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我放在地上的碗,然後指着裏面那個類似小寫字母“h”的紙灰顯影對我說,這個樣子,有點像差不多十天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幕。我問她,你看到一個“h”?她搖搖頭說不是的,是看到從窗外走過兩個人,一個老人牽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就從窗外的籬笆外面,沿着那條路就走到盡頭了。這一高一矮兩個人手牽着手,看上去就有點像你碗裏的這個樣子。
我試想了一下,的确還挺像個“h”的形狀。我指着窗外說,就是從這裏路過的嗎?田家小女兒點點頭。于是我推開窗戶,探出頭去看,窗外大約兩米之外,就是她們家繞着房子一圈的竹籬笆,籬笆外是一條小路,剛才村長跟我來田家的時候,就是從這條路走過,然後轉彎就能夠進入到田家的院子。不過這條路的盡頭,我遠遠望過去是在一個小土包的附近,土包上長了些竹子,看上去尋常無比的一條路,如果風和日麗,也許還是一道不錯的景緻。
田家小女兒接着對我說,這件事大概發生在十天之前,那天中午的時候父母都在外頭幹活,自己就在家照顧姐姐,其實說是照顧也算不上,就是盯着姐姐,發病的時候邊上有個人幫忙安撫情緒罷了。于是那天午後的時間,姐姐突然就發病了,在床上掙紮了好一陣子後,才漸漸平複下來,不過她卻眼中帶着害怕地,望向窗外。
田家小女兒說,實際上每次姐姐發病後,都有一個類似的動作,不過自己和家裏人一直沒有注意過,偏偏那天自己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就發現一個老人帶着小圓帽,牽着一個小孩子經過,不過他們卻一邊路過,一邊也望着自己。
雖然我知道這當中必然有問題,但是試想一下,假如我當時看到這兩個人,我也不太容易引起察覺,因爲門前的這條路感覺走的人還不少,也許是别人聽見家裏田小芳的動靜後,就自然而然的望了過來。田家小女兒說她也是這麽以爲的,所以壓根就沒在意,隻是在那兩個人經過後大約十幾分鍾,姐姐已經漸漸睡着了,身上也開始冒出了汗珠子,由于開着窗戶透氣,她擔心姐姐受了風,再着涼的話那對病情可沒有好處。于是就站起身來關窗戶,不過在關窗戶的時候,她卻不經意瞥了一眼,發現那道路的盡頭處,那一高一矮,一老一小兩個手牽手的人,就站在道路的盡頭處,就那麽站着望着自己。
田家小女兒說,就是這一點,讓她當時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剛剛這兩個人路過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分鍾之前的事了,這條路就算走得慢,也最多一兩分鍾就走完了,然後就會沿着路走到轉角,那個部分自己家裏是看不見的。另外一點就是,自己當時關窗戶的時候,看到這兩個人,眼睛是盯着自己的,而不是自己家的院子。
田家小女兒臉上出現了一點害怕的神色,她告訴我說,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有兩個人一直在監視着自己家,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姐姐房間窗戶的位置,隻是碰巧被她看見了,而更加奇怪的是,自己發現那兩個人的時候,他們就好像沒事一般地走掉了,消失在盡頭的轉角處。
這個是時候,田德平的老婆說道,哦對了,這件事我也有印象。于是我問她說,怎麽,你也看見那兩個人了?她卻搖搖頭說,看見到是沒有,不過當天回家後聽小女兒說起過。田家小女兒這時候說,就在那兩個人消失在轉角後,沒幾分鍾母親就從農田裏回家了,而母親回家的路,就是這條路,如果按照時間來計算的話,母親是一定會和那兩個人遇到的,不過自己問母親的時候,母親卻說一路上都沒看見人。
我皺眉思考着,根據田家小女兒說的内容,我猜測那一老一小兩個人,多半是鬼魂。因爲我知道鬼魂會在某個特定的前提下,讓活人看見自己的樣子,但是這個樣子也隻有它們願意被這個人看到的時候,才會被看見。例如前一陣子我幫望龍門的馬大叔的時候,他就看見了那個老人的鬼魂,而在場的其他客人卻沒能看見,是相同的道理。假設這兩個鬼魂是奔着田小芳來的話,那麽田小芳的妹妹看見它們,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是親姐妹,血脈相通。
我問田家小女兒,所以這件事你就隻看見過一次對嗎?她說是的,從那以後隻要姐姐發病,就會害怕地望着窗外,自己就會下意識地去看看窗外,卻再也沒有發現那兩個人的蹤影了。于是我對她說,那你現在仔細跟我說一下,那兩個人的樣子。
田家小女兒說,那個老人帶着一個圓頂帽子,身上穿着黑色的馬褂,馬褂裏面有暗綠色的襖子,襖子有點長,大約到膝蓋的位置,之下的部分,就跟咱們這裏的人穿得差不多了。那個小孩子倒挺奇怪的,男孩,身上衣服很髒,穿着灰白色布料的衫子,黑褲子,打光腳…
說到這裏的時候,田家小女兒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恍然大悟道,對呀!這麽冷的天,他怎麽穿得這麽單薄,還不穿鞋子呢?我很想告訴她因爲那是鬼魂而不是人,但是又不希望吓着這麽可愛的小姑娘,于是我默不作聲。從她說的外形來看,那個老年的男性,穿着風格和時下區别還挺大的,有些像解放前那些富貴人家的穿法,還有點像人死之後,給換上的壽衣。
前者還好,如果是壽衣的話,那就麻煩了,這說明這個鬼定然是來複仇的,要不然壽衣的袋子裏都是裝了斷氣錢和上路錢的,非但沒上路還出現在活人周圍,那可就不是什麽好玩的事了。
又問了幾句,發現田家小女兒已經沒有更多消息可以提供給我了,于是我就對她說,我現在去外面等,你幫我叫醒一下你姐姐,穿上衣服,我有些話要問她。然後我問田德平老婆說,你大女兒清醒的時候神志清楚嗎?她說清楚。我說那你們就沒問過她當時害怕的時候,看見了什麽嗎?她說早就問過了,但是她一直咬着嘴不肯說,神情比較抵觸,我們害怕刺激到她,也就隻能不問了。
于是我也不問了,有時候孩子的固執和父母的慈愛,卻會因此害了孩子的。
我走到屋外,騰出她們給田小芳穿衣服的時間,雖然看不到心裏挺遺憾的,不過也趁此機會到屋外透透氣,因爲屋子裏那味道的确是挺難聞的。
村長和田德平肩并肩蹲在自己家門口抽旱煙,那模樣很像是在大便。我走到他們身邊,他們問起我情況如何,我也坦言現在有一些線索,但是一切都還不明朗,還得等田小芳醒來以後再調查一下。然後我順便地問起田德平,你平日裏在村裏來來回回的,有沒有看到過一個穿着像解放前的老人,手裏牽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的?
我試圖在田德平身上獲取一點線索,畢竟他常常在村子裏來回走動,而且他是田小芳的爸爸,命脈上來說,理應也是接近的。沒準就真的看到過呢?田德平想了想說,那還真是沒有過,不光如此,自己回想起來,村裏似乎都沒這麽号人物才對。
他告訴我,自己在村裏做了個小官,村子也并不大,也就二十來戶人家,每家人自己都認識,而且除了嫁出去和娶進來的,大多數人家也都是在這裏生活了好幾輩人了,自己還從沒見到過我說的那兩個人。
于是又卡住了,我也就不再繼續問下去。過了一會兒,田家小女兒來門口叫我說姐姐醒了,告訴我可以進去了。于是我走進屋裏,雖然我早已見過田小芳,但對她來說,卻是第一次見我,我不得不稍微自我介紹了一下,告訴她我是她爸爸請來幫忙的,不過稍早的時候我看到她身子這一段,我就略過不提了。
讓我意外的是,田小芳聽說了我是學道的人之後,并沒有和許多進過城的姑娘一樣,對我的職業懷着懷疑或是瞧不起,她閃爍的眼神就好像終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這讓我更加确定,我從她身上能夠得到很關鍵的信息,并且這些内容她自身是一早就知道的,而當家裏人問起的時候,她卻避而不答,這說明這些内容是不敢跟家裏說的。
這姑娘有秘密,心裏藏了太多秘密,會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