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子,揭開紅布,那是一尊觀音像。
這下子我全明白了,爲什麽我遲遲驅散不走它的原因,就在這觀音像上。
早些時候,還沒有開始破四舊,雖然人們口中都說,要破除封建迷信,打倒牛鬼蛇神,但實際上,民間信佛的人,還是不少。許多家庭都供奉了菩薩,也誠心念佛。但後來因爲這場運動的興起。燒香拜佛突然變成了一種罪行,于是許多人都砸了菩薩像,或者蒙了紅布藏起來。顯然,老奶奶就是這樣的人。由于佛像長期沒有香火的供奉,也就成了一尊空殼,變成其他鬼魂藏身的地方。
也許你要問了。佛祖是威嚴的,爲什麽這些鬼怪還能夠霸占佛像?我也許會告訴你,那是因爲佛像的恭請,并不是你捏一個菩薩,或從别處買一個菩薩回來,就叫請了佛像。正規的佛像是需要開光的。和加持不同之處在于,加持是通過一些手段,激發這個東西原本的靈性。例如我有一塊玉佩,假如我對玉佩進行了加持,那麽就更容易發揮玉的本身屬性,例如溫潤,例如護主等。但開光不同。并不是每個東西都可以開光,必須是神像佛像,經書,符咒,袈裟等物。甚至連麒麟、貔貅、辟邪這樣的瑞獸,都是無法“開光”的。也許是民間對于兩者之間常常混淆,所以許多人認爲,開光和加持,實際上就是一回事。
而對于神佛像,則更加繁瑣。首先這個雕像是一個人形,人就應當有五髒六腑,所以神佛像,首要做的,就是填髒。要用各種材料,做成小包,塞到神佛像的身子裏,讓它不但有了外形,還有了内髒,這才能夠恭請神佛的降臨,這才是正規的佛像。
我伸手輕輕彈了一下菩薩的身子,發出空蕩的聲音。這表明這尊菩薩像,其實是沒有填髒的,也就是說沒有靈性,就是一個有着觀音菩薩相貌的空殼罷了。如此一來,任何有靈性甚至是鬼性的東西,都能夠鑽到中間,冒充神佛,騙取香火。而這樣所導緻的惡果,就是一旦那天你斷了供奉。就好像斷了别人的生路一般,心情好的也許就走了換個地方騙吃騙喝,脾氣壞的,估計就得找麻煩了。
這就是爲什麽老人常說,不管供奉的是什麽,尤其是家裏。不要空壇。所謂空壇,就是留下香壇,卻常常不燒香的意思。
看着兵馬香,此刻我無比确定那家夥就藏在菩薩身子裏。我的兵馬還在周圍,我也知道它再也逃不到哪去。剩下的隻是将它逼出來,然後我的兵馬抓住它即可。因爲我也不敢貿然讓兵馬進菩薩身子抓它,畢竟是猖兵,萬一進去了不出來,我還得解決一次内部矛盾。
于是我念咒,逼着它離開,在它出來的一瞬間,兵馬香閃動了幾下,我就知道,這回抓住了。我長舒一口氣,現在問題總算是完全解決了。由于這個“天邪”戾氣比較重,放了出去怕是要再做一次亂,于是就請兵馬暫且扣押,等周天循環消除戾氣之後。我再找個樹林子放了就是。
轉頭看了看床上,老奶奶已經熟睡。她在剛剛被纏住的時候就被我救了下來,醒來應該不會記得這一段吧。我聽她呼吸平穩,表情泰然,此刻不知道做的什麽夢,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不會是吓人的那種。于是我輕手輕腳地關上八鬥櫃的門,然後離開了她的房間。坐在門口的張大哥此刻也表情正常,至少坐在這裏睡,想必實在是很不舒服。于是我輕輕搖醒了他,讓他回屋裏睡。他醒來後看見我手裏拿着香,正驚訝地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我告訴他,發生過,不過已經沒事了,都解決了。
當下已經差不多夜裏12點,距離天亮還有六七個小時。我是肯定不睡了,因爲幾遍我收拾了這裏的鬼魂。但漫漫長夜,還是留神一些好。我醒着,有事的話,還能立刻處理。張大哥見我不睡,于是主動要求自己也不睡了,陪着我一起守夜。于是我們兩個一老一小的男人,就這麽蹲在門檻上,守了一夜我今天才剛剛認識的老奶奶。我仔細告訴了張大哥之前發生的情況,還叮囑他,那尊觀音像,以用五谷分别制作五個小布包,塞到裏面去代表五髒六腑,再行供奉。如此一來,家裏不但少了一個可以被鑽空子的空殼,還多了一個能夠保家的佛像了。
第二天早上,熬了一夜我也實在是有些提不起精神,但最近常常熬夜,我也算是慢慢習慣了。等到老奶奶醒來之後。我就完整地給這間屋子做了淨化,這次沒有遇到什麽問題,于是我也确定,這裏的鬼魂已經驅散得幹幹淨淨了。
到了差不多上午10點的時候,我辭别了張大哥和老奶奶,臨别前我對老奶奶說。你有個好兒子,忠厚孝順,希望他能夠早點給你找個兒媳婦,也希望您老人家身體健康。之後我回到鎮上與李隊長會和,準備打道回府。
回到村子已經是接近傍晚了,由于我頭一晚沒有睡覺。又趕了大半天的路,一到徐大媽家裏,我就累得不行。連晚飯都沒吃,倒頭就睡了。卻忘了我睡覺的地方,就是大家吃飯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孟冬雪有沒有一邊欣賞我銷魂的睡相,一邊吃飯。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我伸着懶腰到門外活動了一下身子,然後蹲了個茅坑後,打算一如既往地過着我的生活,卻在我再度回到屋裏的時候,發現孟冬雪正坐在我當做床的幾個條凳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然後看着我。
鑒于我和她之間那莫名其妙的關系,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于是笑着說,嘿嘿,你起來了呀。孟冬雪不說話,隻是就這麽看着我。她的眼神盯得我特别不舒服,就好像我做了什麽壞事一樣。于是我也不說話了。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扯扯衣服,坐立不安。
突然她開口了,問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兩天去了哪兒。我說生産隊李隊長請我幫忙,我去了隔壁鎮的張家坳了。孟冬雪突然話鋒一轉,問我道,你出去招呼也不打一聲,一走就兩天兩夜沒回來,連徐大媽都不知道你到底幹嘛去了,你好意思嗎你?
我一聽,這不對呀,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呀?我都這麽大的人了,去個什麽地方,難道還得事事都報備一下嗎?于是我也有點生氣了,但我沒有發作,隻是對孟冬雪說,我跟徐大媽說過了。要出去辦點事,隻不過我沒跟她說辦什麽事罷了。孟冬雪氣鼓鼓地說,那你也應該等大家都在的時候一起說呀!你這一走連個消息都沒有,外頭那麽亂,誰知道你這脾氣出去之後是死是活呀!
孟冬雪看上去有些生氣,于是聲音也特别大。她這一下就把我給點着了,于是我也提高了音量跟她說,我爲什麽要等大家一塊的時候說?這是你家嗎?這是我家嗎?咱們都是借住在這裏的人,有事跟屋主說了不就行了嗎?你說你大清早的不去生産隊裏唱歌跳舞的,你在這兒跟我發什麽脾氣?
聽見吵鬧聲,徐大媽也從裏屋走了出來。她看見我跟孟冬雪互相争吵着,也沒問問什麽事。就開始拍着我的肩膀和孟冬雪的肩膀說,哎呀,别吵别吵,大早上的,家和萬事興嘛!你們倆都沒吃早飯吧,我去給你們做點吃的。孟冬雪突然說道。不用做了,氣都氣飽了,誰還吃得下。
原本我已經沒打算繼續跟她争了,但她這句話,又讓我不爽了。我說你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餓的又不是我,莫名其妙的沖我發脾氣,你們有知識有文化,就該拿我當個撒氣包嗎?孟冬雪大聲說,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一聲不吭就走幾天。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人擔心的,你在給大家添麻煩懂嗎?我也徹底生氣了,于是我說,誰要你擔心了?我是你爸還是你孩子呀你要擔心我,我在家的時候你不理不睬的,我一走你又來怪我,我是欠你的還是怎麽着?
我這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平日裏沒人撩我,我也挺溫順。但如果到了氣頭上,說話也常常沒個輕重。其實我說完這句話,心裏還是有些後悔,起碼有人擔心,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可是由于話說得太重,孟冬雪一下子就被我氣哭了,她站起身來就哭着沖出了門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還沒忘記推了我一把。幸好我是個練家子,腳底功夫穩,換個老爺爺老太太,你就準備伺候人家終生吧。
當我正準備責罵她怎麽這麽沒禮貌出去連門都不關的時候,徐大媽一個詭異的眼神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比我矮,于是斜着眼睛,滿臉堆笑,一副我什麽都懂了的樣子看着我。
我問她,徐大媽你看什麽呢我知道我長得不錯…徐大媽卻打斷我說,你這傻孩子,這姑娘喜歡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