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嶽撕下空袖套,虎千斤拿來清水淋濕,之後擰幹再塗抹藥膏,罩在阿亮的口鼻上打了個結。
阿亮滿意的晃了晃腦袋,驢眼笑成了月牙。
瞅瞅,亮哥也有口罩了,雖然難看了點,但也不錯。
曹滿伸手摸了摸驢鬃,語重心長的說道:“亮子,做驢能做到你這個份上,前無古驢後無來者,你也該感到自豪了。”
阿亮驢眼笑得更彎了,對曹滿的奉承很是受用。
誰知......
啪!
曹滿擡巴掌給驢頭上就是一下。
“真以爲我在誇你呢?人不知自醜,驢不知臉長,瞅瞅你這驢臉,貼符包布條,不三不四,白天吓人晚上吓鬼,牲口見了都嫌棄,哈哈哈!”
曹滿笑了個開心,阿亮凝固的笑眼中閃過一道殺氣。
臭耗子,找茬是不?
驢火上竄,阿亮張嘴就想狠咬曹滿一口,卻發現......
尼瑪,有布包着嘴,根本沒法下嘴啊!
啪!
曹滿擡手又扇了一下,開心的說道:“真是頭小乖驢,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來,讓哥多抽幾下。”
曹滿的惡趣徹底激怒了野性十足的阿亮,可恨牙巴骨被包了個結實,張不開撕不掉,任由曹滿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像拍瓜似的拍了個歡實。
靠!亮哥不能用嘴,難道還不能用蹄子嗎?
被連拍幾個巴掌後,腦袋有些發懵的阿亮終于反應了過來。
忽地轉身,阿亮調整了姿勢,蹄子沒等翹起,曹滿哈哈一笑,躲到了段虎的身旁。
“虎爺,時間不等人該出發了吧?”
段虎點點頭,“出發!”
曹滿屁颠屁颠的跟在段虎身旁,故意朝着阿亮聳了兩下自己的秃眉,好不得意。
阿亮氣炸心肝肺,你丫的耗子,拿驢爺開涮,膽肥了是不?等着爺,碎蛋!
曹滿毫不在意,眼神邪魅的一遞,碎蛋?爆腚爺爺都不怕,有種露出你的小牙牙,讓爺欣賞一下。
無計可施的阿亮委屈的用腦袋拱着虎千斤,淚眼汪汪。
虎千斤無奈的搖搖頭,“好了阿亮,乖。”
曹滿趁機笑道:“聽到沒小亮子,要乖,乖才有人愛有人疼,不乖的話,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可憐呐,啧啧......”
乖你大爺!
阿亮驢火憋心,心頭奔騰着萬頭神驢......
離着黑岩巫城越近,熔漿火河散發出的熱量越驚人,扭曲的空氣在熱量的包裹中搖曳變化着,透過飄忽着的空氣看去,整座龐大的巫城都開始扭動了起來,似乎在地獄的業火炙烤中開始融化。
路上盡是碎裂的岩石和土屑,兩旁那些聳立着的雕像早已殘破腐敗,上面覆蓋着厚厚的黑色灰層,凄涼蕭瑟。
低低地風聲響起,如同在低述細語着蒼涼的往事,随着飄起的灰塵,消失在了遠方......
當沿着緩坡走到盡頭的時候,古老沉寂的黑岩巫城終于呈現在了大夥的眼前。
高大的城牆仿若天塹般阻隔着赤煉火河,牆壁墨黑沉寂,巍峨莊嚴。
高牆下,寬大的護城河中岩漿流淌、赤火低吼,可怕的高溫伴随着汩汩地熔流,将附近的岩石燒得赤紅發燙,好似一塊塊燒紅的烙鐵,猙獰可怖。
一條寬闊的黑色橋梁跨過熔漿火河上方,隐現在騰起的煙霧中,仿佛一條黑色的長舌延伸出巨獸的血口,陰森驚悚。
橋頭閃爍着的兩團血焰隐約可見,濃霧的遮掩下,更像兩顆殘暴兇獰的眼珠,耐心地等待着獵物的到來。
不多時,在段虎的帶領下,大夥來到了護城橋的橋頭。
腳步還未停穩,熱浪迎面湧來,帶着濃濃的臭味,将所有人席卷在了其中。
“咳咳......”
熱浪混合着臭味令人難以忍受,不多時,除了段虎之外,其他人咳了個掏心掏肺。
“娘的,怎麽這麽臭?比臭雞蛋臭,比腐肉臭,比......千年糞坑還臭!”
曹滿邊叫邊咳,被嗆得淚水橫飛、大鼻涕直流。
沒幾下,鼻涕水粘到了口罩上,惡心不說還很不方便,黏在臉上濕哒哒、黏糊糊。
曹滿伸手就想把口罩取下來,卻被段虎一把攔住。
“虎爺,你這是?”
“不準脫口罩。”段虎制止道。
“爲啥?”曹滿神色有些不自然。
“因爲這是虎爺我說的。”段虎霸道的回應。
“你不講理,我的鼻涕黏在裏面了,難道擦一下都不行嗎?”曹滿臉色更加難堪了起來。
“哼,别說鼻涕,就是米田共你都必須忍着,除非你想死。”段虎冷哼一聲,加重語氣提醒道。
死?
擦一下鼻涕的時間就會死?
騙人的吧!
曹滿表示不服,但又不好得出口反駁,其他人也甚是不解,疑惑的看着段虎。
“你們聽好了,這些腐臭的刺激性氣體,裏面帶有濃烈的熔漿火毒,劇毒無比,别說是人,就是壯實的老牛聞上一口,都會四蹄朝天翹辮子,不信的話......”
段虎目視一圈,随後看着阿亮說道:“不信的話,你們可以拿這頭驢子試試,看看虎爺說得對還是不對?”
話聲一出,正用蹄子蹭着布條的阿亮當即驢鬃倒豎,停止了動作。
黑臉,訓人就訓人,拿亮哥當試驗品是幾個意思?
喂!亮哥和你往日無仇今日無冤,你丫的不是人,比牲口還不如......
“别,别介,虎爺,大夥信了還不成嗎?拿驢子做實驗,多可憐?”曹滿連忙勸道。
他算是看出來了,段虎并沒有在騙大夥,相反,從岩漿火河中飄散出的這股臭味,真的十分危險,否則段虎也不會說話這麽沒有人情味。
阿亮松了一口驢氣,轉而看向曹滿的目光親切了不少。
患難見真情,耗子,俺的鐵兄弟,謝啦,剛才的事我們一筆勾銷。
“黑虎哥,以後不準再欺負阿亮,看你把它都吓壞了。”虎千斤疼愛的護着阿亮,就像老母雞護小雞似的。
阿亮聽得心裏一暖,腦袋熱情的蹭着虎千斤的手臂。
還是阿妹對俺好,不愧是俺的小主人。
這時寒嶽也開了口,“段虎,阿妹說的不錯,阿亮是頭驢子,何必拿它撒氣?何況真要毒死的話,連驢肉都沒得吃,多可惜?”
阿亮老神在在的聽着,前面還好,把它感動得心兒亂顫,誰知話鋒一變......
可惜你大爺!
臭老倌,胳膊肘往外拐,還是一家人不?
“阿爹!”虎千斤生氣的喊道。
“呵呵,開句玩笑話而已,别當真。”寒嶽呵呵一笑,隻是投向阿亮的目光中,似乎帶着一絲說不出的味道。
阿亮渾身一顫,尼瑪,該不會這臭老倌真惦記着亮哥的驢肉吧?
人情冷暖,世态炎涼。
人類的彎彎繞太多,什麽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還是牲口好,耿直爽快,說啥就是啥,吐口吐沫是個釘,哪像人類,虛僞、狡猾,不是好貨!
段虎聞聽,贊同的點了點頭,“寒大叔說的不錯,好鋼要用在刃上,好肉要吃在嘴裏,真要把驢子毒死了,還真有點可惜。”
可惜你姥姥!
敢惦記亮哥的驢肉,信不?亮哥用驢肉噎死你們!
阿亮氣得發瘋,是真要瘋了,但是讓它感到不自在的是,爲毛連曹滿和冷曼的眼神都變得怪怪的,莫非......
一個激靈,阿亮打起了退堂鼓。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亮哥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身子往後一縮,阿亮就打算撒蹄開溜,不想卻被虎千斤一把牽在了缰繩上。
“放心吧阿亮,大夥隻是在開玩笑,何況有我在,誰都不能碰你。”
說完,也不管阿亮同不同意,牽着缰繩往前走去。
阿亮欲哭無淚,奈何對方力大,即便它撐開四蹄往後退縮,也架不住虎千斤的力量,三兩下,像條死狗般被拖着前行,留下了一地的哀嚎哭嗓......
曹滿可憐的看着一路拖行着的阿亮,忍不住同情的咂了咂嘴......
咦?
這味道......
濕濕滑滑,還有點鹹味?
我去,忘了黏在口罩裏的大鼻涕了!
不過......
既然能舔幹淨,不是就可以省去了脫口罩擦鼻涕的麻煩事嗎?
安全又方便。
左右看看,沒人注意他,曹滿眼珠一翻,小心翼翼的伸出了舌頭。
吸溜,吸溜......
嘿,真不錯!
“對了耗子,忘記跟你說件事了,盡管我們有着口罩保護,但是毒氣依然可以滲透進來些許,記住,口罩裏的大鼻涕千萬别用舌頭舔,否則中了毒沒人可憐你。”
噗......
正舔了個歡實的曹滿一聽,頓時噴了個滿堂彩,這下好,本就黏兮兮的口罩裏又多了不少哈喇子。
......
來到護城橋頭,大夥先往橋下瞅了瞅,真夠吓人的,寬大的護城河裏,充滿了黏稠的岩漿,好似沸水喧騰一般,鼓起的岩漿泡時而炸開,漿液四濺,落在那些發紅的熔岩上,帶出了一片火焰。
這要是掉落下去,别說屍骨無存,跟灰飛煙滅沒啥兩樣,連骨渣都不會剩下。
收起了悸動的心情,大夥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護城橋,但見翻湧的濃霧中,黑色的橋身時隐時現,透過濃霧,依稀可見隐沒在其中的黑岩巫城,仿若一座龐然巨獸,靜帶着他們的到來。
“虎爺......”曹滿眼珠滴溜溜亂轉着。
“啥事?”
“你說過了橋是不是就算真正進入了自杞國葬?”
“咋滴,怕了?”段虎知道曹滿的膽子向來都小,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已經不錯了。
“嘿嘿,這倒不是,我就想問一聲,那些寶藏應該都還在吧?”曹滿的眼神中難掩激動之色。
段虎一聽,心裏又好氣又好笑,真是個愛财如命的财迷,剛兒還以爲對方是害怕了,現在看來,分明是被寶藏沖昏了頭腦,滿腦子幻想的除了金銀财寶就是财寶金銀。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那些寶藏是不是在巫城裏面,自個兒進去瞅瞅不就知道了嗎?”
有了段虎的話,曹滿的精神更加振奮了起來,就見他晃晃腦袋動動肩膀,跟打了雞血似的,要不是嘴上套着口罩,若非口罩裏都是大鼻涕臭口水,相信這會兒他非嗷嗷叫上兩嗓子不可。
不等段虎發出命令,曹滿早已按耐不住沖動,當先就沖了出去。
看着他沖勁十足的模樣,大夥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們也出發,隻是有一點要注意,千萬不要在橋上停留,這裏霧氣陰霾,火毒太重,盡快過橋,之後再找地方整頓一下。”
吩咐之後,大夥剛要出發,就在這時,曹滿的身影從濃厚的霧氣中又跑了回來,速度比之剛才明顯加快了不少。
跑回來的曹滿雙手扶在膝蓋上,神色驚慌,氣息粗重,看上去像是被什麽東西吓到了似的。
“耗子,咋啦?”旁人還未發問,冷曼第一個上前關心的問道。
“死......這是一座死人橋!”曹滿聲音顫抖的說道。
死人橋?
大夥一愣,随即感到了一陣的不安。
“耗子,你把話說清楚點,什麽死人橋?”冷曼追問道。
曹滿正待回答,段虎開口說道:“老四,耗子說得沒錯,此橋是一座死人橋,你們看......”
說着話,他用手點指身下,大夥視線随着下移,投在了段虎腳下的橋面上。
嘶......
當看清黑色的橋面後,大夥不由得紛紛倒吸涼氣。
怎麽會這樣?
本以爲隻是一座普通的石橋,誰知......
視線中,黑色的橋面非但不平整,相反,還坑坑窪窪,凹凸不平。
透過飄蕩的濃霧仔細看去,那些凹凸的部位竟然是由一顆顆死人腦袋構成的。
不錯,正是死人腦袋!
這些死人腦袋焦黑幹癟,面目猙獰駭人,五官扭曲成團,帶着痛苦、怨恨、瘋狂、絕望的神态,被當成了一塊塊橋石深嵌在石橋上。
密密麻麻的順着橋面一路通往黑岩巫城之中......
大夥的目光中除了震驚,還充滿了濃濃的驚恐和費解。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以至于用如此殘忍的方法去屠殺這些人,死後還将腦袋割下來當做橋石,受無盡的踐踏和侮辱?
“段虎,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些死人頭是被鐵水澆灌,活生生當做橋石嵌入了橋面。”這時,寒嶽聲音低沉的說道。
他的話聽得大夥後脊梁發寒,雞皮疙瘩直冒。
“不錯,鐵水銅漿再加上泥石的鋪設,便是這座死人橋的真實面目。”段虎回道。
寒嶽的臉色更加凝重了起來,“自杞國乃是雲疆的一個古老國度,盡管民風野蠻,民智未曾完全開化,但也不至于做這麽殘忍無度的事情,你說會不會是搞錯了?”
作爲雲疆本土的人,寒嶽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心裏的壓抑,讓他感到十分的難受。
沉默良久,段虎說道:“寒大叔,有些事不是我們能用常理去理解的,人性本善固然不假,然而,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再淳樸再善良的人也會變得兇戾殘忍,人性早已泯滅在了極端的情緒中。”
“你的意思是?”聞聽此言,寒嶽疑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