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笑聲讓我腦子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身體已經做出了往前逃跑的動作,我快速朝着院子正中央跨了幾步,然後轉過頭來看着二号隔離間。除了那黑洞洞的門之外,什麽都沒有。我甚至用電筒朝着空蕩蕩的隔離間裏面照射,依舊沒有發現任何東西。
适才那一聲笑聲,毫無疑問就是鬼魂發出的聲音。因爲我隔離間裏面隻有三面床闆,連個遮擋物都沒有,所以自然不可能有什麽人藏在裏頭還不會被發現。而至于爲什麽這個聲音是在笑,我估計大概是因爲這些以往的死者,基本上以精神不正常的人爲主,所以死亡的痛苦。死後變鬼的悲催,未必能夠被這些亡魂感知到。
師父大概是看到我剛才那個不同尋常的舉動,于是有些擔心,他隔着鐵欄杆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告訴師父我剛才出門的時候聽見屋子裏傳來了笑聲,我覺得這就是那個明天将要害人的鬼魂。師父對我說,既然出現了,你就趕緊點上兵馬香,讓兵馬确認一下。說完師父就隔着鐵欄杆丢給我三支香。于是我趕緊喚出兵馬,點燃香。煙霧的走勢毫無意外地,直奔着二号隔離間而去。
但是我沒有敢再進屋,因爲我害怕我進去之後,那詭異的冷笑會再次出現,而我深知我的個性,在沒有任何安全保障的情況下,我是不敢貿然進去找死的。
兵馬香的走勢告訴我,此刻這二号隔離間裏,正充斥着一股比較強烈的鬼魂。因爲煙霧并沒有能夠直接進入到隔離間内,而是在門的地方。直接四下散掉了。就好像那一有一堵看不見卻又透明的牆,把我兵馬香的煙霧阻隔在外一樣。
這樣的情況似乎是在告訴我,此刻在這間隔離間裏的鬼魂,正在用它的方式阻擋我的兵馬進入,不光是阻擋了,還擋了下來。換句話講。我的兵馬此刻對于屋裏的鬼魂來說,好像沒起到什麽作用。
兵馬是替我辦事的,但遇到個别不講理的鬼魂,它們實際上也無計可施。這對于我而言是一個危險的信号,如果連同樣是亡魂組成的猖兵都奈何不了的話,我想我需要從另外的方向來想法子了。
我退回到鐵欄杆邊上,把情況告訴了師父,并告訴師父,要不然咱們倆一起強行進去,如果遇到反抗,咱們直接把它給收拾了便是,省得出這麽多麻煩。這本來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也能夠最快把事情解決掉,但因此可能會讓那個隔離間裏的鬼魂手點苦頭。雖然它們是以害人的目的而存在,但說到底自己終究也是被害而死。所以師父并未答應我這麽做,而是轉頭對龍季友說,那個撞門的瘋子女人,你能不能單獨把她帶出來,我想法子套點話。
龍季友說,可以到是可以,不過這個女人說話很不清楚,基本上是無法溝通的,而且她有一定的攻擊性,瘋子嘛。情緒都不怎麽穩定。但是師父堅持要找她,龍季友也隻能拿出鑰匙打開了女舍的門。
其實女舍就是這九個隔離間裏的八号隔離間,裏邊統一關押的都是女性收容人員。龍季友打開門後,把其中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帶出到壩子裏,師父這時候也走了進來,他讓龍季友先離開壩子。鎖上鐵門,遠遠站着就好。
這個女人雖然看起來就跟叫花子無異,但從歲數來看,大約隻有三十幾歲,頭發雖然淩亂但從長短來看的話,應該是不久之前修剪過一次。收容站不具備給收容人員整理形象的條件,否則這些人也不會看上去都髒兮兮的了。這就是說,這個女人應該是在不久之前才進入收容站的,而因爲有人特意給她整理過頭發,說明她起初沒到收容站之前,是有人在照顧她的。
她就這麽有些膽怯地站在師父跟前,雙肩微微聳着,頭也不敢正眼看我師父,而是微微低頭看着我們背後的地面。她的雙手互相搓着手指,腳雖然是立正的姿勢,但膝蓋處卻微微的有些彎曲,整個人看上去似乎是害怕我和我師父,但是又不敢逃走的樣子。
師父輕言細語地對這個女人說。我聽說你今天撞門了,你能告訴我你爲什麽要這麽做嗎?女人不答,充耳不聞。師父又問道,我還聽說你不是第一次這麽撞門了,每次你撞門的時候,是因爲看見了什麽嗎?
其實這一點我也想過。有時候人容易把受到鬼魂驚吓甚至是對鬼魂有個人看法的人,當做是精神病的一種。也就是說,有些看似不正常的人,會被世人用統一化的标準判斷爲精神疾病,但實際上人家隻是看到的東西和我們不一樣罷了。原本之前跟師父咱餐廳吃飯的時候,我提出要問問這個女人,就是出于這樣的考慮,因爲她的撞門這個舉動,顯然就跟二号隔離間裏鬧的那個鬼有直接關系,這種直接關系,極大的可能就是她能夠看到鬼魂。
這在玄學上,稱之爲陰陽眼。
陰陽眼的人。大多和體質有關。過度虛弱會造成這個人距離死亡比健康人更近,所以有時候能夠看到鬼魂。鬼魂的樣子我也見過,看上去雖然多爲人形,但面目猙獰,一看就充滿着死氣,這種死氣對活人而言。即便是個瘋子,也會出現天生的抗拒。假如這個女人真是有陰陽眼的話,我無從判斷她究竟是先有陰陽眼長期見鬼吓成如今這個模樣,還是先發了瘋,才開始能夠看見鬼魂。
但是這個女人依舊沒有回答師父的話,我有點着急。想要插嘴,但師父對我比了個你别管的手勢,我也隻能在邊上幹瞪眼。師父看她還是不回答,連姿勢都未曾改變過,于是師父就用稍微嚴厲的語氣問道,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撞門之後。那個屋子裏就會死一個人,你是不是殺人兇手呀,我要懲罰你。
女人這時候雙手擡到胸前,不停地左右揮舞着,臉也擡起來,滿臉哭相地對着師父。嘴裏咿咿啊啊地似乎是在争辯什麽,語氣有些焦急但我們誰也不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不過從師父的這句問話後她的反應來看,她是能能聽懂師父這句話的意思的。這就表明隻要找到了方法,就不存在無法溝通的問題。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也學着師父的樣子,用有點兇的口氣說道。你要是不告訴我你爲什麽撞門的話,我們就把你丢到那間隔離間裏面,被你殺死的人都在裏面,你進去後,就會被他們殺死!
可能我的語氣比起師父來更加兇巴巴一點,那個女人聽到之後出現了極度焦躁的樣子。她的雙腳開始小碎步地原地踏動着,手也不停地在胸前揮舞,腦袋也開始搖着,看上去是想要否認,但又不知道怎麽表達的樣子。嘴裏呢喃着一些話,大多是兩三個字組成的。有着比較明顯的口音,如果不仔細辨别的話,根本不曉得她在鬼叫些什麽。她一邊胡言亂語,一邊指着自己的頭,然後指了指二号隔離間的門,她的那些模糊不清的話裏。我和師父到是清清楚楚聽到了幾個詞。
“卡死人”、“壞人”、“快點跑”、“大嘴巴”。
女人不斷重複着這幾個詞,一邊重複一邊指着二号隔離間叫嚷着。在四川方言裏,“卡”這個字,有着用手掐的意思。所以女人口中的“卡死人”,應該是指掐死人才對。“壞人”大概是在說她看見那個鬼的樣子,因爲吓人所以她覺得那是壞人。“快點跑”比較容易理解。應該是她讓二号隔離間的人快逃走說的話,而“大嘴巴”應該是在指那個鬼魂的樣子才對,畢竟之前的死者,都是因爲窒息而死,窒息就會讓人張大嘴巴。而因爲女人在發瘋撞門之後的一天才會有人死,這就是說。當時人還是活得好好的,不過那個鬼魂當時就已經在屋子裏了。
我不禁想起剛才那聲冷笑,其實當下的情況和女人說的内容吻合度很高,此刻雖然屋裏還沒死人,但鬼魂已經在那兒是不争的事實。這樣一來,女人的話加上我的推測,她應當是在說,她看見一個張大嘴巴的壞人,正要掐住另一個人的脖子,她害怕,但又想救這個人,于是就出現了撞門的舉動。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可惜了,這麽善良的一個女人。
就在這個時候,師父突然走到我的身後,将手臂環繞到了我的脖子跟前,然後伸手作勢掐住了我的喉嚨。他手上并未用力,但他粗糙的手掌接觸到我脖子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師父對女人的話理解應該跟我一緻,大概他掐住我的脖子是爲了讓女人畫面重現,想起更多的事來,可沒想到的時候,師父這個動作剛剛一做好,女人突然發瘋似的撲向了我,師父倒好,看女人撲過來的時候立刻就松手站到了一邊,我則因爲反應不及,被這個女人直接撲倒在地。
她開始瘋狂地朝着我的臉上抓着打着,嘴裏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就好像我是那個害人的鬼魂一樣。我不得不一邊用手護住臉,一邊掙紮着翻身想要站起來。好不容易掙脫,女人也被師父和龍季友一左一右地拉着,塞回到女舍裏面。關上門之後,她還抓着門上的欄杆,朝着我大吼大叫。
我臉上雖然沒有破皮,但還是被抓了好幾道印子。驚魂未定,轉頭看師父,他正有點幸災樂禍地看着我。那賊溜溜的眼神似乎是在說,你小子,這下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