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和孟冬雪聽得入神,此刻耳朵裏隻傳來我們三人走在山路上的腳步聲。适才姑娘說的這一幕,想起來還真的挺吓人的。夜裏山風很猛很冷,我看到孟冬雪有些微微發抖,于是問她怎麽了你冷嗎?她說不是,她怕。孟冬雪又問我,那你怎麽也發抖,你也怕嗎?我說不是,我冷。
在小姑娘面前,我總是要裝得老道一點才行。
眼看還有百來米就到了她和紀幼安住的屋子,隻是因爲山路蜿蜒,夜色濃郁,我們走得雖然不慢,但還是花了不少時間,姑娘接着跟我們說。鑽進被子以後看到那些鬼腦袋,個個的表情都跟被子外面圍在床邊的那些一樣,自己再也受不了這種驚吓了,于是就拼命開始掙紮、大叫起來。
這一叫不要緊,紀幼安本來也處在崩潰的邊緣,姑娘的這一聲叫。讓她的防線徹底瓦解了。于是兩個女孩子就在床上瘋了似的尖叫着。一邊尖叫一邊手腳胡亂地踢打,但是誰也不敢睜開眼睛。期間姑娘自己因爲掙紮得太過猛烈,以至于從床上滾落了下來,自己一害怕,就想要從屋子裏跑出去,可是閉着眼睛沖到門口的時候。發現她們進房間的時候鎖上的門,此刻鎖得好好的,根本沒有被打開,轉過頭來朝着紀幼安的方向看去,發現床邊圍着的那些人,在自己跑到門邊的這個動作後,甚至都不曾回頭看她一眼,還是一直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盯着床上還在玩命掙紮尖叫的紀幼安。
她說,那個時候她才仔細看到了那些站着的人的身子,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衣。男女老幼都有,而且從腰部以下的位置,看上去都有些透明,看不到腳,像是懸浮在距離地面兩三寸的位置一樣,以至于自己甚至可以透過這些人的身子看到床上的紀幼安。而自己剛才滾落到床下,也是穿透了這些人的身體,因爲這一圈黑衣人,已經把床圍了個水洩不通。
自己和紀幼安的驚聲尖叫驚動了屋裏的老兩口,擔心兩個孩子此刻老人已經慌忙跑來查看了,他們在門外拍打着門,姑娘也貼着門尖叫着,她趕緊取下挂在門邊的鑰匙打開了鎖,拉開門之後就一下子撲到那個老大娘的懷裏,失聲痛哭,然後反手指着屋裏,口中想要說話,卻怎麽都無法停止哭泣。
可是老大爺卻說,這屋裏怎麽了?紀姑娘怎麽在床上亂踢亂叫的呀?姑娘說那床邊這麽多人,這個地方鬧鬼!老大爺卻說,哪裏來的人,這屋子裏除了你們倆沒别人了呀。
于是姑娘回頭去看,發現原本圍繞在床邊的那些黑衣人,一個都不見了。自己因爲太過吃驚,于是也沒再繼續哭鬧,隻見到紀幼安瘋了似的在床上拼命亂蹬着。老大娘進屋後就和老大爺一起抓住了紀幼安的手腳,一邊輕言細語地安慰她,一邊試着去摟住她。紀幼安被抓住了手腳後就掙脫不了,于是隻能慢慢睜開眼睛。她眼裏全是淚水,看見是老大娘夫妻倆,一下子沒繃住,撲在大娘懷裏就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好多人…好多死人…
姑娘說,于是老大爺和老大娘就一直在屋裏陪着她們,她自己雖然也害怕,但是比起紀幼安的崩潰來說,自己情況會稍微好一些。在跟兩個老人說了自己遇到的情況之後,老大爺說,看來早年間咱們家住進這套房子的時候,那個土匪頭子說的那句話,如今應驗了呀。
我問道,土匪頭子?那是什麽情況?姑娘說,她心神慌亂,當下也沒細問,于是那老大爺就囑咐自己。明天一早就來徐大媽家裏找我,說村子裏就我一個人懂這些東西,而且我人不錯,會幫忙的。姑娘說,可這距離天亮還有這麽長時間,自己怎麽也等不下去了。于是就頂住害怕,跑過來找我了。
我問她,你這一路過來的時候,可曾在路上遇到過一些什麽嗎?因爲一個撞鬼的人,再次撞鬼的幾率就會比别人稍微大一些,以爲此刻她的心理充滿了恐懼。這很容易給這周圍原本安生,連我都不曾察覺過的衆生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姑娘卻說,路上其實還好,隻是因爲自己之前受到了太大的驚吓,以至于這一路走來的時候,有點疑神疑鬼,有可能隻是田鼠的動靜自己就吓得哭爹喊娘的,這才有了當她來徐大媽家裏拍門的時候,語氣那麽驚慌。
說話間我們就趕到了那對老父親的樓下。我在村裏住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其實家家戶戶的人我都認識,隻是沒怎麽經常去這些人的家裏。而老夫妻倆的房子我無數次從這裏路過,但卻從沒上過門。我知道他們有兩個兒子,但是都不在村裏,都在隔壁田家村也就是我先前去過的那個村子娶了媳婦,安家在那兒了。不過兩兄弟的孩子都讓爺爺奶奶在幫忙照顧。
每次我從他們家經過的時候,那兩個小調皮總喜歡沖着我扮鬼臉,所以我也常常逗這兩個小家夥。隻不過現在這個時間點,兩個小東西應該早就睡覺了。姑娘帶着我們從牛棚後的小樓梯走上了二樓。門大大開着,燈也亮着,走到門前看到老大娘正摟着紀幼安的肩膀哄小孩似的安慰着,老大爺則蹲在門外抽着旱煙。看見我來了,老大爺急忙把旱煙在鞋底拍滅,然後對我說。你可算是來了,要不是這兩個姑娘今晚鬧騰一番,我都快忘了這件事,我們這屋子,恐怕也是個邪乎地兒啊!
既然他這麽說,我也省得繞彎子。于是我問他,剛才這姑娘路上跟我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是你對她說的,什麽什麽土匪頭子,什麽什麽話又應驗了,您怎麽從來都沒跟我們誰說起過這事啊?
老大爺一拍大腿說,這事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早就忘了。當年村裏鬧過土匪,部隊剿匪後,就把土匪窩裏的房子留下幾棟還算結實的,就分給附近的老百姓住了。我這間屋子,就是當時分過來的其中一套。本來這附近還住了些其他人,但是因爲離自己家種的地有些遠,就沒住在這兒,後來沒什麽人住,就索性拆了房子,開了土地了。
聽老大爺的意思,似乎他并不懷疑兩個姑娘今天撞鬼的事情,而是覺得她們撞見的這些鬼,就是當初那些土匪。于是我問他,當年剿匪的時候,土匪被打死了很多嗎?老大爺說是的,因爲這個地方是個小山頭,所謂占山爲王嘛,現在住的這個屋子,就當年的匪窩,部隊圍山圍了将近半個月才打下來,裏裏外外抓了三十幾個土匪,慫的就投降了,剩下二十幾個嘴硬的,就全部排排站。一股腦機槍打死了。
說完他指了指底下的牛棚,說那地方以前就是匪窩的大院子,用來給土匪練武拼刺刀的,槍決那些人的時候,也就是在這個地方,當時爲了樹立威信。殺雞儆猴,還在處決這些土匪的時候,把全村子的人都叫過來圍觀了呢!
我印象當中,四川地區土匪鬧得最嚴重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而我父親那輩人之所以後來加入川軍抗日,也正是因爲父親本是袍哥組織的頭目。隻是因爲是在城裏,所以不稱之爲土匪罷了。那些在鄉下,在山上的袍哥,大多數都是因爲義氣而聚集到一起,以家族形式生存的袍哥組織,也許沒有香火堂口。但規矩和袍哥幾乎如出一轍。他們幹的是劫富濟貧的事,會在官道上打劫,甚至是洗劫别的村子,但對自己村子裏的人,還是很好的。
老大爺說,這些土匪許多原本就是村子裏的村民。年生不好,窮,逼着做了土匪,對村民們倒也沒有過多去欺壓,隻不過大家都怕那些刀槍棍棒,所以沒事也就不怎麽來往。我問他。那爲什麽這房子後來就分給了你而不是其他人呢?老大爺說,因爲自己家老房子原本就在這附近不遠,幫地主種的地也在這附近,加上自己早年曾經跟這裏的土匪大爺有點交情,會幫着運送點煙草或是糧食,所以當剿匪部隊的人問誰家沒房子住的時候。我就站出來了。
我心裏冷哼了一聲,你那是交情嗎?你那隻是爲了貪個小便宜罷了,這下可舒服了吧,出事了。
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爲什麽這死了這麽多年的土匪,會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來作怪?而且紀幼安跟這個姑娘住在這裏也好幾個月了。早不鬧晚不鬧的,爲什麽就現在鬧了?難道是因爲她們倆晚上不睡覺講講鬼故事,于是吸引了這些家夥的駐足收聽嗎?
老大爺說,這個你就有所不知啦,當初自己跟這個土匪頭子送貨的時候,曾經發現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