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樂:文:小說.しs50.”陸無名用手肘輕輕搗了搗葉瑾,心中充滿擔憂。先前陶玉兒曾教過不少陣法給陸追,這他是知道的,可這當街跳大神的姿态未免也太過驚人了些,神神叨叨念念有詞,與其說是在布陣,倒不如說是……吃錯了藥。
葉瑾亦很愁苦,搗我作甚,我不知道。
楊清風小心翼翼道:“那個,小明玉啊。”
陸追伸手一指,凝重發問:“前輩看見了嗎?”
一言既出,其餘三人皆是吃驚,看見什麽了,什麽也沒看見啊。
院外,季灏遠遠看着陸追的一舉一動,看那閃爍跳躍的燭火在夜風中不斷明滅,虛幻的光影讓周圍的一切都不真切起來,屋檐下的那紅燈籠不斷搖晃着,像是一朵開在黝黑潭水中的妖冶花朵,花瓣一層一層展開,花蕊一點一點綻放,後又飄飄忽忽被一股青煙拖起,向着自己飛來,停在不遠處,停在手指間。
陸追在說紅蓮盞,在說冥月墓。
季灏周身的血熱起來,心裏伸出無數雙小手,撓得整個人都暈暈乎乎,酥酥|麻麻。此時此刻,他眼中除了那漂浮不定的紅蓮盞,就隻剩下了一個陸追,周圍的聲音在一瞬間被屏蔽抽離,他急切地想聽清陸追還說了些什麽,卻很快就發現無論自己将耳朵伸得多長,似乎也隻是徒勞。
一盞燭火在陸追手中忽明忽滅,他又向漆黑的樹叢中看了一眼,飛速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
陸無名這時總算發現了蕭瀾的存在,哭笑不得之餘也松了口氣。這兩人一明一暗,一個裝神弄鬼,一個隐在暗處,顯然是有什麽計劃。隻是不知爲何,竟然也不提前說一聲,讓自己險些以爲是中了邪,白白擔心一場。
蕭瀾握緊烏金鞭梢,雙眼一直在盯着陸追,他無法看到院外的動靜,隻能等他的眼神或是指令,伺機而動。
陸無名心中倒是頗有些意外,他知道蕭瀾功夫不錯,卻沒料到對方竟還有本事在自己眼皮底下隐身,也不知是用了何種功夫,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葉瑾也覺察出端倪,手中握着小白瓶,皮笑肉不笑。
隻有楊清風一人蒙在鼓裏,淳樸而又焦慮道:“小明玉啊,你看伯伯一眼,來,乖啊,聽話。”
陸追右手猛然發力,重重震上石桌,掌風将所有燭火瞬間拂滅,與此同時,屋檐下那殘破的紅燈籠,也終于跳動幾下,無聲跌落在地。
院中重新暗了下來。
院外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在與陸追目光相對的刹那,蕭瀾縱身躍起,單腳踩上牆頭,閃着烏金光芒的鐵鞭當空掃過,将迎面那飛撲而至的黑色身影死死勒住,借着慣性向半空中抛出,重重砸在了樹幹上。
劇痛讓季灏恢複了清醒,在蕭瀾的下一鞭掃來之前,他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那是陸明玉的詭計,布下一個邪門的陣法,引誘自己全神貫注盯着他看,然後步步深陷,沉淪而不自知。
他就地一滾,堪堪躲過烏金鐵鞭,掙紮着站了起來。頭發有些狼狽地散亂着,露出半張看不真切面龐,陰森的,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蒼老,也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年輕。
楊清風後怕道:“乖乖,方才那一嗓子,夠吓人的。”
陸追問:“前輩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楊清風擺擺手,又納悶道,“你怎麽知道他今晚會來?”
“我不知道,湊巧碰到而已。”陸追看着院外,“隻可惜我學藝不精,若換做陶夫人,蝠隻怕會一直神思恍惚下去,不至于這麽快就醒來。”
“他快輸了。”楊清風道。
葉瑾将小白瓶又淡定地裝了回去,以一敵二,雙方實力相差懸殊,自己似乎也沒有出手的必要。
蕭瀾與陸無名一前一後,将季灏堵死在了院中。刀光劍影铮鳴不絕,蕭瀾側身躲過一道掌風,不知爲何,他總覺得與上次交手時相比,面前這食金獸的功夫似乎有些細微的變化,多了幾分詭異的……熟悉感。
那是空空妙手的功夫,也是季灏的功夫。
黑影再度迎面飛來,來不及多做細想,蕭瀾以手爲爪,鐵鉗般牢牢鎖住對方咽喉,骨骼錯位的聲音響起,季灏身體一軟,掙紮着趴在了樹下,再也動彈不得。
葉瑾第一個小跑出去,畢竟是活了千百年的老怪物,很想看。
陸追道:“爹辛苦了。”
陸無名搖頭:“下回再有這種事,至少提前打個招呼,方才險些找了盆黑狗血來潑你。”
陸追看着蕭瀾笑:“嗯。”
“原來這食金獸如此年輕。”葉瑾蹲在地上,戴上金絲手套,仔細摸了摸季灏的臉,想要分辨清楚那究竟是面具,還是當真能用邪功侵占**,返老還童。
“谷主小心着些。”楊清風道,“這種邪門玩意,指不定還留有什麽後手。”
葉瑾迅速将手抽了回去,人也躲在了楊清風身後。
那就你捆起來,我再摸。
蕭瀾上前将人翻過來。
季灏半睜着眼睛,渾濁的眼球中生氣全無,看起來更像是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蕭瀾在他身上搜了一遍,并沒有找到那個巫蠱娃娃。
季灏嗓子幹啞裂開,強撐着坐了起來。
他視線有些模糊,雙眼已經被血糊住。整個人都是虛弱的,稍微動一動便會帶來無盡的劇痛,可頭腦依舊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他費力睜着眼睛,像是在看蕭瀾,目光卻落在了不遠處的陸追身上。
季灏先前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自己竟然會輸得如此輕如鴻毛,如此随随便便,隻在一個凄風冷雨的夜晚,隻因一個破破爛爛的陣法,就魔障發狂,整個人都失去了理智,自投羅網。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将所有恨意都轉接到了陸追身上,爲何世間偏偏會有這麽一個人,擁有自己夢寐以求的冥月墓,還要處處與自己作對。
他用枯瘦的雙手死死抓住泥土,指甲在碎石中流下鮮血,撕裂的痛讓他清醒,也讓他燃燒。
蕭瀾擋在他面前,将那充滿仇恨的視線阻隔,冷冷問:“東西呢?”
季灏大張着嘴沒有說話,他也說不出話。
在憤怒燃燒到頂點時,劇痛卻奇迹般消失一空。那些潛伏在陰暗處的藤蔓蜿蜒層層攀附住血管,黑色觸手也密密麻麻伸出來,咬合住了每一寸筋脈與骨骼。
那是完全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完全不屬于自己的靈魂。
之前一直懼怕的,卻成爲了現在所期盼的,他從未有過這般瘋狂的念頭,想要蝠活過來,渴望蝠活過來。
因爲這是唯一的活路.
陸追大聲道:“小心!”
陸無名扯住蕭瀾,将他飛速拖離樹下,緊随其後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帶着看不見的呼嘯氣勢,風暴般震落一地枯葉。
在神智消失的最後一個瞬間,季灏并沒有想明白,自己這回究竟算是輸了,還是赢了。
蝠活動了一下筋骨,緩緩站了起來,他喉嚨裏發出嘶啞的笑聲,雙眼死死盯着陸追,如同在注視着令人垂涎的獵物。
并沒有人能說清楚,爲何在前一刻還渾渾噩噩的垂死之人,竟會在一眨眼的時間裏便重新複活。癱軟的身體像是被魔物附着,無視那被烏金鐵鞭震碎的傷痕,雙眼閃爍着幽火,表情與身體都是一樣僵硬。
“邪門了。”楊清風受驚,“死後變鬼了不成。”
蕭瀾将陸追擋在自己身後,目光冰冷看着面前的怪物。
這才是真正的蝠,曾經在冥月墓中見過的,曾經在洄霜城外交手的,都是他,而非方才那個人。
他腦中有了一個大膽而又驚世駭俗的想法。
食金獸的身體裏,像是住着兩副靈魂,一個是季灏,另一個是蝠。
陸追低聲道:“來者不善,多加留意。”
蕭瀾握緊烏金鞭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了上去,比起方才的季灏,面前這個人,才是解開所有秘密的關鍵。
楊清風還在問:“究竟怎麽回事?”
陸追想了一下:“前輩聽過借屍還魂嗎?”
楊清風看着那正與蕭瀾纏鬥的,武功招式完全不同于先前的……人,或者幹脆說是怪物,心中湧上一絲毛骨悚然,年輕時聽過的民間轶事裏,隻說嬌滴滴的小娘子借屍還魂,可沒人提過這五大三粗的糙爺們,竟也能來上這麽一回。
草叢中發出“沙沙”的聲音,葉瑾随手打亮一個火折,借着光亮看過去。
楊清風驚呼道:“毒蛇?!”
蕭瀾飛速掠下,在一條黑蛇竄出之前,将陸追抱到了自己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8中文網.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