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天有設險,劍門天下壯。
連山抱西南,石角皆北向。
這四句詩的意思是說天帝在人間設下一些險阻,劍門之險雄居天下。連綿的群山抱護着西南,山壁的石角指向北方。
詩裏所言劍門,便是季寥此行目的地,大劍山。
面前的大劍山削壁中斷,兩崖相嵌,如門之辟,如劍之植,這是大劍山又叫劍門的原因。
隻是他到了這裏,仍是沒有覺察到哪裏有寶物。這座山很險峻巍峨,卻非有靈氣的山,并不适合修行。
花了半天,季寥走遍大劍山每一個角落,沒有找到他想要的劍,倒是順手救了一隻猿猴,一隻傷了翅膀的飛鳥,然後捉了一條魚烤着吃。
季寥坐在溪邊,吐掉嘴裏的魚刺,他覺得自己的心态很是奇怪,既然見到受傷的禽獸會有不忍,所以救了它們,但又很快心安理得地殺了一條魚。
若是爲了填飽肚子,殺魚充饑倒是天經地義,可他已然能斷絕人間煙火了。
“或許我隻是覺得嘴巴太淡了,才會想吃魚。”季寥自語道。
他相信那位琵琶所化的秋娘沒有騙他,所以沒有直接離開大劍山。他決定在附近住一段時間,若是在酒家老闆狄希釀造好千日醉那一天,他還是沒有收獲,那他便去雨城取千日醉。
畢竟沒尋到寶劍,也有美酒,總算不會一無所獲。
如此季寥依着一條溪水,伐木結廬,而那隻他救下的猿猴便在他附近住下,當了他的鄰居,那隻鳥在他房頂築巢。
這隻鳥有點像燕子,卻比一般燕子體型要大,而且仍在發育之中,季寥暫時看不出它的物種,卻能感受到它體内有一股潛藏的力量,古老而深邃。
它是一隻靈鳥。
因爲季寥無須打坐練氣,爲了避免日子過得無聊,他又造了一面琴。不是五十弦的錦瑟,而是七弦琴。
他過上了寄情山水的生活,悠然自得。
…
…
淩霄不知道季寥說是去尋劍,結果過起了人生貴适意耳的閑适生活。
她很累,因爲淩霄已經連續十五天沒有閉眼了。
修行者可以用打坐來代替睡眠,這代表修行者也是需要休息的。若是平日裏連續十五天沒有閉眼,淩霄還能撐下去,可她這十五日裏精神都高度集中,沒有一刻松懈,所以如果給她一個閉眼的機會,她一定會立即沉沉睡下去。
青玄的名頭很大,淩霄在青玄的地位很高,正常的修士知道她身份,自當對她敬畏有加。但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會怕青玄,而且這次準備殺淩霄的修士絕不正常。
從一開始就發出針對淩霄的殺機,卻不露面,持續對淩霄施壓。
“他是還丹修士,還是劍修。”淩霄早已做下判斷,而且猜出了對方的身份,那就是柳岩松的父親。
修士的感情多是很淡漠,可對于至親,有幾個人能割舍。
淩霄并非沒預料到此事,隻不過她還是小看了對方。這位劍修沒有直接跟她決鬥,而是選擇了更殘酷的一種方式,就是現在這樣子,引而不發,持續給淩霄壓力,讓她沒法休息。
凡間的官府對付犯人的酷刑裏就有一招,那就是不讓犯人睡覺。修士一直得不到休息,照樣會崩潰掉。
畢竟修士也是人,而不是仙。
縱然是神仙,也未必不需要打盹。
淩霄不能打盹,閉眼将意味着她永不能睜開眼。她這些天也沒有施展道法,因爲她要保存力量,她選擇走路,盡量在人少的地方,這樣就不會波及無辜。
她沒有打算停下來,因爲停下來,就代表絕對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對方也不用一直給她壓力,隻需要忽然爆發一下殺機就行了。
淩霄處于動态當中,暗中的敵人也必須随着她動。
因此她固然一直受到壓力,但對方何嘗沒法放松片刻。
這是兩個人之間的耐力比拼。
十五日以來,淩霄不是沒有反擊的機會,但她都選擇了放棄。有些機會是對方故意露出來的,有些機會确實是個機會,可絕不是好機會。
她身兼太虛神策,對于氣機的感應,敏銳無比。
故而沒有洞察到最好的時機,她絕不會輕易出手。
什麽時機最好,亦是她這次磨砺的重點。
“看來是等不到最好的機會了。”淩霄看向前面的山,這是她曾經走過的地方,也就是冷齋所在。
走了不知多少路,她竟然回到這裏。
因果由此而始,亦要由此而終。她一時間難以判定對方到底是有意爲之,讓她不知不覺到了此地,還是天意如此。
可是到了這裏,或許對方的目标就不隻是她了。
她既然救了冷齋,自當有始有終。
否則她當初的行俠仗義,便沒了意義。
淩霄止住步伐,這代表她不準備再走。紫色的衣袂飄動,她神情沉靜淡然,氣質和季寥有些神似。
畢竟兩個人相處久了,難免會沾染一些對方的氣質。
恰好一朵烏雲遮蔽天上的太陽,清朗的天空,瞬息陰沉下來。虛空裏響起劍吟,一把飛劍,豁然出現。
飛劍帶有仇恨,決絕以及一去無回的狠辣。
這一戰的勝負之分不會用太久的時間,很可能一瞬間,便會有結果。
劍氣凜凜而至,淩霄的皮膚生出刺痛感。
啵!
她雙手泛起湛藍色的水光,層層水幕出現。飛劍在水幕之中,勢不可擋。淩霄的眼睛清晰看到飛劍的劍刃以及劍尖,在瞳孔裏不斷放大。
飛劍離她的距離,比咫尺還近了!
…
…
“巍巍兮,仿佛高山。”
季寥奏出琴音時,有人自空落下道。
随即琴聲戛然而止。
“琴音确實有山之巍峨,但我志在流水,可惜你沒聽出來。”季寥接着又微笑:“說吧,你是青玄的哪位。”
那人行禮道:“弟子是天機峰的東靈子,見過師叔。”
東靈子一邊回話,一邊暗自嘀咕:“老頭子沒事收個師弟幹什麽,害得道爺我一把年紀還得叫這個小娃娃師叔。”
季寥笑吟吟道:“師侄不必多禮,你找我是爲了什麽事?”
東靈子也不繼續寒暄客套,直接道:“師叔,可知道淩霄在何處,掌教算出她有大難,卻算不出她在哪,所以派我來問你。”
季寥微笑道:“我知道她有大難,所以多日前就跟她分别了。現在有人遮掩了天機,既然我師兄都不知道她在哪,我怎麽會知道。”
東靈子道:“師叔還是不要開玩笑了,掌教說過,你一定知道她在哪。”
他不由暗道,老頭子現在是變得昏聩了不成,怎麽能安排這位看起來很不着調的師叔帶淩霄下山行走,要知道太虛神策幹系重大,甚至都不應該允許淩霄下山。
季寥悠然道:“天機都被遮掩了,算是算不出來的。不過世間之事,有因有果。她此難的因在巴州的冷齋種下,所以此難的果或許會在冷齋了解。”
東靈子得到回複,立即道:“那師侄這就去冷齋。”
他掏出一張符箓貼在胸口,登時身化長虹離開。
季寥看他遠去,掐動指頭,随後輕笑道:“你小子用這速度過去,也隻能給她收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