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跟我介紹說,這是咱們鄰村田家村的田德平,也是他們村的公社主任。我心裏更加警惕了,要知道在那些年,農村雖然是公社制度,但是公社的另外一個名稱,可就叫做“革委會”啊!這村長把鄰村的革委會主任帶到家裏來找我,這是要把我給告發了嗎?是覺得兔子不吃窩邊草,自己不好意思下手,就讓鄰村的人來下手的意思嗎?
我忍不住微微後退了一步,雙手背在背後,暗暗捏着指決,打算見勢不對,就先放兵馬自保再說,眼前這中年人,雖然農村人都結實,但畢竟已經上了歲數,如果真要拼起蠻力來的話,他肯定不是我的對手。如果這家夥真是來抓我的,我可說什麽都不會讓你抓走,沒準就讓你今天就回不了村!
于是我問道,你好啊田主任,怎麽今天這麽好興緻來這個村子啊,不鬧革命了嗎?我的話帶着些許挖苦嘲諷的意思,當然我也并不知道眼前這莊稼人到底聽不聽得懂。
他笑了笑說,司徒小師傅,我可是在我們村都聽聞了你的大名,你幫助老百姓,你是好人,這次你們村搞新年合家宴,也請我來參加,可我沒來得及趕上吃午飯,這個點才到,就想着能不能透過村長認識一下你。我不以爲然地說,我又沒什麽好認識的地方,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這點裝神弄鬼的小把戲,沒想到還真是藏也藏不住,引起了田主任你的注意了,你們這些帶着群衆鬧革命的人,如今又想怎麽發落我啊?
大概是聽見我的口氣不對勁了,田主任略顯尴尬地看了看村長,村長趕緊跟我解釋說,哎呀小兄弟,你想到哪裏去了,這田德平和我是姻親,他的老婆就是我堂妹,不是你想的那樣,咱們村都敬你和你師父樂于助人,怎麽還扯到發落你上邊去了。
我滿眼懷疑地在村長和田主任兩人身上掃視着,心裏也開始有點不明白,如果說是來抓人吧,怎麽也得多帶幾個幫手才是呀,而且早不抓晚不抓,偏偏趁着這新年合家宴來抓,這不是存心讓咱們村的村長難堪嗎?田主任這時趕緊對我說,對對對,司徒小師傅,你千萬别誤會,我雖然是公社主任,但我不是帶頭的那個人,上邊還有社長呢,這社長啊,那都不是咱們村的人!
農村公社制度下,社長的級别比村長要大不少,往往是屬于地方的公社統一從内部指派的,簡單講就是派了個人到村裏來做官的意思。田德平接着說,在來之前,你的事情我也都了解過,且不說你在我親家村裏做的好事,你之前是爲什麽躲到鄉下來,我也是略有耳聞,不過你放心,咱們農村不像城裏,動不動就會抓人,我們隻管做好村裏的生産就行了。
我眼睛望着他胸前的領袖徽章,還是有些不信。他看我的眼神大概是猜到了,于是說,這徽章啊,的确沒辦法,公社裏要求的,而且最近來了一些宣傳人員,所以村裏凡是有行政級别的人,都要響應國家,這個小東西嘛,就當是表态了吧。
說完他伸手用手指撥弄了一下那個徽章,一臉尴尬的笑着。也許他滿心以爲今天這次會面會出現一個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場面,卻在我一番冷言冷語後,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了。
當下我看他也的确沒有敵意,加上村長也在擔保,我雖然跟村長不熟,但是全村人都服他說明這人還是非常能幹的。于是我問道,那你今天來,就是爲了認識下我嗎?田德平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認識是最主要的,不過我還有一個難言的請求,還希望司徒小師傅,能夠搭把手,指點指點我。
你妹的啊,搭把手幫你忙才是主要的吧?繞那麽大彎子幹嘛。
我心裏暗暗想到,這種得罪人的話當然不會說出口,不過我想我還是忍不住默默地翻了幾個白眼。于是我問他說,那你就不妨直言吧,看看我能幫上你什麽,如果是能力範圍之内,這都是份内的事,而且我師父眼下也在村子裏,如果我搞不定,還有我師父呢。
我這句話其實有兩個意思,一來是讓他别擔心,有我師父在,基本上就沒什麽是搞不定的。二來是告訴他,我師父也在哦,你可别打主意要欺負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田德平拍着手說太好了,這樣一來,我家丫頭就有救了!
當一個人說另一個人“有救了”的時候,那想必是這另一個人情況已經糟糕到一種程度,快要接近沒救了的狀态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不是搭把手指點指點那麽簡單的事了。于是我對田德平說,你丫頭遇到什麽事了,你盡量仔細地告訴我。說完我從門邊拉過來一個小竹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
田德平說,他家裏目前遇到一些怪事,但由于自己的身份是公社主任,也不敢輕易把這件事在田家村傳開,這才到村子裏來找我。他家裏有兩個孩子,都是女兒,這次遇到事情的,就是大女兒。
大女兒叫田小芳,歲數跟我差不多大,之前的日子一直在城裏,城裏亂起來以後,她也因此而受傷,在醫院住了一段日子,田德平夫婦倆就把孩子接回鄉下暫時避避風頭,那種情況跟我躲到鄉下來很相似,但田小芳并非因爲被抓捕,而是被城裏的工人“軍隊”誤傷了,斷了一條腿,接上以後本來也沒有大礙,但夫妻倆心疼女兒,城裏也不太平,就直接從醫院接回了村子裏。可當田小芳的傷勢漸漸好起來,能夠慢慢走路的時候,她就開始變得有些不正常了。
田德平說,他們家的院子裏,有棵大槐樹,自己有一天下地幹活,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女兒衣衫不整地,咆哮着用一根竹棍,在抽打那棵大槐樹,一邊打還一邊嘴裏胡言亂語的大罵着,但罵的是什麽内容,自己卻一句也聽不懂。他當時就很驚訝,于是就問在邊上站着的自己的老婆,說女兒出什麽事了,怎麽變成這樣,他老婆早就哭成淚人了,說她也不知道,早上起來吃早飯的時候還好好的一個人,自己剛轉身去刷了個碗,她就變成這樣了,無論自己問什麽,女兒都不答,自己想要上前去拉住女兒,奪下女兒手裏的竹棍,卻被女兒一把推翻在地,自己心裏着急,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就隻能站在那裏哭了。
田德平說,當時他還大罵了自己老婆一頓,說這種事怎麽不到田裏來通知自己一聲,他老婆說自己也慌亂了,也就沒想到。于是田德平就丢下手裏的農具,想要去把女兒抓住,但試了很多次,都被女兒給掙脫了。
田德平苦笑着對我說,她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正是身強體壯的時候,雖然是女兒家不過卻是咱們農村的孩子,我一個過半百的人,怎麽犟得過她呢?每次當自己去抓女兒的手的時候,她要麽就蹬腿踢我,要麽就張嘴咬我,吓得我不得不放手,她也不追打我,而是繼續抽打那棵槐樹。
我一邊聽着田德平說這些故事,一邊心裏分析着情況。就目前掌握的來看,一個人如果再轉眼之間就性情大變的話,要麽是突然性的失心瘋,那就是疾病,不是我能夠管得了的,要麽就是被一個脾氣不好的鬼魂附身,能夠出現這種狀态的鬼魂,大多怨氣極重,也未必是我一己之力能夠收拾得了的,要麽就是被一些别的東西迷住了心,做出這些自己毫無意識的舉動。
所謂被别的東西迷住了心,那就情況非常複雜了,在山裏尤其是在農村,因爲自然環境幾乎沒有被毀壞,于是給很多生命帶去了生存繁衍的機會。所以有些山裏的野獸在經過長時間的生存,或者在某個特定的環境下,例如風水好,靈氣容易聚集的地方,就有可能變得和同類的野獸不同,它們有了一個跨越,變得比同類高級。
這就是所謂的妖怪。
這種幾率是非常小的,尤其是在南方這種潮濕多雨的地方。通常老人口中所說的“精怪”,其實是分爲“妖精”和“妖怪”兩種。妖精通常是指一些非靈性的生命,例如花草樹木。而妖怪則是靈性的,如飛禽走獸。在中國的北方地區,有一部分道士在修道的途中,逐漸結合了本地的宗教,繼而産生了一個存在于道教體系内,但卻嚴格說來又有很大區别的派别,他們融合了東北地區前滿洲的薩滿教,以各種動物爲供奉對象,其中又以狐狸、大蛇、刺猬、老鼠、黃鼠狼五個動物爲主,稱之爲“五大仙家”。
而在仙家認爲,這些“仙”就有可能對人産生一種迷惑的作用,難道說這田德平的女兒,是撞見了仙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