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摸到的第一堵牆開始,中間我曾經一度認爲自己找到了門,因爲那堵牆的中央,有一個凹陷的門狀區域,但是摸進去,約莫一尺多的距離,卻依舊是石壁。而第二堵牆則沒有凹陷,兩個拐角之間比較齊整。在摸到第三堵牆的時候,卻又跟第一堵幾乎完全一樣。
我是逆時針方向圍繞着牆邊走的。如果這整個外形是一個八卦的話,那假設我摸到的兩個凹陷下去的門洞是按照八卦的卦位排列的話,那麽八個卦位裏,連續三個出現這種排列組合的。隻能是“震——艮——坎”,和“坎——乾——兌”,而震卦裏的卦象,凹陷應該是第三堵牆凹陷程度的兩倍才對,且艮卦即是“生門”之所在,按照師父先前說的,生門他們是闖過的。所以門應該是能打開的才對,而第二堵牆卻打不開,于是我判斷,我剛才走過的三堵牆,按照卦位排列,必然是“坎乾兌”的順序。
我心裏暗暗稱奇,這個一千多年前的高人在修築此地的時候,竟然不單單隻是在八面牆上修了八道門而已,這八道門是按照八卦每一卦那三道橫線的組合方式來設計的門,開或不開,開在牆面還是開在内側,都是按照卦象而來。如此說來,八卦當中隻有兌卦是三道橫線中間都缺少了一截,成了六道短橫線,假設門也是完全照着這個邏輯開的話,那麽兌卦那面牆上,是沒有門的!然而兌卦,在奇門八卦中,恰好也就是“死門”。
巧合的是,兌卦上那六道短橫,冥冥之中,剛好暗指了“六道衆生”之意。師父就是在死門的通道裏手上的,傷害到他的、那個堵門的鬼魂,也恰如這六道衆生一樣,容貌千變萬化,呈衆生之相。
而我當先摸着的這面牆,是“乾”,也就是說,再過一個拐角,我就能夠看見死門。
随着那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我的腳步也随之越來越輕,越來越慢,總共七八步的一面牆,我足足走了半分多鍾,摸到拐角後我人并沒有先轉過去,而是先把腦袋慢慢湊到拐角邊查看,可是并沒有看見人影,而是從兌卦“死門”的門洞裏,看到一陣微微的光線。
我繼續蹑手蹑腳地朝前走,在拐到“死門”的門口時,那竊竊私語聲,已經清晰可聽了,但是卻完全聽不懂,甚至我也隻聽見了一個人說話的聲音。和先前一樣,我把頭慢慢湊到門邊去看,卻發現那光亮是從“死門”的盡頭處傳來的。映着光亮,我看到一個人手上提着煤油燈,那光芒就是煤油燈的光。而提燈的人,卻正是秦老前輩。
“死門”的通道是狹窄的。且沒有任何遮擋物,對于門内的一切,我即便站得遠,也能夠一目了然。卻除了秦老前輩之外,沒有任何人。之間他微微弓和身子,那個姿勢對于他這種不可一世之人來說,顯得有些謙卑。而他站立的位置。就在盡頭處的一道破損的石門邊上。
石門是掩合過來,但是門上從我的角度看,自左上角開始到左下角,有一個不小的長條三角形的豁口,能夠透過那個豁口,看到門後黑漆漆的環境。而秦老前輩就面朝着那個豁口,身體還不斷地随着說話的聲音微微抖動着。
眼看沒有别人,而他的姿勢有恰好是一個毫無防備的狀态。此刻我若是偷襲,是必然可以得手的。但是這樣一來,也太過不夠磊落。我今天半夜三更連師父都不照顧了,專程跑過來,爲的就是讨一個公道,就算是讨不回來,我也要狠狠收拾這個老家夥一頓才能解氣。想到這裏的時候。心裏的怒火又重燃了起來,于是我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鑽進“死門”的通道,快速地朝着秦老前輩的背影走了過去。在走到距離他不遠的位置的時候,我還刻意加重了腳步,好讓他聽見背後的聲音,這樣就不算偷襲了,我實在是太機智了。
果然在我距離他還有四五步的時候,他察覺到身後有人,于是就朝着左面轉身,錯愕地看着正在朝他跑去的我。我想也沒想,在我的拳頭能夠夠得着的位置,我就一記右擺拳,朝着他的臉上打了過去。
我不是一個愛打架的人,打老人更加不會。如果要問這輩子挨過我的打,時至今日,歲數最大的也就是這位秦老前輩了。臉是人體上肉比較薄的區域,且皮下不遠就是骨骼,所以對于身體的其他部位來說,臉雖然是面子,但是還是挺耐打的。
這一拳非常精準地擊中了他的左臉。他被我打得後退了兩步,手上的煤油燈也掉落在了地上。可對方畢竟是老江湖,我這一拳得手之後,本來像立刻再上去補個幾拳,打得他措手不及,或者直接揍暈了他,可就在我準備連招打出第二拳的時候。揮拳到了一般,手卻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死死捆住了一樣,讓我的拳頭懸在半空中,始終無法掙脫,而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在挨了頭一拳之後,秦老前輩立刻就做出了反應,雖然他的左手一直捂着被我揍了一拳的左臉,但右手卻平放在大腿外側,手心朝着面前的方向,張開了手掌,手掌還在微微來回的顫動着,就好像癫痫病症那種顫法,我耳内傳來一陣叮鈴鈴的輕微響聲,那種聲音非常細,但卻很尖銳,在這個狹小的環境裏,還産生了一種類似共鳴的回聲,直接就鑽進了我的腦子裏。
然而我才注意到,他那隻正在搖晃的手掌,大拇指上。竟然拴着一個鴿子蛋大小銅制圓球,圓球上有不少镂空的部分,似乎是個鈴铛,而他手掌一直搖晃着,鈴铛就一直朝着我發出那種叮鈴鈴的聲音。
鑒于我的手被束縛住,以及他此刻的動作,我有理由相信。這算是他操控鬼魂的一個手段,就好像我的兵馬術一樣,隻不過我是用香,他是用小銅鈴罷了。左手被控制住,我就又伸出右手然後盡量拽扯着身子想要去用手把他給抓到我跟前,我再賞他一記鐵頭功,可右手剛剛伸出去,他突然一個微微側身,将顫抖的手掌又對向了我的右手,一瞬間,我的右手也無法動彈了,感覺和左手一模一樣。
我心想,那我還能踢啊,于是一個蹬腿過去。卻發現腳下一空,另一隻腳好像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我就整個人面朝上地懸空了起來,然後重重跌落在地上,後背撞到了地上堅硬的石塊,一下子讓我眼前突然眨白了一下,接着就是一股震到了肺。呼吸堵塞的感覺。
而最要命的是,此刻我的原本被束縛住的兩隻手,竟然同時傳來了那種被擠壓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捆住了我,然後不斷收緊一般,很快我雙手的手肘到之間,就充滿了那種血液不流暢的脹痛感,即便光線微弱。我也能看到自己正在慢慢腫大發紫的手掌。
秦老前輩大概是看見制住了我,也就停止了搖鈴的動作,但是卻依舊把鈴铛挂在自己右手的大拇指上。随着搖鈴的動作停止,手上那種緊縮感也随之而消失,我的手血脈突然得到了通常,那感覺奇爽無比,甚至還帶着一種手掌微麻的感覺。隻是手仍然被束縛住,無法掙脫。
我躺在地上,如果我要看秦老前輩的話,我隻能以躺着的方式作出一個低頭的動作才行。于是他朝着我走了過來,彎身看着我,臉上充滿了怒氣,但卻一直在壓制的感覺。我也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既然手腳都不能動,那我還有嘴巴。于是我對着他吐了一口口水,可也許是因爲剛才落地太狠,氣息無力,這口口水雖然準度不錯,但力道卻不行,沒離開嘴巴多遠。就直接又落回了我的臉上。
我大概是這個時代第一個自己吐自己口水還吐中了的人吧,我想應該是的。
看見我中了口水,這顯然取悅了秦老前輩這個變态的老人,他冷笑着說,怎麽了小娃兒,你偷偷摸摸進了我家,還這麽不要臉地偷襲我,這都是你師父林其山教你的嗎?我大聲說道,你别廢話,我今天已經見到了師父,他現在病重住院,這一切都是因爲你當初那他當擋箭牌造成的!秦老前輩卻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對我說道,你師父那點本事。我秦不空還真沒放在眼裏,我用得着他來當擋箭牌,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嗎?
我心裏暗罵了一句,這老不要臉的,竟然還不承認。不過我也因此知道了他的全名,秦不空,這算什麽鬼名字?于是我大聲說道,你别抵賴了,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今天你有種就弄死我,就好像你當年弄死那一隊日本兵,弄死你們全寨子的男丁一樣!否則隻要我師父手術成功也就算了,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算沒你厲害,也一定要想法子殺了你!
那是我第一次這麽兇殘,也是第一次動了殺人的念頭。
可秦不空卻說,看樣子你都知道了啊,消息挺靈通的啊。語氣冷漠,也很輕蔑。他輕輕搖鈴幾下,我就好像被兩個大漢夾住了手一樣。一左一右就把我給擡了起來,背靠着牆,腳已經能夠踩着地面,這個姿勢讓我舒服了一點,起碼有了借力點,口水也能吐得遠點。
秦不空走到我跟前,然後對我說,你說的沒錯,是我滅了那一隊日本兵,那是因爲他們殺害了我的同族同胞。也是我滅了寨子裏的男人,那是因爲我的這些同族同胞們…
說到這裏,他突然怪異地停頓了下來,然後撩開自己的大胡子,一個非常怪異、像是嘴巴上蒙着一層紙的聲音從胡子裏傳出來:
“…他們想要燒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