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細微的感覺從脖子上傳來的時候,我最初還以爲是碰到了什麽蜘蛛網之類的,于是習慣性地伸出左手去摸了一下,這一摸不要緊,卻直接摸到了幾根幹癟冰冷的手指。
我心裏一驚,趕緊撤開了手,然後脖子一縮一個跨步就站開了。轉頭去看的時候,那地方卻什麽都沒有。耳朵裏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我無法區分這個聲音究竟是從什麽方向傳來的,甚至感覺圍繞在四面八方一樣。這種聲音有些像貓在發怒之前那喉嚨裏傳來的陣陣低鳴。
房間裏的燈光本就昏暗,加上房門又被關得死死的,耳聞其聲不見其鬼,這種感覺雖說刺激,但同時也讓人毛骨悚然。眼看我手裏的香已經快要燒盡,屋子裏的鬼魂卻遲遲不肯現形,我知道,我已經不能再躲閃,我必須主動出擊了。坐以待斃隻能死,亡命之徒才能活!
自從被關到這間屋子裏以後,雖然連續目擊了鬼魂,不過終究隻是驚吓,并未對我的身體造成什麽傷害,甚至包括最初吓得我頭撞到門上,也是因爲我自己的舉動而并非鬼魂直接造成的。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其實隻要我能夠不害怕,我就有辦法對付他們。
過往的大多數鬼事當中,所遇到的鬼魂基本上還算配合度較高,但是這次不同,它們完全沒有要配合的意思,反而有些變本加厲地對我發起攻擊。這樣的原因無非隻有兩個,其一是它們三個鬼魂根本就是無意識地本能行爲,就像飛蛾撲火,是一種不計後果。其二則是,它們壓根就沒把我這個小道人放在眼裏。
這個房間裏的三個鬼魂,每個都被我打中了一次,但是我無法确認現在留存在屋子裏的,究竟是剩下了幾個,或者每個都還存在着,隻是沒被我看見罷了。于是我緩緩挪到了屋子的正中央,我的頭頂就是那個昏暗的小燈,耳邊的聲音持續傳來,并且感覺越來越近,我微微把雙手張開,這樣如果有情況發生我也能迅速把手裏的武器揮打出去。接着我提高音量大聲念咒道: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巨天猛獸,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這段咒原是驅鬼咒的一部分,所謂的驅,是要趕走的意思,而并不是消滅。以我當下的能力,還不足以将鬼魂“消滅”,我也實在沒理由這麽去做,但是這段咒能夠讓我借助祖師神靈之力,達到護身,并把鬼魂逼迫顯形的效果。
此處的顯形,倒未必是以人的形态具象化地出現,而是讓我明顯的看見它們的蹤迹。師父在教我這段咒的時候告訴我,整個一大段驅鬼咒裏,這一段算是最好記,也比較短,也容易上手的一段,有師承的人都可以使用,鬼魂聽到這段咒以後,會出現焦躁不安,甚至四下逃竄,它們逃竄的時候,就是我降服它們的機會。
果然在這段咒念完之後,我頭頂的燈突然開始出現了忽明忽暗的感覺,這顯然是受到了鬼魂力量的影響,緊接着,屋子裏一些好好擺放着的東西,例如桌子上的洋瓷水杯,還有挂在牆上的照片等,紛紛陸續發生了抖動,接着就翻到在地。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地面上有三團黑色的影子快速貼着牆角逃竄着,那個樣子很像是在岸上看着水下的黑色大魚,能夠區分出那是魚,但卻不知道是什麽魚一樣。
于是當時我沒有絲毫猶豫,一下子朝着那三團黑影跳了過去,左手用抓的姿勢一下子死死按住其中一個,接着就把我右手的香好像劍一樣刺向了那團黑影。
你見過燃燒的棉花嗎?那種火焰很小,但棉花卻在燃燒中冒着黑煙,并迅速萎縮。當我的香刺向黑影的時候,那團黑影就出現了這樣的現象,隻不過沒有出現明顯的火焰,而是和剛才一樣,隻是閃爍着小小的火星子,并發出噼噼啪啪,細微但清脆的聲響,伴随着的,還有一聲我分不清是男是女,好像男女聲音同時重疊在一起,發出的痛苦的慘叫聲。
我知道這下是肯定得手了,于是我把香拔了起來,但是隻拔出來兩根,剩下哪一根就插在了黑影上面。說來也奇怪,這黑影就萦繞在那一根香的底部,微微地流動着,看着是安靜了下來,卻沒有散去。香也不合邏輯地豎立着,就像插在泥土裏一樣。
這次的成功,讓我的勇氣大大提升,我發現雖然我害怕它們,它們同時也在害怕我。這印證了師父當初跟我說的一句話,人如果怕鬼,那陽氣就會弱,會助長鬼魂的陰氣,于是就會發生危險,但如果很快就能夠克服這份恐懼的話,那角色就會對換了。
于是我開始主動追打着另外兩個逃竄的鬼魂,被我的驅鬼咒逼得現行以後,它們的活動隻能好像影子一樣在地面亂竄。很快我又抓住了一個,如法炮制地收拾了它,剩下最後一個躲進了王老頭的床下,縫隙很狹窄,我無法鑽進去,即便鑽進去也活動不開手腳,于是隻能再高聲念誦了幾次咒語,逼得它隻能乖乖出來,隻不過這次它出來的時候,是慢慢地移動到我的腳邊,然後就自己不動了。看上去似乎是屈服了,于是我也沒有再打它,而是在它所在的那個範圍内,手捏二指決,虛空在三個被收複的鬼魂身上,畫下一個陣法。這個陣法是好像一個蜘蛛網,或者一個牢房,隻要是施法者能力可以壓制得住的鬼魂,隻要被這個陣覆蓋,就無論如何逃不掉。
一邊畫陣,我一邊念到:
“開天門,閉地戶,留人門,塞鬼路,穿鬼心,破鬼肚,橫金梁,架玉柱!”每念一句,我就畫上一筆。而用來封陣的結印,就好像是在牢房上挂上一把鎖,隻不過這個結印是一個畫在手心上的“雸”字。
緊接着,我放出我的猖兵,授意将這三隻鬼魂帶走。雖然不知它們三個因何而死,死後爲何成鬼,但我知道他們死亡的時間已經很久遠了,由于無法查證它們的身世和動機,也隻能暫且留作猖兵,他日淨化後一并送走了。
房間裏恢複了平靜,原本緊緊關着的房門,此刻卻吱嘎一聲,自己緩緩地打開了,就好像是外面突然灌入一陣風,把門吹開了似的。我帶進屋子的三根香,已經全部燒盡,但未能完全散去的煙霧在電燈的映射下,慢慢在空中飄蕩着。
雖然驚險,但總算是順利地解決了,按理說此刻的我應該是倍感輕松才對。可我卻在平複了一下心情後,突然腳下一軟,就坐在地上喘着大氣,我想要站起身來,卻發現我的腳微微發抖,根本使不上力。
于是我索性把身子躺平,在這本來就很髒的地面,張開我的雙手,望着那晃來晃去煙霧中的電燈,靜靜地休息了一會兒。大約十幾分鍾後,我回收兵馬,轉身朝着屋外走去,回頭看了看我插在地面上的那兩根想,黑影已經不見了,地上也和其他地方沒有區别,隻有那兩根香,怪力似的立着。
打開堂屋的門,天已經開始在發亮了,王家的三個孩子早就站在門外了,看樣子剛才我在屋裏的那些動靜,即便是隔着兩道門,也被外面的人聽見了。王家的三個孩子見我出來了,先是一愣,然後大概是因爲看見我渾身都髒兮兮的,以爲我吃了不小的苦頭,于是老三就問我,小兄弟,怎麽樣了,事情解決了嗎?
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點了點頭,然後一屁股就坐在堂屋的門檻上,我問老大說,你有香煙嗎?給我一根。老大趕緊給我找來了一根,并給我點上。
我是個不抽煙的人,但是那一刻,心裏的如釋重負,讓我覺得一定要抽上一口。雖然被嗆得快把肺都咳爆了。我告訴王家的三個孩子,現在你爹的問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算是解決了,現在已經是第二天,出殡的時間應該是在明天早上,今天晚上你們也按照我昨晚的做法,在每個出入口灑下面粉,關閉門窗,明天出殡前檢查一下面粉上的腳印,如果是人的腳印,你再來找我,因爲那說明沒處理幹淨。如果是動物尤其是雞的腳印,那就算是老人走得安心了。
王家的孩子連連稱謝,老三更是直接從包裏掏出錢來想要塞給我,我拒絕了,并非不喜歡錢,而是待在這小小山村裏,錢實際上是沒太大用處的。于是我告訴她,等明天過後,沒有任何問題,老人也安然下葬了,你給我提一筐雞蛋到徐大媽家裏,就當是謝禮了。
辭别了三兄妹,我就趁着天剛亮,往徐大媽家裏走。臨走前我還捏了捏廖宇軒的臉說,小娃兒,今後死了人的地方别到處亂竄,下次再闖禍,可就不一定有可以救你的人在邊上了。
當天我回到徐大媽家裏的時候,他們老兩口剛剛才起來,看我一身髒跟叫花子似的,還以爲我吃了很大的苦頭,我告訴她我好得很,而且還幫人解決了事情。徐大媽雖然責怪我當出頭鳥,但她的表情看上去還是挺欣慰挺驕傲的,他讓我趕緊把衣服脫下來,他給我洗衣服。
于是我把髒衣服交給她以後,回到屋裏,到頭就睡,一直到下午才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