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毛和穿魂**沒有一文錢的關系,他是個倒黴的盜墓賊,已經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将近一個月,整個人受了不小的刺激,說話也是颠三倒四。他原本不想讓陸追發現自己的,隻在棺材縫裏偷偷摸摸盯着,可誰知不小心弄出了聲響,眼見陸追已經拔劍出鞘,隻好壯着膽子鑽出來,想要裝鬼吓人。
“你先坐好。”陸追道,“冷靜一點,聽我說。”
王阿毛坐在火堆邊,依舊哽咽不已,捶着胸口道:“害怕啊。”
陸追嘴一撇:“連冥月墓都敢來盜,我可沒看出你膽子哪裏小。”
“我是被人騙了。”王阿毛抹了把眼淚,“他們哄我說這是王爺墓,裏頭已經被人洗劫了七八十回,我想着再進來轉一圈,看能不能撿漏,可不曾想一來掉進了機關,然後……然後出不去了啊。”
“既是盜墓賊,還有不知道冥月墓的?”陸追問。
“我是不知道!”王阿毛又激動起來,結結巴巴半天才将事情勉強說清楚。他早先是個鄉裏的小混混,後來拜了一個金盆洗手的盜墓賊爲師,一年之後自覺小有所成,自尋山頭加入了一夥盜墓幫派,誰知卻被同夥戲弄,糊裏糊塗鑽進了一處山洞,再糊裏糊塗觸動機關,這麽掉了下來。
“我都進來了,才發現這裏是冥月墓,你聽聽,冥月墓啊。”王阿毛哆哆嗦嗦,又哭道,“這是人能進來的地方嗎?啊?”
“那你是從哪裏看出,這裏是冥月墓的?”陸追繼續問。
“前頭。”王阿毛伸手一指,“前頭有畫,畫着陸家的生平。”說完又道,“還有個墓主人的玉雕,與你看着挺像,你、你當真不是鬼嗎?”
“我若是鬼,還能被困在這裏?”陸追用清風劍鞘戳他一下,“現在你我也算是難兄難弟,先将東西交出來。”
“什麽東西?”王阿毛莫名其妙。
“工具啊,你來盜墓,鏟子錘子都不帶一套?”陸追問。
“有有有。”王阿毛頓悟,趕緊從那棺材裏取出一個包袱,嘩啦啦展開後,各種工具一應俱全,甚至還有照明用的深海珠。
“不錯。”陸追稱贊,“有這些東西,我們應該能摸出去。”
“這可是你說的。”王阿毛淚流滿面,再度悲從中來,“我已經吃了大半個月的老鼠,實在是快死了啊。”
“打住!”陸追擡起手,“走吧,先帶我去屏風那裏看看。”
王阿毛答應一聲,帶着陸追穿過一條狹窄暗道,道:“是這裏了。”
眼前是一處灰蒙蒙的洞窟,看起來像是挖鑿得極爲匆忙,裏頭散亂堆了木質屏風,積滿灰塵的羊皮卷,以及一尊約莫與真人一般大小的玉雕,在昏暗中隐隐泛出青白的光亮來,雕工很細,蟒袍玉帶,眉眼還真與陸追有幾分相似。
所以這是陸府主人的玉雕?陸追又粗略看了一遍,屏風上刻着的,是陸家的生平與這冥月墓的挖鑿過程,羊皮卷上則繪着當時各地山川水脈圖,應當是很珍貴的随葬品,可這處墓室,未免也太簡陋了些。
“喂,你說話啊。”見他一直沉默,王阿毛心中有些忐忑。
“你說說你,也沒鑽過别的墓**,否則還能幫幫我。”陸追啧了一聲。
“……我看過書,也聽過故事啊。”王阿毛一拍胸脯,“秦始皇陵,是我師父盜的!”
“你師父還挺敢吹。”陸追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玉雕,“那你說說看,這陸府的主人,爲何要将他的雕像放在這破破爛爛的墓室中?”
王阿毛嘀咕:“說不定先前不破呢,這都多少年了,塌了呗。”
“不可能。”陸追道,“這墓**不是塌了,而是壓根沒有挖完。”
“沒挖完啊?那是來不及了。”王阿毛随口道。
陸追:“……”
王阿毛心虛:“你咋又不說話了?”
“對啊,來不及了。”陸追經他一點撥,倒是反應過來,陸家結局既是戰敗,那肯定是兵荒馬亂,最後準備好的一批随葬品也隻能匆匆拉進墓中,胡亂找個地方堆着。
“那看來這裏是八成條死路,沒指望了。”陸追又問,“你掉下來之後摔在了哪兒?去那裏看看。”
“我不知道啊。”王阿毛苦道,“我摔暈了,起來又黑漆漆的,我害怕,跌跌撞撞一路跑,也不知道跑了幾天,才在這裏找到一點光亮,住下了,你你可要救我啊。”
“兄台,我是書生,你是盜墓賊,如今你我同困在這,難道不該我指望你?”陸追拍拍他的肩膀,“指望一個書生救,給祖師爺丢人啊。”
王阿毛不信:“騙誰呢,書生帶恁長一把劍。”
“那好,我是會武功的書生,你是盜墓賊。”陸追道,“還是應該你救我。”
“可拉倒吧。”王阿毛嘀嘀咕咕,“我要能救你好了,斯文白淨的,出去賣了也能賺銀子。”
陸追:“……”
“好好好,你跟着我吧。”王阿毛見他像是也指望不上了,心煩意亂一揮手,盯着那冥月墓的挖鑿史看了半天,啥也沒看出來。回頭見陸追滿眼誠懇,隻得又将腦袋擰了回去,絞盡腦汁想要回憶一些師父先前說過的話,如此糾結了半柱香的時間,還當真想起了幾個小故事,于是伸手将那屏風仔仔細細摸了一遍,大喜道:“有機關啊!”
陸追警覺道:“等等!”
話音剛落,屏風四周已是萬針齊發,陸追扯着王阿毛在半空騰身一轉,隻覺耳側“嗖嗖”聲響,落地之時,衣擺上也插了幾根銀針。
王阿毛目瞪口呆,腿腳虛軟,若不是有陸追扯着,隻怕連站都站不穩。
“都說了,讓你等等。”陸追拍拍他的肩膀,“不過幹得不錯,算立功。”
王阿毛哭道:“太吓人了。”
陸追回到那屏風前,若隻是要記載冥月墓從何年何月開始挖鑿,用了多少工匠多少石料,似乎也不用設一個如此兇險的機關,除非……這屏風裏還有别的秘密。
他學方才王阿毛的樣子,也将手伸進那處機關。
“不要按!”王阿毛連滾帶爬,貼在牆上一動不動。
陸追道:“過來看。”
王阿毛反而叫他:“你過來,快過來,趴好!”送死呢。
陸追道:“這屏風有兩層。”
“下頭那層是什麽?”王阿毛問。
陸追一笑:“冥月墓的地圖。”
……
王阿毛怔了片刻,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後,方才被狂喜淹沒,又屁颠颠跑到陸追身側:“有地圖,有地圖,我們是不是能出去了?”
陸追問他:“能看懂嗎?”
王阿毛仔仔細細盯了半天,沮喪道:“看不懂。”
陸追道:“我能看懂。”
王阿毛宛若聽到天籁,“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涕淚橫流道:“隻要能出去,你是我爹!”
“别,我有兒子了。”陸追看着那地圖,倒真與先前自己推算出的墓**分布□□不離十,唯一的區别,是在安魂殿下多挖出了一個布局稀奇古怪的鳄魚深潭。
“這裏應當是你掉進來的地方。”陸追指了指地圖上一處位置,“原本是用來往墓中運送東西的一處暗門。”
“那我們去找這個地方?”王阿毛激動。
陸追道:“估計在那時,負責運送墓葬的隊伍出去之後沒能再回來,山洞也一直敞着,直到你稀裏糊塗闖進來,觸動機關成了死門。”
“死門?”王阿毛心下一陣絕望。
“那這個地方,是冥月墓的主墓**。”陸追點點地圖,往後退了兩步,“你先别說話,讓我再看看。”
王阿毛連連點頭,将嘴閉得死緊。
陸追皺起眉頭,雙眼一直盯着地圖,那些縱橫交錯的線條在屏風上紛紛浮起,又在他腦中重新組合起來,形成一座布局精巧的完整墓**,而他也終于發現在冥月墓精妙的構造下,這鳄魚潭看似多餘,卻是守衛墓**的最後一道屏障,即便有人闖入主墓室,那在掠奪完墓葬要離開之時,也會被引魂陣所擾,通過連接暗道鑽入鳄魚潭中。
換言之,鳄魚潭底理應有一條路,通向冥月墓的主墓室。
“王阿毛。”陸追果斷道,“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王阿毛問。
“學過拳腳功夫嗎?”陸追問。
王阿毛連連點頭。
陸追又道:“知道前頭有一個鳄魚深潭嗎?”
“知道知道。”王阿毛後怕不已,“鬼門關啊,去不得。”
陸追看着他。
王阿毛:“……”
王阿毛小心翼翼道:“你要去?”
“不是我,”陸追道,“是我們。”
王阿毛險些暈了過去:“爲啥啊?”
陸追道:“鳄魚潭底可能有路,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可……可我怕啊,我、我……”王阿毛結結巴巴,抖若篩糠。
“你不用下水,我去找路,可你得幫我一個忙。”陸追雙手扶住他的肩膀,“與其困在這裏等死,倒不如試着闖一把,若我能出去,定會帶人來接你,你我都要好好活着。”
“我能幫什麽忙?”王阿毛哆嗦着問。
陸追帶着他回到暫居處,重新燃起火把,道:“先過去看看。”
王阿毛答應一聲,依舊腿腳發軟,但見陸追說得堅定,像是極有底氣,便也撐着跟在他身後,一路去了鳄魚潭。
在火光照映下,陸追這才看清眼前狀況。一片泛着粼粼波光的深潭,岸邊趴了約莫幾十條巨大的鳄魚,四周都是石壁,有着刀劈斧鑿的痕迹,也有不少狹小的空隙,可以當成台階爬到高處。
王阿毛躲到陸追身後:“看完了,走吧?”
“那裏,你能爬上去嗎?”陸追指着高處一塊凸出來的石壁。
“我?”王阿毛搖頭,“不能。”
“好好看!”陸追道,“你還想不想出去了?!”
王阿毛抽泣兩聲,舉起火把瞅了半天,道:“能,能。”那裏其實是有台階的,雖說狹窄了些,可若沒有這些鳄魚,隻怕調皮的小男娃也能爬上去,更何況是盜墓賊。
“能好,你要做的,是安全地爬上去,再安全地爬下來。”陸追道,“别的都我來幹。”
“那你要做什麽?”王阿毛問。
陸追道:“殺鳄魚。”
“殺?殺不盡的,這鬼知道有多少啊。”王阿毛吃驚。
“沒說要殺完,三五隻夠了。”陸追道,“好了,你回去吧,這裏交給我。”
“你……你可要小心。”王阿毛叮囑。
陸追答應一聲,将火把□□那石縫中,單手拔劍出鞘。
王阿毛趕緊躲到安全處,卻也沒有離開,而是在縫隙處小心翼翼看着。
陸追深深呼了口氣,全身驟然發力,淩空躍起斜裏一砍,劍氣沒入水面,帶出沖天的水柱來。
王阿毛目瞪口呆,這這這……這可是隻在話本中見到過的功夫!
鳄魚群果然被激怒,紛紛從水中爬出來,張嘴露出森白的利齒,想要将這不速之客撕個粉碎。陸追趁機飛身往下,手中清風劍似是鋼釘,重重插入那鐵鑄一般堅硬的顱骨。
鳄魚怒吼起來,劇痛給了它巨大的力量,扭動的身體将潭水翻出巨浪,布滿鱗甲的尾巴橫空一擺,陸追不得不暫時松手,閃身避開一擊。那受傷的鳄魚繼續翻滾着,試圖爬回水中,陸追看準時機再度沖了上去,雙手死死握住清風劍柄,手臂發力往起一帶,竟将那巨大的鳄魚淩空甩了出去,顱骨脫離劍刃,整條巨鳄重重砸在石壁上,将骨骼也震得粉碎。
王阿毛覺得連腳下的土地也在顫抖,他扶着石壁,膝蓋再度發軟。
陸追上前補了兩劍,徹底結束了傷鳄的痙攣,這才靠在牆上,稍微松了口氣。
“大俠。”王阿毛跑過來,這回連稱呼都變了。
“你怎麽還在這?”陸追看他一眼,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腕。
“我、我看看。”王阿毛原本想說留下幫忙,可又一想,自己似乎也幫不上什麽忙,于是面紅耳赤換了個說法。
陸追笑笑:“多謝,既然沒走,那想個辦法,将這鳄魚拖到前頭那通風的空地處吧。”
王阿毛這回倒是十分爽快答應下來,拎着他那盜墓的包袱過來,又弄了些棺材闆,不多時竟然做出了一輛簡易推車。
陸追拱手:“佩服。”
王阿毛嘿嘿笑道:“幹這一行的都會做,免得找到寶藏,卻運不出去。”
陸追嘴角一彎,坐在一邊靠着牆壁休息,王阿毛則是将那鳄魚捆上闆車,勉勉強強半拖半拉,弄到了一片空地上。
而在蕭瀾那頭,空空妙手找了數個時辰,神情也由剛開始的不甘不願,變成了一臉凝重——他總算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的确是死門,解不開的死門。
“前輩。”蕭瀾試探。
空空妙手有些慌亂,小聲道:“我……當真不是我故意不救,孫兒,這像是條絕路啊。”
蕭瀾眉頭擰成死結。
“我早說了,死路。”藥師慘笑道,“小鬼進去了,閻王哪裏還能放出來。”說完又看向陶玉兒,“陶夫人啊,别忙了,沒用的。”
沒有人理會她的瘋言瘋語,陶玉兒一語不發看着那地圖,片刻之後,她突然問空空妙手:“白玉夫人墓的上頭,那條暗道通向何處?”
“一處舊的刑房。”蕭瀾道。
“刑房?”陶玉兒道,“走,先去看看。”
蕭瀾答應一聲,也沒多問,帶着她徑直去了白玉夫人墓。其餘人也一道跟上,陶玉兒對那繪滿白玉夫人的壁畫沒有任何興趣,她腳步匆匆穿過暗道,最後停在了那鐵虎大軍處。
先前隻聽蕭瀾與陸追說過,卻誰都沒看過,此番得見,空空妙手舉着火把驚歎道:“可真是好東西。”
“陶夫人爲何要來這裏?”陸無名問。
“有一個傳聞,陸府的主人迷戀白玉夫人,迷戀到連她的魂魄也想占有,所以通過白玉夫人的墓室,理應是能找到主墓**入口的,明玉先前也曾推出這點。”陶玉兒道,“盡頭那處刑房隻是做做樣子,這鐵虎陣後,應該還有一條路。”
“通往主墓**的路?”蕭瀾道,“能找到明玉嗎?”
“安魂殿下的路,理應是能通往主墓室的。”陶玉兒道,“這裏既然也能通往主墓室,那至少能離明玉更近一些。”
“好。”蕭瀾點頭,“我過去看看。”
“你過去看看?”空空妙手大驚,一把扯住他道,“這玩意一頭能殺數十人,你要獨自一個人闖過這數百數千頭?”
“自然不是硬闖。”蕭瀾擡頭看了看石壁頂,“我從上頭爬過去。”
冥月墓外,阿六憂心忡忡,坐立難安。
“你别轉悠了。”嶽大刀道,“我頭暈。”
“你說爹到底被救出來沒有啊。”阿六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然我進去看看吧?”
“師父他們都沒來叫你,去了也沒用。”嶽大刀拉着他的袖子,“況且爹叮囑過的,要你守在這裏,誰出來殺誰。”
“冥月墓都倒了,還有誰能出來。”阿六嘀咕一聲,繼續唉聲歎氣,滿心煩躁。
嶽大刀手裏捏着一根狗尾巴草,也是滿臉愁苦。
陸追用了一夜時間,殺了三條鳄魚,又與王阿毛一起,将其斬成小塊,用盜墓用的粗繩子穿起來,像是晾臘肉那樣攤開。而後便精疲力竭倒頭睡着,暗無天日也分不清時間,睡着時天黑,醒來時依舊天黑。
熊熊火堆烤着鳄魚肉,冒出滋滋的油來,雖說入口依舊腥騷粗韌,兩人卻誰也沒有嫌棄,默不作聲各自吃下一大塊,覺得全身力氣回來不少。
“今日你要做什麽?”王阿毛又問。
陸追從他的包袱裏取出鐵鑿和兒臂粗的大釘來,道:“去石壁上弄些鐵樁,将這鳄魚肉挂上去。”
“然後呢?”王阿毛依舊不解。
“然後潭中的鳄魚聞到血味,會湧到岸邊,卻隻能幹着急。”陸追道,“我趁機潛入水下找出路,而你站在石壁上,看其中若有哪條鳄魚沒了耐心,想要折返水中,你便割一塊肉給它,懂了?”
王阿毛想了想,點頭:“嗯。”
“你放心。”陸追道,“若找不到路,我再鑽出來,我們想别的辦法。若能找到出路,我定然會回來救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大家朋友一場,出去我請你喝好酒。”
王阿毛難得呲牙一笑:“那挺好。”
陸追重重握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後便撐着站起來,拿着工具攀上石壁,一下一下往裏鑿着鐵釘。
清脆的聲音在石窟中回響,王阿毛站在下面看着陸追,頭一回知道,原來人還能活成這樣,哪怕是困在這鬼哭狼嚎的地府裏,哪怕和自己一樣無路可逃,也一樣能讓人……他不知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但隻覺得他很是潇灑,于是用袖子胡亂抹了把眼睛,自己也爬上去幫忙。
陸追笑笑:“不怕了?”
王阿毛手裏握着錘子,将石壁砸得震天響。
又過一日,鋼釘鑿好了,肉塊也挂好了。在經過充足的休息和一頓飽餐後,陸追又從王阿毛手中讨來幾枚臭彈,道:“躲遠些。”
“爲何要捏爆這些東西?”王阿毛嫌棄道,“臭死人的。”
陸追道:“滿身都是血,也沒衣裳可以換,隻能用這些東西來擋擋鳄魚,否則隻怕一下水要被撕碎。”
王阿毛趕緊捂住口鼻。
陸追用衣襟裹住臭蛋,單手用力捏爆。彌天惡臭頓時散開,王阿毛表情糾結,險些嘔出來。
陸追閉住呼吸,道:“去!”
王阿毛答應一聲,手腳并用攀上那石壁,用匕首在其中一塊肉上劃出口子,風幹的表皮被刺破後,腥臭的血液再度滴滴答答淋下來,那些鳄魚果然蜂擁而至,疊羅漢一般趴在石壁上,張開大嘴看着上頭。
頭回看到這麽多鳄魚在自己腳下張開嘴,王阿毛握緊腰間纏着的繩子,覺得褲裆一陣發熱,但幸好還算争氣,沒有一屁股跌坐下去。
趁此機會,陸追“噗通”一聲跳入水中。臭味掩蓋了血腥味,遠處的鳄魚群并沒有過來,他閉住一口氣,在水下一寸一寸摸過去,整個人高度緊繃,已經顧不上周身徹骨的寒意。
空曠的石窟水潭,數百條兇狠的鳄魚,石壁上插着無數熊熊燃燒的火把,像是夜空的繁星,将四周照得一片亮堂。而在這一片亮堂裏,王阿毛孤身一人站在石壁上,腰裏纏着繩子,手中握着長刀,像是傳說中的孤膽英雄一般。可他此時卻無比提心吊膽,看不清陸追情況如何,隻能按照他先前所說,見有鳄魚等不及要走了,趕忙割一塊肉丢下去,好替水裏的人争取更多時間。
在半個時辰裏,陸追上來換了三四回氣,最後一次潛入水面後,卻再也沒有浮出來。石壁上的火把已經漸漸開始熄滅,光芒一寸一寸消失,黑暗一寸一寸襲來,肉已經喂完了,吃飽喝足的鳄魚們拖着笨重的身軀掉頭,緩緩沒入了水裏。
王阿毛在石壁上坐了許久,方才攀下來,拖着沉重的雙腿往回走。
應該是找到路了吧,他安慰自己。坐在那漆黑的棺材裏,看着陸追留給他的幾大塊鳄魚肉,王阿毛覺得這幾天過得像夢一般。
耳邊有隐隐約約的水聲,陸追精疲力竭爬起來,在暗道裏踉踉跄跄往前走。那潭水下果真有一個暗環,拉開之後,一股巨大的水流将他沖入暗道,腦袋磕得暈暈乎乎,也不知多久後才幽幽醒轉。
全身又冷又疼,甚至連四肢都開始變得麻木,陸追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去思考什麽,隻能憑借本能,一步又一步向前僵硬走去。
世界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他渴望能見到一束光。
……
蕭瀾戴着一雙銀絲手套,手腕與腳腕都縛有鐵鈎,像壁虎一樣緊緊貼着洞頂,緩緩往前挪動。陸無名也跟在他身後,其餘人則是一顆心懸在嗓子眼,看着兩人的身影逐漸隐沒在黑暗中。
沒人知道這鐵虎大軍究竟有多少,也沒人知道在這條路的盡頭,究竟能不能找到另一條路。
“前輩。”蕭瀾道,“前頭有暗器。”
陸無名道:“你我換個位置。”
“不用,前輩多加小心便是。”蕭瀾道,“跟着我走,莫要觸動機關。”
陸無名答應一聲,兩人前進的速度越發慢起來。而在他們身下,一眼望不到頭的鐵虎大軍正注視着這千百年來僅有的闖入者,沉默不語,表情森然。
……
眼前隐隐約約,出現了一片光。
陸追心裏一喜,又再度撐着站起來,拖着沉重的雙腿向前走去,若他的判斷沒有錯,這裏應當是通往墓**入口的主路。風呼呼迎面吹來,半潮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像是一副笨重的铠甲,陸追握緊清風劍,依舊不敢放松警惕,直到确定外頭并無異樣聲響,方才探出頭去。
面前是無比熟悉的場景,是那些雙目中流下血淚的木人。
陸追全身不由汗毛倒立,又想起了兒時那夢魇般的陰影。
而下一刻,那些木人卻緩緩站了起來,像是被人賦予了生命。
……
蕭瀾躍到地面上,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陸無名亦是滿頭大汗,兩人回頭看着身後那壯闊的鐵虎軍,都有些後怕與慶幸。
“這裏真的有路。”蕭瀾展開地圖,“按照娘親的标注,若有路,我們該往北走。”
一句話還未說完,腳下的土地卻開始顫抖起來,兩人不約而同第一反應,是這鐵虎軍莫非活了?可回頭看去,那些寒光鐵器卻依舊紋絲不動,并無生機。
“明玉!”蕭瀾心裏湧上一絲不詳的預感,拔腿向北沖去。
作者有話要說:-3-(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