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藝高層互相看了看,暗道還有什麽是你們不能幹的嗎?
他們現在倒不懷疑這兩人是騙子了,但技能究竟有沒有這麽全面,本事究竟有多大,那還是未知之數。
何左之笑道:“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國文,慧雲,你們出題考一考這兩個孩子。”
秦惠雲應了一聲,随後向兩人說道:“這份簡曆上寫着,你們都接受過專業的表演訓練,我們想先看看你們的表演基本功,誰先來?”
蕭炎與羅峰對視一眼,說道:“我們兩兄弟,住在一起住,戲在一起拍,面試也不用分開,盡管出題吧。”
“技術部”經理覺得這兩個年輕人跳得厲害,冷冷一笑,說道:“那你們娶老婆,入洞房,也一起嗎?”
幾位主管聽到這話都笑了,趙國文搖搖頭,說道:“我突然有個主意,你們看過教父嗎?”
“當然!”
“那好,教父開場的書房一段戲被稱爲影史最偉大的十個開場之一,既然你們的記性好,又會英文,那現在用英文模仿這一段,展示一下你們的演技。”
趙國文的提議立刻得到了衆人響應,秦惠雲卻有些擔憂,這樣的測試早已超過一般的藝員考核。
教父裏的那段戲她也看過,她很清楚這段戲需要多麽深厚的演技才能模仿,不要說演出原版七八分的水準,哪怕能演出原版一半的神髓,那也稱得上實力派演員了。
羅峰和蕭炎卻不擔心自己應付不了,或者說,趙閱芠不擔心他的百年道行應付不了。
這些人不知道,如此經典的一部作品,當初在拍攝的時候,他便在一旁全程圍觀了,那隻貓還是被他趕過去的。
“我來演殡儀館老闆吧。”蕭炎覺得自己的外形演教父不太合适。
“好,我來演教父。”羅峰也不算合适,他們這個年紀都不适合飾演這個角色,但好在他五官棱角分明,天生自帶一種酷勁,演起黑幫角色還算适合。
兩人分配好角色,幾個主管親自上前打開攝像機,準備記錄下這兩個年輕人的表演。
“Action!”
趙國文導演出身,這一聲Action喊得中氣十足。
蕭炎一聽到“Action”,整個人瞬間進入一種機械狀态,但不是身體機械,而是進入了一種百分百的投入狀态。
這一瞬間,他的思維和想法隻有一個:全力模仿教父中的殡儀館老闆角色。
趙閱芠這時沒有控制他們,他知道自己上去肯定演不出讓人滿意的效果。
表演就是這樣,理論和實踐完全不同,演技絕不是你讀了多少書,學了多少技巧,就能把它運用出來。
真正的演員光是練就一個眼神,就要對着蠟燭練上好幾個月。爲了練就一個微表情,便得對着鏡子練到肌肉抽筋,幾個月都未必能達到要求。
所有出色的演員都是用時間和苦功把演技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但趙大佬這一百年來光學理論和看别人表演了,讓他去點評誰的演技高低倒是沒問題,讓他自己演還是算了吧。
但他的兩個宿主不同,正常人不可能全身心融入到一件事上,哪怕精神再集中也不行,但他的宿主可以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态,從而調動全身每一處肌肉執行他的命令。
“我相信美國。”
“美國使我發了财。”
“而我以美國方式教養我的女兒。”
“……”
蕭炎擁有大佬的理論知識,此刻一得到命令,瞬間就進入了表演狀态。
在講述自己女兒慘劇的時候,蕭炎情緒控制的非常好,初時語調慷锵有力,但講到女兒被暴徒打成重傷時,他逐漸哽咽的聲音循序漸進,光是運用對白節奏和語調上的變化,便成功塑造出一種感染力,幾乎将角色的言談舉止,音容相貌,全都融入到自己身上。
“他們強灌她喝威士忌”
“然後他們想要占她便宜”
“她抵抗,她保住了名節”
“于是他們像對待動物般毒打她”
“……”
“她痛得不能哭,但我卻哭了。”
“我爲什麽哭呢”
“我視她如珍寶”
“她長得很美麗”
“但現在她再也美麗不起來了”
“……”
“法官判他們三年有期徒刑,但緩刑”
“緩刑!他們當天就沒事了”
“我像個傻瓜式的站在法庭中間”
“可那兩個混蛋竟朝着我笑”
“于是我太太說,爲求公道我們必須去找柯裏昂閣下”
“……”
蕭炎的對白還在繼續,表情漸漸透露出悲痛,眼睛跟随情緒的轉變逐漸濕潤,但眼淚沒有留下來,因爲悲傷很快演變爲怒火,他的表情和語調完全展現出了角色的那種從切齒到最後無能爲力的心理狀态,同時也完全感染了面前的幾位高層。
這幾位都是識貨的,蕭炎的演出充滿了畫面感,他的情緒太過強烈,以至于讓觀看者的情緒也跟着一塊變化。
他們五人都知道自己是面試官,不是在看電影,但還是被蕭炎逼真演技所影響,不知不覺就被帶入到了劇情當中。
這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蕭炎的演技感染力太強,羅峰背坐在椅子上模仿白蘭度的細節動作,居然隻有趙國文注意到了。
“你去報警前爲何不先來找我。”
羅峰的聲線不如白蘭度霸氣,但他自然的肢體動作,配合平緩的語調,壓抑的語氣,以及恰到好處的音量,一句話就讓自己的台詞功力得以展現,讓人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威嚴。
蕭炎這邊還在飚戲,羅峰飾演的教父開口後,他的語氣立馬帶上了一絲懇求,但始終都演出了殡儀館老闆的一種冷靜,或者說這是角色的自尊,即便在教父面前也緊守着的尊嚴。
正是這一絲冷靜讓殡儀館老闆的角色鮮活起來,這不再是一個無關輕重的臉譜化角色,蕭炎演出了這個小人物的精髓。
這時幾位高層心中産生了一個念頭,如果此時跟蕭炎對戲的是迪龍、姜大偉、秋官,他們會不會被這麽一個配角搶了戲?會不會被一個龍套角色蓋住了教父的光芒?
羅峰這時模仿着教父酷到掉渣的姿勢,手裏仿佛也有那隻舉世聞名的貓一樣。
“我們相識多年,但這是你第一次來找我幫忙”
“我記不起你上次是何時請我到你家喝咖啡了”
“何況我太太還是你獨生女的教母”
“我坦白說吧,你從來就不想要我的友誼”
“而且你怕欠我人情”
“……”
羅峰如果隻是姿勢像教父,那他絕對鎮不住場面,必然要被蕭炎搶戲。
但讓人驚訝的是,随着羅峰用平緩但極具節奏感的對白,告訴殡儀館的老闆什麽是友誼時,他的身上開始釋放一種壓抑,卻并不給人壓力的威嚴。
他居然真的模仿出了白蘭度那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正是靠着這股身居高位者才能具備的威嚴和氣勢,他才壓住了棺材鋪老闆,沒有讓一個配角搶了戲份。
但羅峰過于年輕和俊俏的面容還是破壞了一些張力和畫面感,不過他畢竟演出了一種身居高位才能具有的氣勢,這對一個閱曆不足的年輕人來說,實在太難得了。
趙國文還注意到,羅峰的每一句對白都加入了相應的肢體動作,也許他的動作不大,但每個動作都流露出角色當時的内心活動,表達出了與台詞相同的思想感情,從而推動了他的面部活動和身體姿态,也将整個演出推到了另一層次。
原版由白蘭度飾演的教父,聲音沙啞,不怒自威,同時還透着點心狠手辣和狡猾,一開口就能成爲鏡頭的中心。
兩人的聲音差别先不提,這個是可以調的,白蘭度當初也是戴着牙套,含着檸檬和棉花才有那種聲音。
羅峰的這段模仿,成功演出了教父的威嚴,但他的霸道太過外露,同時多了一種冷酷,氣場不夠内斂,蓋住了角色應有的威嚴。
羅峰也能表演出心狠手辣,但同樣過于外露了。
這使得他最後的狡猾變成了心機,大家能看出他演的角色很有城府,但他沒有演出教父那種經過時間打磨才具備的沉穩,他顯得更加鋒芒畢露。
但這些不能說羅峰演得不好,反而恰恰說明了他有自己的特點。
這些演出上的不同,隻是年齡、樣貌和演技風格上的差别。
說實話,你讓任何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去演教父,然後再拿去跟原版的白蘭度對比,相信都很難比羅峰做的更出色了,這本就不可能做到。
但羅峰的演出能讓人看出來,他或許是教父的兒子,他是未來的教父,一個絕對合格的接班人。
這一點非常難能可貴,尤其在這個年齡,就有如此演技,稱之爲妖孽也不爲過。
蕭炎對于殡儀館老闆的模仿更加完美,但這個角色在難度上畢竟不如教父,他隻需要把人物情緒上的變化把握好,讓台詞具有感染力,同時表情與情緒能搭配好,展現出中産階級内心的自尊和冷靜,這便不遜色原版了。
但教父這個角色需要在無形中展現的東西太多,即便從好萊塢衆多實力派男星中尋找,最後能演出白蘭度七八分水準的人也是屈指可數,這個角色太難爲羅峰了。
“啪啪啪啪……!”
佳藝電視台的五位高層在兩人表演完畢後,一同站起來爲他們鼓掌!
這不是簡單意思一下,他們的巴掌不僅啪得用力,聲音也持續了良久才停下來。
這裏坐的都是内行,尤其趙國文和秦惠雲,他們知道蕭炎和羅峰在這段表演上展現出的演技,别說香港年輕一輩裏有沒有人能相比,就算老一輩的姜大偉和迪龍,他們也無法把這段戲演繹到如此水準,整個香港都沒有幾個人能完成這樣的演出。
再過十年,香港或許會有不少人能具備這樣的演技,但現在可是1976年,香港連新浪潮運動還沒開始呢,那些個英俊小生們,哪有時間磨練真正的演技。
他們兩個單憑這一段表演,就足以競争金馬獎影帝了,這如何不讓五位電視台高層内心狂震,巨震,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