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也就沒敢跟别人說,連自己老婆都沒告訴。但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村裏陸續有人遇到過這樣的事,遇到的方式雖然各有不同,但是地方都是在小樹林附近,于是這件事就在村子裏傳開了,我才知道原來不是自己瘋了,才敢把這件事說出來。
師父又問道,那麽我聽說以前也從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自打修中心小學的那個施工隊來了以後就出現了是嗎?村民點點頭說是的,村裏人都說施工隊放炸藥驚走了山裏的猛獸,那個黑袍子女鬼就是被野獸咬死的,野獸走了它就又出來了。師父問他,那村子裏以前有沒有你看到的那個女鬼模樣的人死掉?
村民想了想說,這村子就這麽大,家家戶戶都互相認識,如果有誰家的人長這個樣子,他一定會記得的,但是他印象當中是沒有這樣一個女人的。師父大概是感覺繼續追問也問不出更多的答案了,于是就安慰了村民幾句,帶着我離開了他家。
師父對我說,看樣子這些怪事跟那個來修學校的施工隊是有關系的,但是我不明白爲什麽,難道說是因爲開挖建設壞了這地方的風水嗎?這些村民的口述中,能夠分辨出這的确是鬼的所謂,并不是什麽精怪現象。
可如果是鬼的話,那必須要先死人才對啊,換句話說,要麽這裏死過一個人,這個人是女的,身材高大,生前鍾愛黑色帶帽子的袍子或者死的時候是穿着這身衣服下葬的;要麽就是這施工隊到這裏來的時候帶了些外面的奇怪東西進來,但是這個可能性相當低,如果這是個鬧事的鬼的話,那施工隊還不早就被鬧了個天翻地覆?
我沒有說話,其實我困擾的也是這個,完全說不通啊。師父想了想對我說,你歲數小腳步快,你現在趕緊跑去劉老先生家裏問問,那施工隊在什麽地方。于是我趕緊就跑了過去。這村子非常小,從村頭到村尾按照我跑動的速度也就七八分鍾。到了劉老先生家後,我就把師父的問題轉達了一下,但是劉老先生告訴我,施工隊小半個月前就已經完成施工後離開了,在這村子的另一頭,舊房基礎上改建了學校,你一直朝着出村的方向走,看到有個尖頂房子上插着國旗,那就是中心小學。
謝過劉老先生後,我又飛快地跑回了師父身邊,我知道,師父下一步一定是到我到那個施工隊待過的地方去看看的,不管兩者有沒有關系,此刻師父是不會放過任何一條線索的。
師父帶着我走到了那個中心小學,我才發現那是一棟小小的西洋建築,我是城裏人,所以我知道那個房子在改建成小學之前,一定是個教堂。
看上去還是有不少年頭了,但是施工隊剛走不久,又還沒到報名開學的時間,所以看上去冷清清的。師父帶着我走到學校裏頭,有一個村民模樣的婦女在打掃着操場,說是操場,其實就是一塊整平後的土壩子。
師父走上前去問好,然後對她說,大姐你好,我是劉老先生請來的朋友,想來跟你了解點情況呀,請問你是這村子裏的人嗎?大姐憨厚地笑着點頭,說自己是村子裏誰誰家的兒媳婦,村裏的小學要開學了,不光是自己村裏的孩子要來這裏上學,鄰村的孩子也會來,所以要提前打掃一下,這才現在忙活呢。
師父大概是看對方是女的,也就沒好意思直切主題,二叔繞着彎問,劉老先生也是讓我來看看這地方怎麽樣,大姐你在這裏的時間比較久,這裏有什麽現在還不夠完善的地方嗎?
大姐說,沒什麽了,都挺好的,教室也漂亮,過兩天還要送幾個皮球過來,孩子們下課的時候也可以玩兒。師父問道,我看着房子是以前的洋人教堂改建的啊,都改了哪些地方。大姐介紹說,就把以前的禱告廳隔起來了,做了幾間教室和一個辦公室而已。之前這裏又沒水又沒電,前陣子有施工隊來把哪些快塌了的偏房拆了,地窖也炸了改成了化糞池,這洋人的房子結實,費了不少勁呢。
我和師父對望一眼,大概先前那些村民說的施工隊爆破,應該指的就是這個。不過那個大姐突然又說道,但是現在的改建雖然大模子是沒問題了,但是有些地方還是不夠好,例如這附近地勢開闊,隻要一刮風滿棟樓的窗戶都跟着被吹得哐哐響。還有就是電燈好像接觸不太好,白天看得見倒不用開燈,一到晚上就時明時暗的,有時候直接滅了不亮,取下電燈來檢查卻又好好的。
這一點引起了師父的注意,而之前在師父家裏學習的時候,他也曾告訴過我,如果有鬼怪出現的話,周圍的東西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一些影響,例如電燈,例如收音機的聲音,甚至是蠟燭上火苗擺動的方式等。所以當這個大姐說出電路也許有問題的時候,似乎是給了師父一個稍微明确的信号:這裏假如電路沒有故障,那就一定有古怪的東西存在。
如此一來,這個教堂改建的小學和村子裏小樹林鬧鬼的事情,似乎在時間上就契合在了一起,也說明無論大小,這兩者至少是有些關聯的。
于是師父立刻問大姐,這個地方在沒改建成小學之前,是一直空着的,還是有别的用途。因爲在那個年代,解放初期的時候很多教會都因爲戰亂的關系暫時離開了,所以這裏之前的日子一直閑置的可能性非常大。果然大姐說,這裏一直空着的,連個門都沒有。
聽說是清朝時候修建的,村裏的老人都說沒見過這裏有傳教士,荒廢了很多年了。現在這學校的操場,就是以前的村民開辟出來的菜地,房子裏除了一堆破損的東西之外别的什麽都沒有,那個地窖是磚封住門的,沒人去撬開過,也就不知道裏面有什麽。
我心想,如果這教堂的人走了,沒理由單獨還封住地窖啊,而且這地窖是被施工隊炸開的,緊接着一系列怪事就出現了,某種程度上來說,被炸的地窖應該是一個值得調查的地方。果然師父就對大姐說,那麻煩你帶我們到地窖的地方去看看吧。大姐卻說已經炸掉回填了,現在就隻剩下個地窖蓋子了,師父說沒關系,帶我去看看這地窖蓋子就是。
于是大姐帶着師父和我走到那個看上去差不多半扇門大的地窖口,然後說你們自己慢慢看,接着就繼續忙活自己的去了。
等大姐走遠了,我低聲問師父說,你爲什麽不直接問她村子裏鬧鬼的事,這樣她還能知道咱們是來幹嘛的。師父也壓低聲音跟我說,傻小子,你記住,我們這行有時候就得這樣,當你表明來意後,許多事情都會因爲人的關系産生判斷上的傾斜,這法子在面對那些事件的親身經曆者來說當然是最有用的,但是對于這種大姐來講的話就不一定了。咱們東打一槍西開一炮的,從一些看似不相關的地方打聽,心裏也是有答案的,而這個大姐卻不知道咱們要幹什麽。正因爲不明白咱們的真實意圖,她才會知道什麽就說什麽,而且都是實話!
我心裏暗暗佩服,師父如果不是個道士的話,去做個騙子應該也能發家緻富吧。于是我問師父說,那現在怎麽辦,雖然找到了這地窖口子,但是知道這背後就是化糞池,炸都炸得一幹二淨了,還怎麽查呀,就算知道這裏有問題,進不去也沒辦法,誰還會沒事往化糞池裏鑽啊。
師父瞪了我一眼說,你懂個屁,查事情不一定要進入到最深處,尤其是現在這種壓根沒辦法進去的情況下,隻要找到有關聯的東西,一碗水加就可以查個七八分準。
你還記得出門前我跟你說要開始教你法術了嗎?這就是最基礎的一種,是一種水法。你别急,先看我做,回頭這事結束了,我會教你的。
我不說話了,聚精會神地看着,師父從包裏取出一個瓷碗,讓我去問大姐讨碗水喝,大姐很熱情地給我倒了滿滿一碗,我端回給師父的時候,卻被師父倒掉了一半,他告訴我要不了這麽多,一般就足夠了,接着他點燃一張預先畫好的符咒,一邊燒一邊在自己面前懸空畫下了一個大圓圈,嘴裏還伴随着咒語的念誦。
在符咒即将燒完的時候,将連着燒過的紙灰的符咒丢在了碗裏,火一下子就滅了,還剩下拇指大一小段沒有燒盡,但是灰卻大多數融進了水裏,說來也奇怪,那灰遇到水竟然不會把水攪渾,而是緩緩地沉入碗底,再慢慢散開,隻在灰的邊緣留下一層半透明灰白色的暈,師父右手捏了個指決,沿着碗的邊緣逆時針遊走了幾圈後,就做了一個彈的動作,好像是把手指上的東西彈進碗裏一般。這時候,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碗底的黑色符咒灰,竟然慢慢聚攏在一起,變成一個好像站着的人的形狀。
看到我吃驚的表情,師父有些得意。他問我說,你看這碗裏的顯像,像不像那個穿着黑袍子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