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身後鬧出的響動,段虎沒空理會也不願去理,直到聲響漸漸隐沒,他這才暗中出一口氣。
如果繼續留下曹滿和冷曼,二人非但幫不了任何的忙,相反還有可能再次出現傷亡,爲了避免意外,他隻能像趕鴨子似的趕走對方,即便語氣十分的粗暴和不近人情。
說實話,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出現如此恐怖的銀蠱魔蟲,體型居然會長到如此誇張的程度,若非親眼所見,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痛心的是,一路上千小心萬小心,就怕自己的同伴出現任何閃失,豈料,意外還是發生了......
作爲長年在死人墓裏摸爬滾打的段虎來說,他深知墓葬中隐藏着的危險是多麽可怕,正是如此,當初他才會極力勸阻大夥下墓。
生死離别段虎早已司空見慣,以前他曾爲此痛苦過、傷心過、甚至于瘋狂過,本以爲這麽多年的磨煉,心情不會再起多大的波瀾,然而此時此刻,沉寂已久的情緒又一次爆發在了他的心頭。
他恨自己的失誤,要是剛才他沒有率先進入地陵入口,而是留在隊伍的後面,相信意外也不會發生。
看着像串糖葫蘆般懸挂在半空中的海子,段虎内心有種莫名的悲痛。
盡管他和海子認識的時間不長,但這個外表陽光性格剛強卻又有點的腼腆的小夥,給他留下了很好的映像,那種感覺不像是普通的朋友,更像是一位需要照顧和關心的小兄弟。
挺溫暖,也很舒心。
可是這一切,卻被殘忍的現實撕得支離破碎,半空中時而傳來的慘叫聲,就像嚴冬裏的寒風讓人有種刮骨般的痛苦。
“海子......”
段虎攥緊雙拳,手臂上青筋暴突,微微的顫抖代表着他此時的痛苦和憤怒。
他知道......
海子是不可能在活下去了,即使現在救下來,即使他有着秘制的療傷聖藥,但是面對如此嚴重的傷勢以及猛烈的毒性,段虎再不願承認,卻也無法改變現狀。
這......
就是無情殘酷的現實。
但是,他不能任由巨蛾肆意殘虐海子,作爲食糧,作爲産卵的容器,他要盡所有的一切力量救下海子斬殺毒蛾。
也許隻有這樣......
他才會覺得内心好受一些,最起碼,他能對自己有一個最低限度的交代。
而這個交代,卻又是如此的蒼白和無奈......
一擊落空的巨蛾在半空中出現了短暫的停留,似乎剛才的擊空令它感到有些驚訝。
作爲蛾群的頭領有着天生的驕傲和自信,以往捕獵的時候,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的失手,可是剛才卻完全沒有捕捉到對方的動作。
這和攻擊曹滿時的情況不一樣,當時是因爲子彈打在了它的飛翼上,出現了細小的偏差,而這一次,對方居然能輕易避開攻擊。
觀察了片刻,很快巨蛾眼中的驚訝便被濃濃的怒色所替代,對比起自己的失誤,對手的挑釁是它所不能容忍的,骨子裏的傲慢頓時讓巨蛾化爲了無窮的憤怒。
嗡......
震翅的聲響再次急促高昂了起來,巨蛾盤旋一周,順着高空猛沖向了祭屍台上的段虎。
段虎二目怒瞪,随着巨蛾移動的軌迹,瞳孔微微收縮着。
在剛才的對峙中,他思考了數種戰鬥的方法,然而銀蠱魔巨蛾并非陰屍鬼煞,憑以往除妖伏魔的辦法根本法行不通,現在唯一能派上用場的......
恐怕就隻剩下他真實的本領。
巨蛾飛行的速度不得不說快如閃電,一個俯身沖刺便已經出現在了附近。
段虎屏氣斂息,伏低的身體中醞釀着随時将要爆發的力量,視線中,巨蛾急速移動的軌迹漸漸清晰起來,十丈,五丈......
锵......
威虎出竅,淩冽的刀光帶出了一道虎嘯般的怒聲,直襲向飛來的巨蛾。
咔嚓!
刀光瀉下,黏稠的毒漿帶着腥濃的臭味灑落在地,巨蛾身子偏斜,從段虎的身旁飛馳而過。
“可惜......”
段虎眉頭一皺,爲剛才的失誤後悔不已。
不愧是銀蠱魔蟲的頭領,不僅速度奇快,反應也異常的靈敏,就在剛才段虎揮刀斬下的一刹那,居然能側身閃避,以至于本來砍向尖喙的寶刃,隻砍在了巨蛾的一條前肢上。
念頭轉瞬即逝,等巨蛾從段虎身旁疾馳而過的時候,段虎連頭都不回,反手将扣在手中的星火雷彈射了出去。
“爆!”
火光閃爍,爆鳴聲随之響起,金色的赤焰席卷向了正在快速離去的巨蛾。
蓄力待發的段虎不容遲緩,身下雙腳移動,閃身朝着巨蛾逃走的方向奔馳過去,手中威虎絕刃往身後一收,打算以最強的力量斬殺巨蛾。
誰知視野中的巨蛾,竟然直接利用強勁的風壓熄滅了吞噬在飛翼上的赤焰,不隻是飛翼上的焰火被風壓撲滅,就連半空中正在燃燒着的赤焰也被吹得支離破碎,轉瞬化爲點點火花消失殆盡。
借着爆炸的沖擊,巨蛾六翼伸展,半息不到的時間便飛向了高空。
“這......”
段虎目瞪口呆,舉起的寶刃定格在了頭頂。
“該死,該死......”段虎把拳頭捏得嘎吱作響,怒視着遠去的巨蛾放聲吼叫。
萬事皆休,機會一旦錯過将不可複得,這一點段虎比誰都明白。
更何況他的對手是銀蠱魔毒蛾頭領,這種可怕的兇蟲狡詐兇殘,一朝吃虧必定會萬分謹慎,即便再次出現,也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段虎追悔莫及,心裏怒火萬千,難道就隻能眼睜睜看着海子痛苦的死去嗎?
腦袋微微沉下,黝黑的臉龐湧現出了一絲悲痛和無奈。
呼,呼......
忽然頭頂傳來一陣震翅的響動,段虎爲之驚醒,擡頭望去,半空中巨蛾正用惡毒怨恨的眼珠盯着它,那條被斬斷的前肢此刻還在不斷往外冒着濃稠的毒液。
巨蛾出現的位置離着不近,似乎是刻意拉開距離,防止段虎的偷襲。
天生的傲慢和狂妄讓巨蛾再次面對下方的敵人,它要看清楚這個如同蝼蟻的人類,牢牢記住對方帶給它的恥辱,之後它将展現出所有的力量,将帶給它屈辱的敵人碾壓成灰燼。
而這一切段虎并不在意,他在意隻有海子,那個已經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了人形的海子。
此時的海子已沒有了以往那張帥氣的面容,整個臉龐就像充氣的皮球一樣,腫得幾乎難以辨認五官。
青紫色的膚色中隐約有着細小的蠕蟲在蠕動着,身體、四肢同樣臃腫膨脹,腹部被刺穿的傷口時而有着黏稠的膿液流出。
“海子,你......你怎麽樣了?”段虎壓制着心中的悲痛問道。
“咳,咳......”
段虎的聲音喚醒了幾乎失去知覺的海子,無力的咳了幾聲,他緩緩睜開了腫脹的雙眼,透過一絲眼縫勉強看見了下方的段虎。
“虎,虎爺......”
“啊,啊......”也就輕喚了一聲,海子臉色突然變得痛苦猙獰了起來,一聲聲撕心裂肺般的痛吼從他喉嚨深處嘶喊出來。
“虎爺,殺了我,快殺了我,啊......”
“海子......”
段虎心如刀絞,眼底漸漸泛起一層淡淡的淚霧。
他不是個猶豫不決的人,但是讓他親手殺了同伴,殺了那個崇拜他敬重他,好似小兄弟一般的親人,他......
萬難做到!
即使他知道這麽做是爲了減輕對方的痛苦,但是他的良知他的内心都不允許他這麽做。
該怎麽辦?怎麽辦!
段虎在心底呐喊着,嘶吼着,咆哮着......
“虎爺,求求你,求求你給我一個痛快,我,我快受不了了,啊......”
蝕骨般的奇癢折磨得海子痛不欲生,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哪怕隻是一瞬的時間,都能讓他徹底崩潰,趁着還有一絲神智,他發出了最後的哀求。
“對不起,是我太無能了。”段虎内疚的低下了腦袋,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被尖刀紮在了心窩上。
“虎爺,你......依舊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認識你我此生......無憾!”
斷斷續續的話聲傳入段虎的耳中,擒着的淚水在眼眶中翻滾幾圈,最終還是默默流了下來。
段虎哀歎一聲,想不到時隔多年,最痛恨流淚的自己居然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先後落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虎爺......轉告寒大叔,海子不孝,他的養育之恩下輩子......再還!”
将最後一句話說完,海子已經忍耐到了極限,他呼吸急促的看着段虎,等待着結束生命中的最後一刻。
“海子,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放心,虎爺會讓這隻畜生給你陪葬!”
段虎把心中的萬千悲憤化爲團團的怒火吼了出來,在海子眼中欣慰的笑容中,他騰空而起,左手一晃,四顆星火雷飛射而出,分四方之勢沖向了淩空的巨蛾。
“爆爆爆!”
怒吼聲中,四顆星火雷先後炸響,赤紅的焰火化爲四股火翼封殺住了巨蛾的退路。
随後段虎拔開右手中手雷的保險,用盡全力扔了出去。
“海子,一路走好!”
轟,轟轟......
手雷的爆炸引發了海子背包裏的炸藥,恐怖的氣浪沖擊而出,巨大的火焰奔騰四外,瞬間将所到之處吞噬在了滾滾的烈焰中......
氣浪襲來,段虎倒抽而出,借助回旋翻滾的方式,逐一卸去了沖壓在身的力道,最後跳落在了祭屍台上。
“海子......”
段虎沒有擡頭,就這麽呆呆的站在地上,任憑狂烈呼吼的怒風沖襲在他的身上。
火光中,臉龐上的淚水被吹散,化爲齑粉消失無蹤......
啪嗒!
一截焦黑的殘物掉落在地,段虎轉頭看去,殘物來自于海子經常使用的那把連弩,焦枯殘破的木柄上冒着淡淡的煙霧,炭火還未退去。
俯身拿起那截焦木,段虎緊緊攥在掌心,炙燙的炭火頓時灼痛了手掌,可他依舊沒有松開,就這麽一種一直緊握在手中......
微微駐留了些許的時間,段虎閉着的雙眼這才睜開,看了看周圍蕭瑟的殘景,硝煙混合着焦臭的氣味仍然濃烈,長歎一聲,邁步走向了通往自杞國葬的石梯入口。
......
一路下行,沿着環繞曲折的石階,段虎并沒有加快速度,一邊走着,一邊打開手電觀察着四周的環境。
潮濕的石壁上長滿了斑駁的青苔,以至于雕刻在上面的圖案早已模糊難辨。
奇怪的是,越往下走,帶着陰腐氣息的空氣非但沒有變得寒冷,溫度反而還有所提升,跟以往所遇到的情形恰恰相反。
回想祭屍台下那處巨大的溫泉湖泊,段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來這下面一定有着一處驚人的火山,終年高溫的炙烤下,才會形成如此規模的溫泉湖泊,就是不知道......
這處火山的狀态如何,死火山還好,不會出現爆發的迹象,萬一是活火山的話......
段虎自嘲的苦笑一聲,自己這是在想什麽呢,如果真是活火山的話又如何?
自古以來,從未聽說過文城地界出現過什麽火山爆發的事情,即便是地震都少之又少,除非自己真到了黴運纏身的地步,否則這麽狗血噴頭的事怎麽可能發生?
看來海子的死對他還是有着不小的影響,以至于滿腦子胡思亂想着,以此轉移心緒,暫時忘懷......
段虎停下腳步,拿出酒瓶狠灌了幾口酒,濃烈的酒水沿着食道流進胃裏,頓時胃裏就像燃起了一團烈火,強烈的酒勁直沖腦海。
長吐一口酒氣,段虎振作了一下精神。
逝者已矣,但生者卻不能自暴自棄,好在酒勁夠濃夠烈,可以暫時壓下他的頹廢,這也是段虎喜歡喝酒的一個原因。
接着往下走,又過了一會兒,點點紅芒出現在了段虎的眼中。
靠近一看,石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鑲嵌着一個虎頭石燈,血色的紅芒就是從虎頭石燈裏散發出來的。
“血焰......”
站在石燈前,段虎一陣的沉默。
能把鬼焰的顔色變成血戾色,可見下方凝聚着的陰煞之氣是多麽的濃稠,正如荒廟将冢中的遭遇一樣。
伸手試着觸摸了一下血焰的外延,陰冷的感覺立刻順着手掌遊走在了身體各處,段虎急忙運轉自身玄力,這才把侵蝕進入的陰氣排斥了出去。
血焰的出現絕非什麽好事,但是段虎并不擔心,隻要鬼焰不會進一步變化,他就沒有什麽好顧慮的。
又接着往下走了一段距離,段虎估摸着應該快到底的時候,忽然一陣吵鬧聲從下方傳了上來。
仔細一聽,竟然是曹滿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十分的生氣,話聲響亮,語氣也挺重。
吵架?
和誰吵?
段虎不禁有些疑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