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被送來急救手術的傷者,和那個209病房原本住着的老人,眼下看來,也跟這個鬼魂有直接的關系。那就是說,這次醫院鬧鬼,單單是黃大夫知道的,就已經出現了兩次現形,兩次附身的事件。一個走失的鬼魂。斷然不會再短時間内屢屢以這麽明顯的方式出現。所以我和師父斷定,它必然是帶着某種目的性,而且很有可能不算善意,畢竟附身這件事,已經算是鬼魂和人類接觸,非常嚴重的其中一種狀況了。
師父站起身來說,照目前掌握的情況看來,兩次鬼現形發生的過程裏,那個鬼魂的樣子,都是穿着病号服,敢問那身病号服,是你們醫院裏的樣式嗎?黃大夫點點頭。于是師父又說,既然如此的話,那基本上可以确定。這個鬼魂至少是死在你們醫院裏的。如果是死在家裏或者别的地方,沒有理由穿着你們醫院的病号服才對。然而,并不一定是209号病房,之前在209附身在老人身上,也的确有可能是巧合,那麽最早那個傷者被附身,就說明這個鬼魂的附身,帶着一種選擇性。我問師父,什麽選擇性?師父說,它專門挑選的,就是那些身體虛弱之極的人,也正是這樣的人,它才有機會附身。
師父說,先前的那個傷者,本身傷勢是非常嚴重的,造成了他身體某種程度的虛弱,加上麻醉藥的關系,如果這些情況被有點能力的鬼魂察覺了,其實是可以很輕易地附身的。後來病房裏的那個老人,按照黃大夫之前說的,本身已經是晚期。加上人也是老人,這類人身體虛弱不說,還算是走到了生命盡頭的位置,這樣的人也是很容易被附身的。而這兩個被附身的人,都出現了同樣一種表現,就是嘶吼狀地大哭,不得不說,我認爲那是在傳遞一種信息。
師父說,人在激動的時候、感動、或者疼痛的時候都會哭,而我們一生當中,哭的次數最多的理由,卻是因爲難過。所以對于已經死亡的鬼魂來講,哭和笑,本身就是爲數不多的情緒表達方式,這裏的哭,幾乎可以斷定,是因爲傷心難過的哭,而非其他理由。從黃大夫的描述來判斷,這個鬼魂是一個老年女性,這樣的人通常能夠知天命,對待生死,較之年輕一輩的人來說,會更加能夠看淡。所以死亡其實并不是造成它哭泣的主要原因,這就是說,咱們想要搞定這個鬼魂,按照一貫的手法來處理的話,有可能會造成遺憾,唯一解決這個遺憾的辦法。就是查明她爲什麽會哭,或者哭的理由是什麽。
師父看了看時間,說現在也不早了,趁着現在病人少,我們就開始調查吧,黃大夫,如果有人看到我們出沒在那些暫時禁止通行的區域。請你幫忙圓個話,就說我們是來檢修電路的。
黃大夫答應了,當下已經是接近晚上11點,這個時候大多數病人和留守的家屬都已經入睡了。除了一樓還有接治急診的值班人員之外,其餘樓層都比較安靜,每層樓就隻有值夜班的護士在。對于在醫院查事來說,這個時間是非常完美的。于是我和黃大夫都站起身來,準備跟着師父一起出去。
黃大夫辦公室出門的左手面,就是三樓走廊盡頭的一扇小窗戶,此刻走廊的燈已經關了,我出門後,大約四十米之外的走廊另一頭,還有一間辦公室是亮着燈的,那是護士站的位置。二樓的情況應該和三樓大緻相同。隻要我們不整出特别巨大的動靜,應該是不會引起别人注意的。
師父走在最前面,先鑽進了三樓的樓梯間裏。我和黃大夫跟着走了進去。樓梯是有燈的,隻不過燈光比較昏暗罷了。黃大夫站在三樓外的位置,指着階梯下的轉角處說,那個地方,就是最早我聽說鬧鬼的地方,也是我最後一次遇到那個鬼魂的位置。我仔細一看,牆壁從下到上大約到人的腰部位置,都在白色的牆體上塗着綠色的塗料,牆角的位置擺放着一個垃圾桶,其餘并沒有别的東西。師父對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我去查一下,于是我下到樓梯的轉角處,用力用鼻子呼吸了幾下。
空氣裏有着醫院裏消毒水那種獨特的味道,和一種垃圾的味道。除此之外,還透着一種微微的臭雞蛋味。師父曾經說過,這算是一種鬼魂存在,且停留時間很久的表現,這種氣味的判斷曾經在西方玄學裏被廣泛運用,西方宗教裏,惡魔和鬼魂出現的時候,就會在現場留下一種氣味,也許是理解上的不同,他們把這種氣味聯系到了硫磺味上面,其實和我們的判斷道理是一樣的,隻是解讀上的分别而已。
于是我朝着師父點點頭,意思是這裏多半有問題。師父讓我先起個水法問問,于是我又跑回三樓去黃大夫的辦公室裏接了一碗水,重新回到樓梯間裏,蹲在地上開始了水碗圓光術。在燒掉符紙後,紙灰在碗裏形成的顯影,慢慢變成了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影。這讓我有點摸不着頭腦,按照黃大夫先前所說,這個鬼魂是個身材矮小的老年女性,那這個瘦瘦高高的人是誰?是這裏的醫生還是病人,如果按照這個身材來尋找的話,那範圍就太廣了,而且我們根本不可能一個個挨着尋找。于是對師父搖搖頭說,顯影出來了,但是我看不懂。
師父冷哼了一聲,然後走到我身邊。那姿态,充滿了鄙視。我也隻能默默忍了,誰叫我手藝有限,修爲不夠呢?可是師父湊過來一看,好像也沒有頭緒,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時候就換我幸災樂禍了,我調侃地說,師父您見多識廣,您倒是說說啊,這到底是指的什麽?師父支支吾吾的說,嗯,這個,我覺得是個人!
我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作爲徒弟,也不敢太過放肆,于是我也冷哼一聲,算是報了他剛才哼我一聲的仇了。師父讓我收掉水碗,然後點兵馬香看看這附近鬼魂活動的蹤迹,找找根源。于是我點上兵馬香之後,煙霧在我跟前旋轉了幾圈後,就朝着樓下直奔而去。
于是我和師父開始跟着煙霧走,走到二樓的樓道門的時候,煙霧開始朝着門撞了過去,隻不過因爲門闆的阻擋,煙霧四下散開。可是不難猜出,假如沒有門的阻擋的話,煙霧應當是朝着209号病房飄散過去的。我讓黃大夫打開門,開門後我并沒有直接進入樓道裏。而是吧手伸進去,但身子還是站在樓梯間裏,我看着手裏的煙霧飄散,的确就跟我想象的那樣,是朝着209的方向而去的。可是聯想到之前黃大夫說的那可怕的場景,我也不敢貿然進去。無奈之下,我轉頭問師父該怎麽辦,就在這個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一樣,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肩膀處傳來一股被瞬間猛烈拽扯的感覺,腳下一下子不穩,就鑽進了二樓的走廊裏。
如果說這一切是我失足沒踩穩,那我認了,可是很明顯,我是被人拉着的。在到了走廊的時候,我開始試圖站穩腳步,和那股抓我的力量對抗,我還用我的左手開始抓我右手的手腕,因爲那個抓着我的力量,似乎就是從手腕的地方傳來的。可我摸過去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摸到。
我這樣一個年輕人,雖然不算身體特别強壯,但也不至于到會被人随随便便就拉走的地步。可手上的力量實在太大,大到不給我任何反抗的機會。而這股力量拉扯我的方向,就是奔着209号病房而去的。事發突然,我腦子裏已經沒辦法做出判斷,耳後傳來師父和黃大夫的叫喊聲,至于叫的是什麽我沒有聽清。劇烈的顫動讓我手上兵馬香的香灰散落到了我的手背上,被火星子燒到的感覺是非常疼的,可我當時已經顧不上疼痛了,盡管全身的力量都在反抗,但這似乎沒什麽作用,我還是被拉扯進了209号房裏。而且在進入的一瞬間我注意到,門原來早早就打開了。
在進屋的時候,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無法掙脫,于是就念咒護身,左手捏了紫微諱,準備等會見勢不對,就先打了再說。這鬼魂的力量這麽大,如果要玩陰招搞死我,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它對我發起的拽扯,已經不是在示好了,而是帶着一種敵意。
這不禁讓我想到,之前的幾次鬧鬼事件發生的時候。除了被附身的兩個人之外,其餘人包括目擊者在内,都隻是受到驚吓而不是傷害,那爲什麽我今天第一次來就遇到這樣的情況?難道說是它知道了我是來對付它的,所以先下手爲強嗎?
胡思亂想間,我已經越過了靠外的一張病床,沒有多想,我就伸手抓住了床邊的鐵杆子,就在這個時候,手上的拽扯感突然消失,讓我有種慣性地脫力,于是重重摔倒在地上。我希望我着地的地方不是早前那個老人的嘔吐物。帶不容多想,我立刻全神戒備,一隻腳跪地蹲在地上。左手紫微諱,右手雷咒,準備無論等下動靜在哪,先打後問。
就在此刻,我的頭頂頭皮上,傳來一股陰冷的氣流,伴随而來的。還有一聲“哎…”的歎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