再說,我既然來了,就會在這裏長期待一段日子,有我在你邊上,你就少操些心吧。
師父露出欣慰的表情,點點頭。
第二天上午,師父進行了手術,手術很成功,隻是大夫告訴我,因爲麻醉藥的關系,有可能師父會在一天左右的時間裏處于一個淺度昏迷的狀态,那是正常的,不要擔心,隻是要我時不時用棉簽沾點水塗抹在師父的嘴唇上,以免昏迷期間,出現脫水現象。
于是我趁着白天街坊們來探望的時候小睡了一會兒,晚上就随時醒着照顧師父。在師父手術後的當天晚上,一場我未曾預料的戰鬥,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