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九月九日越來越近,季寥明顯感覺到老龍的氣機忽隐忽現,很是符合道經的描述——“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洞庭湖波亦愈發明澈,時而可見藍天白雲清晰倒映在湖面上,老龍在斬斷跟洞庭湖的聯系,而洞庭湖亦是以此景送别老友。
季寥心靈修爲已經進入極度玄妙的境界,對這一切體會尤爲深刻。他向來以爲如湖泊、汪洋、山石之類,雖是自然造化,卻非生靈,當是無情之物,此刻卻真實感受到洞庭湖波對老龍的情誼。
萬物之有情,非在血肉衆生中,而在其是否有神。
這裏的“神”非是神靈,而是精神,難以言喻,甚至非是天地自然所生。如一件信物,如果賦予其深刻含義,其亦會誕生神。
人力有時而窮,而精神卻可以探索無窮太虛,沒有極限。
季寥深刻意識到,錢塘君的成道大典早就開始了,而非在九月九日。
與此同時,他亦感受到在洞庭龍宮裏仍有數道隐匿不現的氣機,本來此前他很難察覺的,随着他進入如今的奇妙精神境地中,方才将其注意到。
這些氣機都深邃古老,料來是錢塘君同輩的聖皇榜中人,有佛、有道、有妖,當他發現這些氣機時,對方同時也發現他,向他傳遞出友好的情緒。
在他一一回應後,一道殺機擠入虛空,正是常儀的氣息。
對方在虛空獨占一席之地,沒有管别人,亦無别人來管她。
季寥更不同她鬥氣,因爲現在的時間很寶貴,錢塘君等于在毫無遮掩的講述他自己的道,如古之聖人。
錢塘君悟出的道自然不是季寥自身之道,可是仍有許多可以借鑒之處,用以映照自身,不乏收獲。
時間點點滴滴過去,那道的無窮玄妙,卻如一隻手,狠狠抓住季寥的心,使他沒空分心旁骛。
直到一日,虛空裏浮現一條真龍,鱗片呈現銀黑之色,須根如長槍大戟,龍眸深邃,藏着無盡道韻。
它這氣機一顯,龍宮内外的生靈絕大部分都跪倒在地,膜拜真龍。
唯獨季寥等寥寥數人不受幹擾。
真龍升天,季寥心中一動,精神随着真龍前行的道路,緊随其後。在他後面,亦有許多氣機緊随而上。
那天外大氣,危險重重,可是有真龍開辟道路,季寥他們緊随下,便沒多少危險。饒是如此,偶有天風逸散,亦能抹殺精神,修爲不到家的,立時就得遭遇重創。
不知越過多少萬裏的高空,再無天風遮擋,直接進入冥冥太虛之中。
季寥心裏一突,一股荒蕪死寂的蕭瑟法意充盈心頭,這太虛宇宙,他從前也觀望過,但親身至此,還是頭一遭。
回首山海,如同雞子,包裹在天風層雲之中,再看前方太虛,實是難以形容。宇宙之浩渺,将真龍襯托得如同一粒微塵,不值一提。
一聲龍吼,化爲實質精神,沖擊虛空。
空間蕩漾,有水紋震動。
龍角似開天辟地的斧钺,劃破虛空,一條裂縫張開,荒古蒼涼的氣息從裏面湧出。那是另外一個世界,神秘莫測,又跟山海的氣機截然不同。
“那便是魔界麽?”季寥心道。
他甚至刹那間有股沖動,就此沖進裂縫中,抵達魔界,尋找季笙。
但他的理智告訴自己,現今還不是進入魔界的時候。
錢塘君所化真龍沒有季寥這般遲疑,隻有決絕。
九霄龍吟,虛空亦震蕩回應。
龍角頂開更大的裂縫,龍頭欲沖入其中。季寥突然想起一件事,卻是忘了向老龍讨要龍血。
他這些日子沉浸道境中,沒有想起此事。
若是等老龍離去此界,他隻有去找洞庭龍王和敖湯湊合一下了,就是怕他們的血脈不純,煉制不出四靈之血合成的神藥。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厚着臉皮找老龍要一點血,隻是人家飛升魔界,開辟淨土,正是一等一的大事,未必會理他。
季寥不免遺憾,當初要法陣時,就該厚着臉皮讨要龍血。隻是那時他以爲日子還長,不急于一時,沒有提這個話題。
“還是不夠臉厚啊。”季寥暗歎。
他隻能看開此事,沒有陷入過多的遺憾中。
季寥凝神觀察真龍進入魔界,無數璀璨光芒在洞口迸發,那是魔界的法則正在阻止老龍進入。
錢塘君神威無雙,龍角上浮現一尊神王虛影,不斷打出玄妙至極的殺伐神通,破開一切阻攔。
每一道神通都極盡神妙,令人歎爲觀止。
季寥看得心馳神搖。
他一身所學,摻合道佛魔三家最精妙的要旨,神通之廣,亦是罕有人能及,可是錢塘君亦不遜色他多少,神通繁雜,而且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
神通的威能跟法則的璀璨神光抗衡,帶來更多的激烈碰撞。
錢塘君進入魔界的速度被延緩了許多。
這更像是凡人欲在一座山裏開鑿出一條甬道,難以一蹴而就。季寥本以爲接下來是水墨功夫,結果龍角上浮現的神王虛影中托起兩枚異果。
一枚是拳頭大的桃子,通體充盈輕盈的道氣,給季寥的感覺,甚至比他當日服用的道果都差不了太多。另一枚異果長得有點像已經長出眉眼手足的墨玉葫蘆,如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血肉飽滿,正眉開眼笑,那便是人參果了。
錢塘君口中吐出古樸奇異的音節,兩枚果實化爲兩道氣息。
分别是一道清氣和一道濁氣。
清濁合流,立時在錢塘君的古樸音節下,化爲一股混沌之氣。那混沌氣息出現,似無可阻擋,将那些阻擋錢塘君進入魔界的法則神光消融。
錢塘君真身進入魔界的速度立時加快了不少,但那混沌之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錢塘君顯得有些後力難繼。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甯。
金剛神合掌,歸依佛法僧。”
有一隻金色佛掌,憑空出現,推了錢塘君一把。
“老秃驢,我可不會謝你。”錢塘君長笑一聲,空間如水波震蕩,那豁口大開,再也擋不住錢塘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