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琴音

【第一百六十三章-琴音】新來的護院又走了

日升日落風起風停,時間如水般在眼前流走,三天也不過彈指一揮間。這一夜月色皎潔,籠着院中深深草木,泛出銀白的光來。

一陣秋風掃過,一地落葉沙沙。

陸追往被子裏裹了裹,将下巴也縮進去。

“冷?”蕭瀾小聲問他。

“不冷。”陸追想了一會兒,道,“隻是聽到風聲,覺得該将自己包嚴實些。”

蕭瀾笑,指背輕輕蹭過他的側臉:“睡了一個白天,現在倒是清醒了,廚房一直熱着雞湯,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餓。”陸追将頭抵在他胸前,懶懶打了個呵欠,更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個季節,朝暮崖上漫山遍野都是野酸棗,紅紅綠綠的,甜的能下酒,酸的能打人。”

蕭瀾将他的手包在掌心:“又想弟兄們了?”

“你說我這是什麽毛病,”陸追沮喪歎氣,“越是動不了,偏偏越想去許多地方。”從西到東自南向北,在這幾天裏,他幾乎将大楚的所有山川河流都在腦中過了一遍,洛城牡丹似錦,淞城白雪重重,揚州的水階州的山,他發現自己還有太多地方未曾去過,未曾看過。眼前的白紗卻像是一道厚重的牆,将喧嚣沸騰的花花世界隔絕在了另一頭,隻留給自己一片缭繞雲霧,即便再渴望,也是茫茫望不穿。

蕭瀾抱緊他。

陸追下巴抵在他肩頭,道:“我今天睡了八個時辰。”

蕭瀾道:“先前四處奔波風餐露宿,現在正好補回來。”

聽出他聲音中的沙啞與疲憊,陸追笑笑,摸索着捧住他的臉頰,反而安慰道:“沒事的。”

蕭瀾握住那細瘦的手,湊在嘴邊親了親,眼底布滿通紅血絲,喉頭滾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往種種畫面在腦中打馬而過,是糖也是刀,雜糅着甜蜜與刺痛,将一顆心戳得鮮血淋漓,亂七八糟。

“去西北吧。”陸追道。

蕭瀾穩了穩情緒,強撐着笑道:“分明說好了,我們要一起去。”

陸追搖頭,雙臂環過他的肩膀。他不知葉瑾都說過些什麽,卻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越來越差,昨日睡了六個時辰,今天睡了八個時辰,再往後,或許會一睡不醒,大病長眠。

他從來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也不會抱怨老天什麽,隻是覺得有些話若再不說,怕是會來不及。若這病弱之軀當真再也撐不下去,他想讓蕭瀾去西北,想讓他找一件事情去做,哪怕戰事殘酷厮殺激烈,也好過獨自一人守着新墳,借酒澆愁,黯然神傷。

“你答應我。”他在一片漆黑中,執拗地看着蕭瀾。

“好,我答應你去西北。”蕭瀾攥住他的手,聲音嘶啞不可聞,“你也答應我,好好養病,别胡思亂想。”

陸追微微揚起頭,唇瓣幹燥而又柔軟。

藥香在齒間彌漫,泛着些許苦澀,是蕭瀾對這個親吻所有的記憶。舌尖的糾纏瘋狂而又小心翼翼,白紗散落在床上,陸追有些不安地睜開眼睛,意料之中一片漆黑。

蕭瀾寸寸吻過他臉上的潮意,最後落在那微微顫抖的睫毛上,低低道:“别怕。”

陸追将臉埋在他胸前,手指死死握着被單。

一縷秋風卷進窗縫,吹熄了床頭燈燭,隻餘下一室散不開的黑。

翌日清晨,天色有些霧沉沉的,厚重的雲層遮住太陽,隻透出幾絲有氣無力的光亮來。屋裏很暗,陸追陷在枕被中,睡得挺熟,蕭瀾坐在床邊守了他許久,直到聽見院中葉瑾說話,方才站起來往外走,臨出門卻停下腳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

“怎麽樣?”見他出來,葉瑾問。

“沒事,睡着了。”蕭瀾道,“何時開始診治?”

葉瑾道:“東西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蕭瀾聞言怔了片刻,卻又很快回過神來,側身讓開路,道:“那有勞谷主了。”

陸無名上前,伸手拍拍蕭瀾的肩膀,進屋看了眼陸追,見他正睡得香甜,便也退了出來,對葉瑾道:“大概要多久?”

“一天吧。”葉瑾從阿六手中接過藥包,又看了眼蕭瀾。

“我知道。”蕭瀾道,“等明玉醒來之後,我動身去西北,不會見他的。”

“你要去西北?”陸無名初聽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這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能有件正事做,将時間與心思占滿一些,總好過這一年都待在暗處,日日枯守。

“頂多分開一年。”葉瑾安慰他,又叮囑,“一年之後,你也要來日月山莊,我替你将殘餘的蠱蟲都取出來。”

蕭瀾點頭:“我記下了,多謝谷主。”

“到那時,你再去找公子便是。”嶽大刀裝出輕松語調,笑道,“想起來自然好,若想不起來,再将情話說上一回,照舊是一段惹人羨慕的好姻緣。”

其餘人也跟着笑起來,勉強讓氣氛輕松些許,至少看起來不再愁雲慘霧。葉瑾道:“那我進去了。”

蕭瀾點頭,一句“有勞”卻哽在喉間,眼底與心底同時湧上酸澀,将拳頭握得爆出青筋,才勉強壓回滿腔了情緒。

葉瑾已經進了卧房,陶玉兒心裏歎了口氣,對蕭瀾道:“你怕又是一夜沒睡,去歇會兒吧。”

蕭瀾答應一句,卻也沒回房,隻靠坐回廊下,守着那扇緊閉的木門,與門裏的人。

雲層散去後,太陽漸漸冒出頭來。廚房炊煙袅袅,下人送來了飯菜,卻誰都沒心思吃,隻有嶽大刀送了清粥小菜給葉瑾,也不敢多說話不敢多看,匆匆退了出來。

蕭瀾覺得這是自己此生度過最漫長的一天,長到他将所有過往都回憶了一遍,從兒時到昨日,陸追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喜歡吃什麽,喜歡穿什麽,細細碎碎拼在一起,是鮮活而又生動的曾經。

一個人忘了,總還能有另一個人記住。蕭瀾靠在木柱上,想着待一年後兩人重逢時,要從哪件事開始說給他聽,是冥月墓的情定終生,王城的倉促一劍,還是此時此刻,武館小院中的這場離别。他想了很多,卻又覺得再多也不夠多,哪怕是陸追的一個笑臉,一句抱怨,他都想深深刻在記憶裏,哪怕七老八十白發蒼蒼,也要一樣輪廓分明,清晰如初。

日頭漸漸西沉,葉瑾替陸追蓋好被子,深深出了口氣。太長時間的全神貫注,讓他有些頭暈眼花,靠在床邊緩了半天,方才站起來出了門。

“如何?”所有人都“嘩啦”圍了上來。

“一切順利。”葉瑾道,“明日中午二當家會醒來,不過眼睛怕是要三五月才能恢複。”

“真是多謝谷主了。”陸無名松了口氣,緊攥着的手也終于松開,掌心滿是冷汗。

“前輩不必客氣。”葉瑾道,“初醒時可能有些迷糊,記憶消失,人也會變得焦慮,不過都不是什麽大事,不用太擔心。”

“那瀾兒呢,從現在開始要避開嗎?”陶玉兒問。

葉瑾道:“最好如此。”

蕭瀾點點頭:“好。”

“那谷主快去歇着吧。”陶玉兒道,“我煮了些雞湯,這讓廚房送過去。”

“有勞夫人。”葉瑾揉揉太陽**,“那我先回去了。”

見他神情疲憊,阿六與嶽大刀一道将人送回住處,看着吃完飯後方才離開。再回小院,卻見蕭瀾還站在回廊中,看着那緊閉的雕花木窗。陸無名與陶玉兒站在樹下,心裏暗自歎氣,也不知要如何上去勸。

繁星漸漸落滿天幕,子夜風涼,嶽大刀陪着陶玉兒回去休息,蕭瀾轉身道:“前輩也回去吧,我在這裏多待一夜,明日回紅蓮大殿。”

“心裏少裝些事情。”陸無名叮囑,“頂多不過一年罷了。”

蕭瀾點頭:“我知道。”

“去西北也好,明玉一直想去,此番你正好替他多看看。”陸無名道,“若是累了,回去睡一陣子,别明玉還沒好,你又将自己熬出病來。”

蕭瀾答應一聲,讓阿六送陸無名回了住處,自己卻沒有進屋——即便葉瑾說過陸追明日才會醒,他也不敢冒險,依舊靠坐在回廊上,陪着屋中昏睡的心上人,任由瑟瑟秋風過耳邊,一守是一夜一晨。直到第二天中午葉瑾來了,方才轉身離開,卻也沒有走遠,在遠處的屋頂坐着,繼續看那青灰色屋檐,掌心一朵紅玉小花已經被摩挲到發燙,溫度灼心。

葉瑾手指緩緩旋轉一根銀針,從陸追腦頂抽出,放在了一邊的托盤裏。其餘人站在屋中,幾乎連呼吸也屏住,嶽大刀心裏着急又不敢問,隻能一直踮腳往床帳裏看,想着公子怎麽還不睜開眼睛。

面前是一片茫茫飛雪,棉被般覆蓋在天地間,被日光反射出炫目的光來,照得人心空空落落。陸追覺得自己不是很喜歡這裏,于是腳下加快步伐,想要盡快穿過雪原,尋一點别的顔色,哪怕是光秃秃的漆黑山石,也好過這一片大白。

或許是走得有些急,他腳下一個踉跄,整個人向前撲去。慌忙中急急叫了一句,卻忘了那是誰的名字,人也猛然從床上坐起來,胸口劇烈起伏着,後背滲出汗來。

“明玉。”陸無名急急坐在床邊,“你怎麽樣?”

陸追眉頭緊皺,像是還沒從夢魇中回神,他想睜眼看看,卻很快發現似乎徒勞無功,四處都是黑的,那是和夢裏截然相反的顔色。

“已經沒事了。”陸無名拍拍他的手,“先别怕。”

耳邊一片嘈雜,陸追将臉埋在膝蓋裏,許久才緩過神。傳來的說話聲有些熟悉,他卻想不起那是誰,心裏如同生出了千百隻爪子,每一隻都想探入記憶深處,将那聲音的主人抓出來,卻每一隻都徒勞無功,最後隻留下一片酥酥|麻麻的刺癢。

這滋味着實難受,他有些焦慮地往後退了退,全身不由打了個冷顫,又深深呼了口氣,想緩解這難耐的不安。

“明玉?”陸無名示意衆人噤聲,自己繼續道,“别怕,是爹在陪着你。”

陸追依舊沒說話,他想不起來,什麽都想不起來。

“你摔壞了腦袋,大夫說可能會失憶。”陸無名看着他的臉色,又小心道,“想不起來不打緊,先冷靜下來,别着急。”

“我……失憶了?”陸追擡手想揉眼睛,卻被握住手腕。陸無名繼續道:“不單單是失憶,眼睛也受了傷,大夫說過三五月才能恢複視力。”

陸追有些茫然,自己摔壞了腦袋,還成了一個瞎子,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他張嘴想要反駁,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有些人有些事如同細沙,明明漂浮在腦海裏,可伸手想要撈的時候,掌心裏卻始終是空蕩蕩的。

煩躁與不安再度席卷心頭,陸追本能地想要後退躲避,卻又覺得身邊圍着的這些人像是對自己極爲關心,便坐着沒有動,隻繼續茫然地看着面前一片黑。

“沒關系,以後慢慢想起來了。”阿六在旁插嘴。

這聲音一樣有些熟悉,陸追試探:“你是?”

“我?”阿六趕緊道,“爹,我阿六啊,是你兒子。”

陸追:“……”

“哎呀!”嶽大刀在他身上掐一把,什麽兒子,你也不怕吓到公子。

“兒子?”陸追有些疑惑,渙散的目光投向陸無名的方向,像是在等他解釋。

“阿六先前占山爲王,你去剿匪時與他定下賭約,誰輸誰當兒子。”陸無名道,“後來你赢了。”

阿六嘿嘿笑道:“爹。”

陸追也笑出聲:“這樣?”

“這樣,對了,還有嶽姑娘,她是我沒過門的媳婦。”阿六又道。

“公子。”嶽大刀上前,“等你眼睛好了知道,阿六可比你壯多了,沒有半分兒子的模樣。”

聽她聲音清脆嬌俏,笑嘻嘻的,陸追原先紛亂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些,問道:“我爲何會摔壞腦袋?”

“比武的時候不小心。”陸無名歎氣,“也是做爹的不好,出手太重,居然将你打成這樣。”

這個理由啊。陸追伸手揉了揉眉心,像是要從中找出一些記憶來。

……

陶玉兒躍上屋頂,坐在蕭瀾身側:“明玉現在應該已經醒了。”

“娘親不去看看嗎?”蕭瀾問。

“晚些時候再去看。”陶玉兒道,“你獨自一人守在此處,當娘的不陪你,還能指着旁人陪你不成。”

“我沒事。”蕭瀾勉強一笑,“明玉醒了好。”

“一年而已,眨眼過去了。”陶玉兒道,“當真要去西北?”

“嗯。”蕭瀾道,“先前與明玉說好了,他想讓我去,我自己也想去。”且不說家國天下,至少也能讓時間過得快些。

“你決定了好。”陶玉兒道,“這幾日你一直陪着明玉,我有件事沒來得及說,冥月墓的寶藏再過十來天該運完了,不過朝廷的大軍暫時還不會撤走。”

“爲何?”蕭瀾不解。

“葉谷主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陶玉兒道,“雖說搬空了金山銀山,可主殿才進去一個,主墓室更是影子都沒見着,陸無名存了私心,知道明玉喜歡那墓中藏着的曆史,也想讓他将來親手打開墓室,決定暫時封了冥月墓。”

“陸前輩擔心江湖中人會來搗亂,所以同葉谷主商議,留下了朝廷大軍?”蕭瀾推測。

“這筆生意朝廷可不虧,莫說是駐紮一年,算三年五年也劃算。”陶玉兒道,“且不說搬出來的這些,那些仍舊藏在墓**中的,将來也一樣會送往國庫,要我說即便陸家不要求,隻怕皇上也會派人死守伏魂嶺。”

蕭瀾點頭:“這樣也好。”

“所以你隻管放寬心,一年後回來,同明玉一起去打開真正的冥月墓。”陶玉兒道,“到那時西北若還沒打完,你再帶着他回去,任他要打仗要吟詩要喝酒,天高地廣信馬由缰,才是真正的暢快。”

蕭瀾一笑:“多謝娘親。”

“傻兒子。”陶玉兒握住他的手,歎道,“現在吃些苦也好,将來才好更甜些,懂嗎?”

蕭瀾道:“嗯。”

他是當真不怕苦,隻要喜歡的人自此能平安無憂,再苦也心甘。

又過了五天,陸追的情緒已經逐漸平靜下來,也适應了眼前一片漆黑,适應了腦中一片雪白。他每日早起早睡,有了太陽坐在院中,吹風下雨窩在被子裏,聽身邊的人說從前的事,說朝暮崖,說山海居,說王城裏踩斷門檻的媒婆,說江湖裏的諸多紛争,經常還沒聽夠到了深夜。

時間一到,是必須要睡的,否則會有神醫找上門,很兇,像是所有人都怕他。

“青面獠牙?”陸追偷偷摸摸問。

“什麽呀,葉谷主可秀氣可白淨了。”嶽大刀哭笑不得,替他蓋好被子,“快睡。”

陸追答應一聲,帶着濃濃的疑惑入了眠。

蕭瀾每晚都會來窗前看他,被床帳隔着,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可即便如此,隻要一想到陸追的身體正在越來越好,他也一樣是欣慰而又滿足。

一個月後,葉瑾收拾行李準備回日月山莊。陸無名原本想帶着陸追同往,在千葉城裏買一處小宅子繼續養病,也好離神醫近些,陸追卻有些不舍得陽枝城——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個地方對自己來說,似乎應該很重要,即便想不起來,也固執不想離開。

“倒也無妨。”葉瑾道,“藥方我都開好了,按着煎服便是,二當家喜歡哪裏,讓他留在哪裏吧。”

“也好。”陸無名道,“此番我父子二人,真是虧欠谷主良多。”

“一家人何必如此見外。”葉瑾道,“況且朝廷前些年先打東海,現如今南海也不安穩,虧得有這批金銀入國庫,莫說是我,連皇上也該當面向陸家說一句謝。”

陸無名道:“待明玉恢複後,我再帶着他親自前往日月山莊,登門道謝。”

葉瑾點頭:“那我一定備好佳釀,等着陸大俠與二當家。”

陸追半靠在樹下軟榻上,側耳聽落葉沙沙,一片,兩片,三片,四片。

而後便有一隻腳重重踏下,踩的枯葉粉碎。

陸追随手彈過去一粒松子:“搗亂。”

“什麽搗亂?”阿六扶着他坐起來:“爹,該吃飯了。”

陸追問:“你在來的路上,可有見到什麽人?”

“人?丫鬟仆役老媽子,都是人啊。”阿六将勺子塞進他手中。

“我是說,高手。”陸追道,“最近我總覺得像是有人在盯着這處小院。”

阿六頓了頓,道:“是啊,護院,新雇來的。”

“真是護院?”陸追疑惑,“我怎麽覺得他似乎很不想被我發現,每回我夜半醒來,他會立刻走遠。”

“這裏的護院都這樣。”阿六喂他吃雞腿。

“是嗎?”陸追依舊不甚相信。

阿六答應一聲,将話題岔到别處,硬是拉着陸追商議了半天,将來回朝暮崖辦喜事時,綢緞是要挂滿山,還是要将蒼茫城的大街上也鋪滿紅布。

陸追興趣全無,打着呵欠道:“你娶個媳婦可當真鋪張,朝暮崖家底子很雄厚?”

“厚厚厚。”阿六看着他吃完最後一口粥飯,又塞過來一杯水,漱口之後扶着在院中走了兩圈消食,最後鋪開被窩将人硬塞進去,開始雷打不動的午睡。

陸追覺得自己這無所事事的糜爛日子,與地主老财有一比。一旁阿六卻提心吊膽,看着他睡着後,撒丫子一路去了對面宅子,爬上屋頂道:“我爹像是發現你了?”

蕭瀾吃驚:“什麽?”

“不是想起了你。”阿六趕緊解釋,“是覺察到總是有人盯着他,還問我是誰,我說是護院,勉強算是糊弄過去了。”

蕭瀾:“……”

“早說了,明玉聰明機靈,武功又高,現如今看不見了,聽覺隻會更加敏銳。”陶玉兒道,“你不聽,非要夜夜去陪着。”

蕭瀾沉默不語,過了片刻,道:“我去王城吧。”

陶玉兒道:“想好了?”

“想好了。”蕭瀾道,“明玉正在一天比一天好,說不定什麽時候會看見,我也是時候離開了。”

“也好。”陶玉兒道,“找些别的事情做,心事也能少些。”否則日日守在這屋頂,遲早守出事。

陸無名聽說後,在傍晚專程拎着一壇酒前來找他,兩人坐在涼亭中,大碗豪飲,喝了個酩酊盡興。

楊清風早在一月前先一步去了王城,而空空妙手沉迷于冥月墓的機關與暗道,待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不肯出來,連每一寸壁畫都要摩挲許久,說是要替蕭瀾守着寶庫,等他打完西北,再來拆這墓**。陶玉兒則是留在了陽枝城裏,一來照顧陸追,二來有嶽大刀陪着,也不寂寞。

臨行前,蕭瀾最後遠遠看了眼陸追,枯黃秋葉紛揚落下,樹下的人一身白衣,眼前雖覆着輕紗,雙手卻依舊能在琴弦上撫觸潺潺音律,那聲音悠遠而又壯闊,像是綿延不絕的大漠,湛藍高爽的天穹。

秋風卷起黃沙,将視線籠上一層迷霧,刺得眼底酸澀。蕭瀾調轉馬頭甩手揚鞭,如同離弦的利箭,穿過空曠的長街,巍峨的城門。駿馬一路疾馳,身後的陽枝城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失在天邊,隻是那段琴音卻久久不散,在往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繞在耳邊,繞在心間。

“那個護院走了嗎?”陸追側耳聽了聽,又問。

阿六道:“走了。”

陸追笑笑,沒再說話,又重新彈出一段幽幽琴音,隻是這回卻不再高亢巍峨,而是靈秀清雅,綿綿軟軟的,像是江南三月飛柳,有嫩綠的葉,和漫天的絮。

越往北,天氣越冷,待到蕭瀾抵達王城時,兩側樹木已是光秃秃的,小娃娃們也穿上了棉襖,捏着銅闆守在小攤前,等着買烤紅薯吃。

正值吃晚飯的時候,城裏最好的酒樓,生意也是最好。山海居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兩側挂着紅燈籠,照出一片喜氣洋洋的暖光來。

“這位客官。”見他站在門口,小二笑容滿面道,“是要吃飯嗎?”

蕭瀾點頭:“有位置嗎?”

“有有有。”小二從他手裏牽過馬,将人引到了二樓靠窗,“客人是外地來的吧?可要試試本店的招牌菜?”

“白果炖雞,酸甜排骨,還有金沙山藥。”蕭瀾道,“再炒個青菜,加些臘腸。”

聽他點菜點得這般熟練,小二倒是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趕緊點頭,抱着菜牌一路小跑,卻沒進廚房,而是一溜煙鑽進了二樓雅座,“大當家,大當家!”

“怎麽了?”趙越放下筷子。

“來了個客人,點的菜都是二當家喜歡吃的,一樣不差。”小二問,“是不是熟客?”

溫柳年聞言丢下烤鴨,扯過手巾一擦嘴,追問:“可是英俊潇灑身材高大,腰間挂着烏金鐵鞭?”

小二趕緊點頭。

趙越道:“蕭瀾來了?”

“也差不多該來了。”溫柳年将袖子撸下來,也好顯得斯文些。先前在聽聞陸追的狀況後,他與趙越原本打算去陽枝城接人,可楊清風卻說蕭瀾不久後要來王城,便隻好又留了下來,一來有個照應,二來也方便帶他去見皇上,等了這麽久,可算是将人等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3=送100個紅包~(83中文.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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