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強調說,臭小子你記住,人鬼雖不同道,卻都是六道衆生之一,本是二者平等。但是如果人家先動手欺負你,你就大可不必将這些規矩挂在心上,否則的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時間,師父和我就滿教室開始尋找那個鬼魂生前留下的東西,原本師父認爲有可能在房梁上,但是因爲房梁上有電燈的布線,所以如果有東西的話也早就被施工隊找到了。
我一邊幫着師父尋找,一邊問師父說,那現在咱們把兩個鬼魂都處理了,這村子是不是就沒事了?師父說肯定沒事了,但是這件事還沒有結束,我們還不知道這兩個鬼魂是因何偏偏在此刻重現人間,這種事就不能胡亂猜測,必須找到那個東西,才有判斷的機會。
我問師父,就算找到了,那又怎麽能判斷呢?這兩個人都已經死去這麽長時間了,知情人恐怕也早就不在人世了。師父笑了笑說,臭小子,你要知道在我們這個行業裏,不止有你師父我這樣的道士,還有很多各自有手藝的江湖異士,隻要有屬于某個鬼魂的東西,多找這些異士幫幫忙,一切事情都是可以查得清清楚楚的。
最後我和師父在靠外的那堵牆上,拍到了一塊聲音空蕩的青磚。我和師父七手八腳地好不容易撬開了磚,發現裏邊是内空的,藏着一本牛皮紙封皮的小冊子,封皮上有一個印花的十字架,看來應該就是這個教堂裏的東西,裏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我仔細看了看,發現是一本日記。
師父翻了幾頁後,就把日記放在懷裏,然後把磚牆堵上,接着就對我說,行了走吧,這本日記慢慢抽時間再研究。
回村後師父把事情的一切經過都告訴了劉老先生,并坦言自己此刻隻是除了鬼魅,并未了解其根源是什麽,日後水落石出,定然書信告知。
當天晚上劉老先生帶領全村人爲師父慶功,于是我也跟着沾光,吃了一頓大魚大肉,第二天一早,師父就帶着我辭别村民們,踏上了回家的路,臨别前,劉老先生還準備了不少山裏的特産和活雞活鴨,雞蛋鴨蛋什麽的,當做酬勞,這些東西,也足夠我跟師父吃上好一陣子了。
至此,我也算圓滿完成了我第一次跟着師父的出單。師父并沒有帶我去拜拜觀音故裏的菩薩廟,而是直接就跳上了往回走的長途車。
回程的路上我依舊惡心難忍,一直暈車,師父卻沒怎麽搭理我,一直在翻看帶回來的那本日記,當我們在重慶下車後步行回家,師父在路上才告訴我這本日記的内容。這本日記是當時教堂裏的神父寫的,而這個神父,就是被師父封印在小木人上的那個鬼魂。
他和修女都是中國人,但卻并不是劉老先生村子裏的人,是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受到教會的指派,去了那裏做神父。神父和修女是秘密情人的關系,然而事實上修女是不允許和神父有這樣的不倫關系的。兩個人卻都深陷其中,被其他的教會察覺到了這件事,要告發他們。
神父爲了讓這件事來個死無對證,就在某天夜裏以密會的名義把修女騙到了小樹林,并槍殺、埋葬了她。在殺死修女後,神父在日記裏的字句就開始有些不正常了,說自己常常半夜聽見女人的尖叫聲,有時候甚至在教堂裏,也能夠看見鬼魅之類的。
日記到了這裏就沒有繼續寫下去了,所以後面發生了什麽,那本日記爲什麽會藏在牆裏,如果不去追查的話,估計誰也無從得知。
師父跟我說,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神父常常見到的鬼魅,應該就是那個修女的亡魂,自己有悖人倫地愛着的人,卻爲了保自身前途就殺害了自己,它當然要複仇了。
神父最後的死應該也和這個修女有關。兩人死後繼續互相纏鬥,但卻都沒有影響到村民們。幾十年後的施工隊來了,在改建過程中,就很有可能找到那本藏在牆裏的日記,神父的鬼魂在本能地保護自己的秘密,而修女的鬼魂卻一定要神父受到應有的懲罰,于是乎,就有了村民不斷撞鬼,小樹林裏冒出迷霧這樣的事件。
盡管後面的是師父的推測,但是卻有理有據。隻是我有一點不懂,于是我問師父說,他們西洋教會的人,用咱們中國道家的法子,也能夠處理得好嗎?
師父說,生前的信仰是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環境。不管是哪個文化下的人,對死亡都是有一種天生的畏懼的。而且都理所應當地認爲,人死後一定會變成鬼魂。所以當一個鬼魂出現的時候已經深知自己是鬼魂的話,不管用什麽樣的方法,佛家的,道家的,甚至是西洋宗教的,都會制服它們。區别隻在于過程而不是結果,這就好比你用一把刀殺死了一個人,和你用榔頭砸死了人,死就是死,結論并不會改變,改變的隻是手段罷了。
我問師父,那這本日記你打算怎麽處理?師父說,在淨化神父的亡魂的時候,他會找機會求證自己猜測的真僞,等到這個神父的亡魂戾氣消散,送它往生的時候,在把這本日記一起燒掉。
師父說,這是爲了不在這個世界上留存任何有可能讓它走得不情願的東西,因爲他之前殺死修女這種惡劣行徑,無論是在我這裏還是在陰曹地府,都少不了受苦受罪。
那天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師父都沒有再接這種要出遠門的單。偶爾有些本地的,師父也會帶着我一起去,更多的時間,我就是在跟着師父學習一些簡單的法術,漸漸的,我本身算是個喜歡學習的人,所以學起來也很快。師父的手藝一半靠練習,一半靠記憶,練習的就是書寫符咒,雙手結印等,記憶的大多是一些對應符咒的咒文,以及前輩們的經驗故事等等。
到了1964年的時候,師父才開始教我兵馬術,我也在師父神壇邊上的一角,自己立了個小小的壇口。
起初的時候,我并沒有什麽本領像師父那樣先辦完事再把亡魂收走做兵馬,而是常常到一些陰氣較重的地方收集那些散落在外的孤魂野鬼,偶爾會遇到反抗,即便生疏,即便處理起來手忙腳亂,我就當做是聯系了。1965年我的兵馬術已經略有小成,指揮兵馬辦大事還不行,但是像師父那樣找找線索,已經遊刃有餘了。
由于符咒、水法、咒法、兵馬都已經不算是入門的新手,于是師父開始從1965年起接單的次數漸漸頻繁起來,有些大點的單子師父帶着我一起做,有些小的,師父就跟着我一起去,但是卻交給我獨立去做,他隻在旁邊看着,如果做得不對他會及時提醒我,每次辦完回家,也需要重新把今天的過程口述一次給師父,當做溫習。
不過在我們師徒之間有一個規定:假如我收了事主的任何東西,不管是雞蛋鴨蛋,白菜大米,還是金銀錢财,這部分算是酬勞,都一定要讓師父一起享用,這是道門規矩,不忘師父恩的意思。這一點對于我來說其實無所謂,反正我都跟師父吃住都在一起,全都給師父我也沒意見。
在1965年的春夏之交,有一天師父回家後就告訴我,三天後要我去千厮門某路某巷多少号找一個叫李曉曦的男人,他們家小孩受了驚,卻又不是普通的受驚,這件事師父說他就教給我來做,算是對我手藝更上一層台階的考較。這件事結束之後,他會逐漸帶着我認識一下重慶城裏活躍在這個行業裏,他口中的“江湖異士”。
平日裏聽師父說了許多這些江湖異士的奇聞,很是向往,如今師父這麽一說,我就更加期待了。于是我問師父,那個叫李曉曦的,家裏孩子有多大了?師父說他也不知道,一切讓我自行處理,别丢了咱們師門的顔面就行。
我問師父,那這次你還是跟着我一起去嗎?師父卻搖搖頭說他不去,這一次一切都由我自己決定,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