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走了，但是她随身攜帶的那個棋筒留給了小石頭，還有昨晚上打譜的那本圍棋棋譜也留下了。等葛洪師父中午過來給孩子做飯的時候，他還在癡迷那本書，晚上下班也是，一天完全沉浸在那本圍棋棋譜裏面，炕桌上啪啪啪的聲響格外清脆。葛洪躺在炕上，看着這個孩子認真的側面，就沒打擾問他寫作業了沒有。

第二天早上，一早早這個孩子就起床了，掃地，生爐子，燒水，雖然年紀小小，但是幹起活來，有闆有眼。

“今天記得寫作業，那棋少下點。”葛洪出門的時候又交代。

“俺不上學了，葛叔叔。”

“啥？”

“俺沒錢，上不起不說，還有那學校教的東西俺都會了，俺真不想去了，王彤姐姐答應教俺，俺不怕沒書讀。”小石頭終究是個孩子，失去父母的悲痛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便好轉了過來。他在面對王彤的時候，能夠用普通話，而對葛洪師父的時候，則是滿口的家鄉話。

“你敢？”葛洪手都舉起來了，可是一想這不是自己的兒子，他悻悻地将手放了下來，看着小石頭眼中那鋒芒畢露的認真比對的神色，他終究歎了口氣，“不是自己的兒子不好管那！”要是自己兒子，上去一頓鐵砂掌，絕對會知道當爹的爲什麽叫老子。

就這樣，葛洪這道最後的防線淪陷了。小石頭，終于擺脫了學校那道夢魇，恢複了自由身。葛師傅轉過身去，長籲短歎的正要去大修廠，結果剛轉過身，就碰見社區的那個大媽來了，她手裏面憐着一籃子的好吃的，還拿着一個小本本，看見了門口站着的葛洪和小石頭，喜氣洋洋的說道：“小石頭，吳媽給你把低保戶本本領來了，以後，每月你能到社區領取八百元的生活費了，快來，看吳媽帶給你啥好吃的東西了？”

小石頭一聲歡呼，立即奔了出去，這個年齡，貧窮慣了的孩子，哪能管住自己的嘴巴。

盡管貪嘴，可是這個孩子還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孩子，除非接受了來人，别人給的東西一概不要。這段時間以來，雖然有好心人過來看他，但是大都直接出言拒絕了别人，因爲他覺得，欠别人的人情不是個好事，父親生前一直說：“甯可自己吃糠咽菜，也不能欠别人的人情，人情債比天高，太難還！”他牢牢記在了心間。但是這個吳媽例外，因爲生前的時候，她就一直來這裏轉悠，有事沒事就給他帶點好吃的。

看着小石頭狼吞虎咽的模樣，吳媽心疼的說道：“你這伢子，今後沒人照顧你，你可怎麽辦？”

“不用擔心，俺正在學做飯，等俺學會了，俺就能自個照顧自個啦！”他嘴裏面填滿了好吃的，說話含糊不清，但是吳媽還是聽懂了他濃重的家鄉話。

“那你學會做啥飯了啊？”

“暫時就學會了個熬稀飯。”

“哦，這起碼餓不死了，但是也吃不飽啊！”吳媽點評。

“那吳媽媽下次來不要帶我好吃的了，您來教俺學做飯行不行啊？”

“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嘻，你連大豆腐都算不上，那裏來的這文绉绉的話。”吳媽不由心裏面喜歡，雖然嘴上罵罵咧咧，但是真打心眼裏疼惜這個孩子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感慨一句，不由拿這個半大小子和自己家的那個胖丫比較，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這孩子雖然貪嘴，但還知道自立，而自家那個混蛋丫頭，出門的時候還巴不得她趕緊走，好一個人窩到家裏打遊戲。人比人真是氣死人，看見這個孩子的表現，她就恨不得回去把自家那個小土匪給好好修理一番！

“行，吳媽答應你！下次來，絕對不給你小子帶好吃的，我饞死你。”

“吳媽做得東西就是好吃！”小石頭埋頭苦幹。

“人小嘴大，滿嘴扯呼，這是哪裏學的，以後不許這樣油嘴滑舌！”吳媽不由動了感情，如同教訓自己的兒子一般，立即訓斥。

“嗯！”小石頭停下狼吞虎咽的動作，忙認真地看着吳媽的眼睛點頭答應。大眼睛撲棱撲棱的，惹得吳媽不由伸出手來，薅了薅他的頭，“你真會讨吳媽喜歡。走吧，進去吧。我檢驗一番你今天的作業。”

小石頭歡呼一聲，立即側身一讓，甜甜地笑道：“吳媽請！”還用小手虛引，做個彎腰禮。“你這伢子，比我家那隻惦記電腦的傻妞強多了，她要是有你一半的聰明勁，吳媽就是做夢也能笑醒啊！”

“電腦是啥東西？”小石頭，邊往裏讓吳媽，不由問道，他不明白這個新名詞意味着什麽。

“電腦就是個方盒子，能學習，能看新聞，能看戲曲，對了，還能打遊戲。”吳媽按自己理解的将電腦費勁地解釋給了小石頭。

“這麽神奇？”小石頭頓時神往。

“你可不能惦記那東西，你是好孩子！”吳媽眼中的電腦，對于孩子來說，隻有打遊戲一個唯一的用途，至于說電腦學習的功用早讓她不相信了，誰要和她犟，她非給頂回去不可，沒看自己家丫頭就是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嗎，這還敢哪壺不開提哪壺，所以，立馬嚴重警告。

“哦！”小石頭乖巧的回答。

吳媽進屋檢查了小石頭的作業，覺得還算可以，地掃地幹淨，被子疊地整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炕桌上擺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黑白子，他不認識那是圍棋，就說道：“你這個地方沒有打掃幹淨，作業完成的不好。”小石頭連忙解釋，說是他作業做完了，剛剛打譜來着，這是圍棋，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可好玩了。

吳媽一聽玩，就頭疼，不過一看這孩子還拿着書對照學習，頓時覺得這東西不錯，“有空了，我帶胖丫過來，你也教教他。”小石頭連忙答應。

除了吳媽和葛洪經常來外，這個院子，以後除了胖丫和王彤時不時來一次之外，再很少有外人光顧。

小石頭，不久就學會了做飯。剛開始是葛洪照料這個孩子，慢慢發展地成爲了小石頭爲葛洪做飯了。爲了減輕孩子的壓力，那葛師傅，幹脆将自己的夥食費拿出來，和小石頭搭夥了。名義上是蹭小石頭的飯，實際上，他包圓了生活費。畢竟他每個月在外面的生活費就那麽多，他在外面吃了，和小石頭一起吃沒什麽差别，和小石頭搭夥，還能結餘一點。家裏的那個潑辣婆娘也說不出來什麽話，也就對他和小石頭搭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平淡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聽到吳媽說到那電腦的神奇來，他的心裏面就幻想有一台。經打聽，一台電腦五千多元，老貴了。他算算每月領取生活費的800元，不吃不喝得大半年，而且一分錢都不能花，才能勉強湊夠。他又沒有别的來錢路子，便撿起了父母的老行當，重新花時間，将廢品收購站的院子整理了出來，開始了撿破爛的生活。

自此，齊家廢品收購站再次開張。在小鎮人津津樂道的閑言碎語中，那種本着“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的思想，讓“廢品小孩”的名聲，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