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學上來說,棺材又稱之爲靈柩,是死人安息的容身之所。農村一般在人死之後放進棺材,因死人病氣死氣很重,所以會在入棺之後,就合上棺材蓋子,如此停放三天後,在下葬之前才會把棺材蓋子釘死。而從死人放進去到擡棺去埋葬的這期間,棺材是無論如何不能亂動的,不吉利隻是一方面,更嚴重的,是很容易沖撞亡魂。
這就好比你在家裏踏踏實實地睡覺,突然有人來撞壞了你的門,吵醒了你,試問這種心情如何。
于是我問老三說,是孩子把棺材蓋給推開的嗎?老三搖搖頭說,剛才我離開房間之後,自己哄孩子睡覺的時候也問了一下,說軒軒啊,外公的棺材蓋子是你給打開的嗎?孩子卻說并不是他,而且如果媽媽不說的話,他壓根就沒注意到棺材蓋子是被人打開的。
我心想着也不合理,棺材都是實心木材做的,那蓋子也有好幾十斤,這麽一個小孩,理論上是無法推開的。我的思緒在這件事上卡住了,因爲我無法确認是不是因爲這裏原本就存在鬼魂,是這些鬼魂推開了棺材蓋。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我的身邊響起。
“哎呀你這個背時娃兒啊!喊你把你的本事藏着掖着,你硬是不聽啊!這下好了吧!大家都看見了,我看你怎麽跟你師父交代!”從這火爆的語氣和着急的語速,我知道,這是徐大媽的聲音。原來剛剛我在救小孩的時候,周大爺就不見了蹤影,想必是匆匆趕回家,把徐大媽給叫來了。雖然是在責罵我,但是徐大媽的語氣聽上去很焦急,她肯定也是在爲我的安危擔心。于是我告訴她,真不好意思把您這麽晚都驚了過來,今天這件事我确實也是沒辦法,孩子的情況當時是比較危險的,如果我當場不救的話很有可能就晚了。
我安慰徐大媽說,我知道我這麽做讓您擔心了,但是我師父應該也會理解我的,因爲就算是換了他自己,他也一定會這麽做的。我們雖然是所謂的“封建份子”,但我們不害人,我們是救人的。
這幾句話說出口以後,我感到非常驕傲,大概是年輕的關系,對于很多事情沒有一個輕重緩急的明确區分,因爲在我看來,當時救回孩子,才是當務之急,也就無從思考過多。
這時候,老大老二和一些還留在靈堂上的人就走了過來,紛紛指指點點的說,徐阿姨你别怪這個小夥子,我們都看見了,他是好人,多虧了今天有他在這裏,要不然你讓咱們這一群莊稼漢子也沒轍呀。老三也告訴徐大媽說,沒錯啊阿姨,要不是他的話,我孩子就沒救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都在替我說話。我心裏還是挺溫暖的,我可能今天做了不該做的事,但我做的并不是壞事,假如因爲我行善而再度被抓,那我也隻能從命了不是嗎?想到這裏我突然豁達了,于是我對徐大媽說,您放心吧,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你們誰也不知道,将來如果有人來找我的麻煩,我肯定不會把你們二位老人拖下水的,這些日子一來,你們一直這麽照顧我,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說完我朝着徐大媽深深地鞠了一躬,因爲我當時心裏想的是,也許我過了今晚之後,可能就不能借住在他們家了。可這個時候,王家老大卻說,小夥子你在說什麽呢?爲什麽會有人來找你的麻煩?于是我簡單地跟他說了一下我之前被抓捕的事情,但是師父“劫獄”的那段内容,我則沒有說出來。王家老大是個莽漢子,他拍着自己強壯的胸膛說道,媽的,今天這事是你救我我們王家的人,你就是我王家的恩人,将來誰他媽那麽不識相敢來找你麻煩,先過了老子這一關再說!
他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放心吧小夥子,别說咱們這兒沒怎麽鬧革命,就算是真鬧起來了,誰要是敢欺負你,老子給他來個白刀子進,綠刀子出!
老二插嘴道,大哥,不是紅刀子出才對嗎?老大大聲道,你懂個屁,老子這一刀就照着膽捅!
老大的話引起了在場的人的支持,他們都紛紛表示,絕不會有人去揭發舉報我,如果有的話,也一定是今晚在場的人,肯定查得到的。隻要有人敢這麽做,保證讓他在這村子裏待不下去。我拱手謝謝大家相助,轉頭看着徐大媽,她一臉責備但又慈愛地看着我說,你這個兔崽子啊…哎!
我看徐大媽雖然擔心,但也算是消氣了。于是就讓周大爺先把徐大媽帶回家,老兩口先歇了吧,我這兒還有點事沒弄完,如果太晚了,今晚就在這裏暫住了。大爺大媽走了以後,我把老大老二老三都湊到一起,跟他們說了下我的看法,并且要老大先去檢查一下自己父親的棺材蓋子是不是已經被推開了。既然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我對我的身份也沒有掩飾的必要了,于是我坦率地告訴他們,你們這靈堂上肯定有邪事,如果不在出殡之前解決的話,很有可能讓老人走得不安穩,就算是入土爲安,也難保将來不出幺蛾子。
老大去看了棺材後就回來告訴我,的确是被人推開了一個巴掌寬的口子,問我要不要重新把棺材合攏,我讓他先不忙,讓我先查查到底怎麽回事了來。接着我問老大借來了他家裏的一把面粉,均勻地灑在堂屋的門檻兩側。
在農村,幾乎家家戶戶的堂屋門口,都是有門檻的。門檻大多一尺左右的高度,一是爲了防止下雨的時候水倒灌進屋,二是起到攔路分界的意思。中國自古以來就會在入戶的門設立門檻,最早是什麽年代我倒是不清楚,不過我曾經在師父家的一本書裏,讀到過相關的内容。大緻上是說,門檻之所隔,是屋裏屋外,也就是說,無論進出都需要擡腳跨過門檻才不至于摔倒。在古時候妖魔鬼怪如果想要進屋,就會被門檻絆倒,以至于無法進屋。所以中國人常常用門檻的高低來形容一戶人家是尋常百姓還是達官貴人,此處所謂的門檻,也就是特指那些不該進門的人,就隻能留在門外之意。
想必王老頭和他的兒女們,隻知道家裏的門有門檻,但卻不知道這塊小小的木闆,竟然包含着中國古代的大智慧。
由于身上沒帶工具,除了我記得住的那些咒法和水法之外,此刻我能夠操控的,也隻有我的兵馬。奈何我的兵馬由于修爲尚淺,隻是猖兵。眼下棺材開了口,一副好端端的皮囊躺在那兒,我很難保證個别猖兵不會走了歪路,鑽了空子。于是用兵馬查事的法子現下也不是用的時候,隻能另尋他法。我圍繞着屋子,在幾個主要的進出口,都灑下了面粉,然後叮囑大家,無論如何,都不要碰到這些面粉。接着我就站在堂屋門檻的正對面,堆着王老頭的棺材深深鞠躬,心裏默默祝禱着,說我是來解決事的,不是來惹麻煩的,在你出殡之前,一定幫你把這些事情處理幹淨。接着我在王老頭的棺材上,擺了一個倒立放置的醋瓶子。
其實我心裏是沒底的,但是我需要這麽說,來給自己留下一條沒有後路的路,我必須走下去。
接着我抓來一大把香點燃,每三根爲一炷,分别在房子的每個進出口的位置的地面上插上一炷,每次插香的時候,我都要默默念咒:
“手接金鞭天地動,腳踏七星五雷雲。六丁六甲随吾行,吾轉來召天兵。天無血氣、地無血氣,天平地平,煞到甯行,兇神惡煞不得近前。神兵急急如律令!”
這段咒法,俗稱打鬼咒。但實際并不是真的要打,取決于施法者的初衷。如果要我貿然用打鬼咒去收拾這一屋子的鬼,且不論收不收得住,就算收住了也傷了這王老頭的鬼魂。所以我在念誦這段咒的時候,更大程度上是在吓,好讓裏頭的鬼魂們不要輕舉妄動。咒文裏的内容是在恭請天兵,很顯然,我沒有達到那個水平,但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念咒,也算是達到虛張聲勢的效果了。
其實我這麽做的目的很簡單,地上的面粉,是爲了檢查鬼魂活動的痕迹。通常這種傳統的靈堂,在第三天出殡前的那個晚上,也是要關上靈堂的門,在地上灑白灰的。這是相傳第三天的時候黑白無常會來帶走亡人,而黑白無常踩到這些白灰,就會出現雞爪子的腳印。當出殡當天如果打開門看見了雞腳印的話,就說明亡人已經被順利帶走,可以下葬了。
而棺材上的醋瓶子,則是以爲我施了咒之後,那些鬼魂一定會出現亂竄的現象,倒置的玻璃瓶很容易就會受到環境的影響而打翻在地,由此我可以判斷這群鬼魂的能力大小,繼而知道我有沒有辦法對付,而摔碎瓶子,本身也能夠起到吓唬鬼魂的作用。
而在門口插香就更加簡單了,因爲我斷定小孩之前在裏面撞見的那些鬼魂,大多也都不是害人的鬼魂,而是周圍死了很久,也許沒有香火祭拜的鬼魂。
因爲香火是鬼的飯菜,王老頭死了,靈堂前的香燭旺盛,于是也就吸引了四面八方的衆生,這才造成了鬼魂的聚集。我在門口插香,一來是爲了防止那些鬼魂再竄出來,二來是把它們喂個飽,也算是我施以恩惠,待會對付它們的時候,或許遇到的抵抗也能夠溫柔一點。
做完之後,我就靜靜地坐在一邊等候,卻很久都沒有動靜,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就在寒風中坐等了一夜,突然哐當一聲玻璃摔碎的聲音傳來驚醒了我,我看了看天,此刻已經接近淩晨5點。
瞌睡一下醒了,我手裏趕緊抓了三炷香,左手拍了拍地上的香灰,好讓自己的左手此刻髒兮兮的。接着我又朝着手心吐了點口水,用香把子,在手心寫下了一個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