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她的手感覺還非常柔軟,于是這個動作更像是在跳舞一般。而她手心朝下,每一次晃動腕關節都柔軟地下垂一次,看上去,似乎是在對我招手,要我過去一樣。但那快速擺動的姿勢。加上臉上那可怕而詭異的笑容,讓我覺得,此刻這個鬼魂似乎充滿了興奮,興奮的原因,大概就是馬上要置我于死地了。
手上無力,腿上酸麻,身體無法動彈,躲又躲不開,打又打不着,這種無奈的感覺,讓我無計可施。心急如焚下,我差點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如果要問我一輩子什麽時候是最脆弱的,那麽此刻應該算得上一處吧,砧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估計就是形容我此刻的情況。我開始有些絕望了,于是大聲隔着門對師父說,師父,我放在徐大媽家裏。那個裝東西的小竹筐底下,有一個信封,信封裏我藏了些糧票和錢,你記得拿去用了啊…
我之所以這麽說,完全是因爲我覺得我的小命今天恐怕是要丢在這裏了。可那個鬼魂似乎不這麽想,以它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就讓我翹辮子,但它卻好像還沒有玩得盡興一般,突然之間就松開了控制着床的力量。太久的僵持和突然的松懈,讓我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靠着牆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床和門之間的夾縫裏,掙紮着想要站起身來。卻發現腳已經軟了,根本使不上力氣。于是我伸手去抓床邊的鐵欄杆,這時候才發現,我的手已經抖得很厲害。毛主席曾經說過,要打敗敵人,就要先摧毀他們的意志。我想我此刻的意志力,已經全然被這個鬼魂給摧毀了。
就在我手抓住床邊的時候,雙腳突然被一股力量緊緊抓住,就好像剛才把我拖進209号病房的那股力量一樣,抓住我的同時,也開始使勁拽扯。我的手本來就無力,這樣一來,就一下子被拉走了,我順着床底下穿過,從門的一側撞到牆壁的一側,再從牆壁的一側,撞到櫃子的一側。整個過程我幾乎沒有一秒鍾是清醒的,每次劇烈的撞擊,都讓我眼前突然閃白一下,接着傳來一股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好在我全程都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我的腦袋才沒有直接撞到這些東西,否則的話,師父就算最終收拾了這個鬼魂,隻怕是也要再給我做一次超度法事了。我像個皮球一樣。在病房裏的地面上被拖動着撞擊了四五下後,抓住我腳的那股力量又突然消失了,留下我蜷縮在地上,努力調整着撞擊快被憋死的呼吸。
連續的撞擊下,已經讓我的腦子産生了一種暈眩的感覺,耳朵裏嗡嗡作響。師父在門外的呼喊在我耳朵裏聽來,都好像是在水面下傳來的聲音一樣,悶沉沉的,突然之間,我一陣惡心反胃,趴在地上就嘔吐了出來。
這時候窗外已經開始下雨,不光是下雨,還電閃雷鳴的。風吹動着房間窗戶上的窗簾,嘩啦啦響着,嘔吐後的我,眼睛裏分泌出眼淚,讓我突然之間眼睛看的更清楚了。伴随着電閃雷鳴。我才看到,靠門那一側的牆角裏,面朝牆壁,蹲着一個穿病号服的人。
這一幕,似乎就是先前黃大夫說的那一幕,隻不過從樓道裏換到了房間裏而已。它蹲在那裏一動不動,肩膀微微有節奏地抽動着,看上去似乎是在哭,但是那哭喊的聲音,卻顯得格外的開心。
我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複下來,卻發現身上到處都是疼痛的感覺,連腦袋的太陽穴附近,都有一種從内到外,似乎要爆炸的腫脹感。昏昏沉沉地,我還是慢慢撐着自己的腿站了起來。此刻我已經知道,除了跳樓,我是沒辦法從這間屋子走出去了,搞不好這個鬼就是要逼得我跳樓呢。既然如此,老子還不如就這麽跟你拼了。站起身後,我重新捏好紫微諱和雷決,一瘸一拐,慢慢朝着那個蹲着鬼魂走去。
師父在門外不斷拍打着門,一邊喊着不要過去,護住自身,但是我卻完全聽不進去,現在已經不是要不要送走這個鬼魂的事了,這家夥把我整得如此狼狽,我死之前不狠狠劈它幾下,恐怕會變成我的執念,我死了估計都會變成複仇的鬼。
可是随着我越來越靠近,那個鬼魂卻沒有絲毫要躲閃的意思。很顯然,它是知道我在靠近的,雖然能力大出我很多,但我的紫微諱加雷決一起打的話,雖然打不滅它,讓它疼一會兒還是足夠的。那麽它不加躲閃。要麽是它傻,要麽就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
我猜當時應該是第二種,眼看我距離它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雙手高舉,使出我全身的力量,将手掌朝下。正打算一起劈打出去。就在這個時候,那個鬼魂突然轉身,擡頭盯着我。嘴裏依然發出嗚嗚嗚的哭聲,但是表情卻始終是先前看到那種怪異陰森的笑容,它這一眼直接就和我四目相對,我迅速把眼睛轉開。刻意不去看它,因爲如果被鬼換了眼睛,那我就更沒戲了。隻是當我這一分神,手竟然完全動不了。
我原本高高舉起的雙手,此刻更像是有人将我捆住雙手吊了起來一樣,我腳下使勁,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跪地後的我,高度就跟那個蹲着鬼魂差不多了。盡管我的眼神看着别處,但是那張近在咫尺的鬼臉還是讓我無法不去記住它。緊接着,它伸出雙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胸口。實際上不算是抓。因爲我并未感覺到抓扯,低頭一看,它的雙手已經平平地伸進了我的胸膛裏,就好像穿過了我的身體一樣,霎那之間,我隻感覺到胸口正中央的位置。一股冰涼刺骨的感覺傳來,并且這個感覺,非常迅速地呈放射狀,蔓延了我的全身。
我開始感到呼吸困難,因爲它伸進我胸口的位置,正是我的膻中穴,是我最需要保護的地方之一。于是我在也顧不上什麽鬼換眼的禁忌了,死死盯住它的臉。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出氣量大于進氣量,很快,我就好像快溺水一樣,鼓圓了雙眼,開始張大嘴巴。試圖多吸入一絲空氣,好死不死的,就在這個時候,這個鬼魂竟然開始重複了一次雙手遊泳般波浪擺動的姿勢。
這一次,我不再感到寒冷了,而是一種鑽心的疼。二十多年以來。我從未感受到如此疼痛。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人用攪拌機伸進了肚子裏,然後打開開關一樣,我無法忍耐這種痛苦,于是開始痛苦地慘叫起來,可連一聲都沒有叫完,我就感覺到喉頭一甜,然後我的聲音變成了嗆水的聲音。
我知道,那并不是水,那是我的血。我一直都不覺得鬼魂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來給人造成明顯的外傷,大多數情況下,一個人如果死在鬼魂的手裏,大多都是被鬼魂控制了心智,從而産生一種自己正在受傷的錯覺。這樣的感覺在之前的辦事中,我也曾經遇到過,所以我知道隻要我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被鬼魂影響所緻的話,那我很快就能夠掙脫,可是這次我卻不能,無論我怎麽提醒自己,這種離死不遠的劇痛,都顯得這麽具體。
我不甘心,我從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爲什麽我要變成那個死在這個惡鬼手下的人。心裏的憤怒加上絕望,讓我的怒火膨脹到了極點。我顧不了胸口劇痛,顧不了口中噴血,對着那個鬼魂那張讨厭的臉,啐的一聲,将一口夾雜着鮮血的口水,吐到了它的臉上。
本來這隻是我的垂死掙紮。而這樣的方式也的确不雅,我就跟小時候那個常常欺負地包天,但是每次我去救了地包天後,他就無法以一對二的小惡霸一樣,打不過,又輸不起。于是隻能吐口水來洩憤。我想當時我那一口吐出去的時候,我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情吧。由于鬼魂距離我的臉實在太近,大約隻有不到兩寸的距離,這一口口水,它來不及躲閃,就結結實實吐在了它的臉上,從它的臉穿越了過去。
誰知道,這一招竟然收到了奇效。它的表情從最初那種笑,轉瞬之間就變成了驚恐。于是我突然想起來師父曾經告訴過我,吐口水是一種不屑和羞辱的動作,在面對鬼魂的時候,如果朝着對方吐口水,表示不認可它的所作所爲,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态度。當自己有了态度後,底氣就會更足,與此同時,對方也就會相應變弱。于是在那一口口水之後,我手上被吊起的感覺突然消失了,鬼魂的手也從我的胸口縮了出來,一邊好像被開水燙到般地慘叫,一邊開始在自己的臉上瘋狂地抹着,它的手一縮回,我胸口的痛感也驟然消失,這一刻我頓時變得清醒了。
雖然手依舊很痛,但我顧不得多想,趁着它還在抹着自己的臉,我集中精神,奮力将自己的左右手好笑拍手一般地,用力合攏,啪的一聲,左右同時打在了這個鬼魂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