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麗的兵将們正在急行軍中,跟在淵蓋蘇文後面狂奔,淵蓋蘇文就是他們的指路明燈,隻要淵蓋蘇文的馬鞭指處,兵将們願意舍生忘死地爲他厮殺
然而,效忠大莫離支,前提條件是大莫離支淵蓋蘇文是活着的,而不是死的,沒人會向一具屍體效忠的,更何況是一具被踩得稀巴爛的屍體
淵蓋蘇文被從馬上掀翻,還沒等他爬起來,他的一衆親兵侍衛,便縱馬從他身上踩了過去,數十騎奔馳之中,隻眨眼功夫就奔出了十餘丈,而這數十騎中有一小半人的座騎踩到了淵蓋蘇文的身上
淵蓋蘇文隻慘叫了一聲,便即聲息全無,當場死掉
親兵侍衛們奔了過去,而後面的大部隊随即便跟了上來,夜半行軍,雖然打着火把,可火把再亮,也不足以使高句麗兵現地上的那一灘肉泥,就是他們的大莫離支
誰讓淵蓋蘇文非要和别的将軍穿一樣的衣服呢
親兵待衛們嗷嗷大叫起來,勒住戰馬,叫道:“大莫離支墜馬了,大莫離支墜馬了,快救大莫離支啊”
剛才那枝冷箭,是薛仁毅提前射出去的,青州兵未得命令,所以還沒有射箭雨,而偏偏那枝冷箭,射的是旗手,旗手摔倒,所以才導緻淵蓋蘇文的戰馬人立,可親兵侍衛們的注意力又都在淵蓋蘇文的身上
陰差陽錯,在突然生的意外情況下,奔馳中的親兵侍衛們竟然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他們都沒有意識到道邊的樹林裏有伏兵,至少在勒住戰馬前,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戰鬥中,片刻功夫就能決定生死,親兵侍衛們這片刻的混亂,立即引了高句麗整支軍隊的潰亂
親兵侍衛們大喊大叫着,不再往前奔,而拼命調頭跑回來,想要把淵蓋蘇文救起來可大軍奔行之中,哪可能說停下來就停下來?不要說停下來,就算是隔了數丈的距離,前面生什麽事,後邊都不看見的,淵蓋蘇文掉下馬來,除了他的親兵侍衛們之外,後面的高句麗兵,壓根兒就不知道
這一調頭不要緊,前後兩隊人馬,立時就撞到了一起調頭最快的親兵侍衛不但沒有奔回來,反而被更多的高句麗兵給撞下了馬,而奔在前面的高句麗兵将則都大吃一驚,紛紛叫道:“大莫離支墜馬了?什麽意思,大莫離支在哪裏?”
親兵侍衛幾乎急得吐血,這麽多人沖了過來,大莫離支不得被踩碎了啊莫離支可莫要成“離肢”
急火攻心之下,親兵侍衛揮舞起兵器,撥打後面奔過來的高句麗兵,叫道:“讓開,讓開,先往林子裏奔,把大道讓出來,大莫離支在道上呢”
後面的高句麗兵将躲閃不及,被親兵侍衛們一頓亂打,竟被打落下馬好幾個,而這種情況下,隻要掉下馬,就沒個活
後面的高句麗兵當然大驚,這種事情換了誰,誰也得大驚呀,這要都能保持得住鎮定,那這個人簡直就太了不起了,不要說普通的兵将,就算是換了大唐最厲害的将軍,也不可能鎮定,就算是李績或都尉遲恭也沒法做到這點的
親兵侍衛暴急之下,出手不分輕重,竟然砍傷了一個領兵的将領,這将領的一條胳膊被連皮帶肉砍下一片來這下子可糟了大糕了,以殺人爲職業的士兵,最不能見血,他們要是自己見了血,那立刻就得讓别人也見血啊
那将軍長聲慘叫,他身邊的親兵立時拔刀,對準親兵侍衛們砍了起來,不但砍人,還叫道:“大莫離支被殺啦,他的親兵造反了”
嘁哩喀喳地就打了起來
後面的大部隊仍在不停地往前趕着,前面越亂,他們越着急,而聽到大莫離支死了,是被他自己的親兵殺死的,又急又怕,不管不顧地沖過來
大亂就此爆,大道之上,呼喝喊殺聲響起一片,高句麗的兵将們自己和自己打了起來
在使用冷兵器的年代,最可怕的事之一就是夜戰,因爲這年代很多人有夜盲症,在黑夜當中看不清楚東西,舉着火把,跟着大部隊在道路上跑,這個還是可以的,但如果突然停下來,火把掉到地上,厮殺開始那就完蛋了
人人感到危險,似乎四面八方全是敵人,而爲了自保,爲了能讓自己活下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揮刀砍殺,把靠近自己的任何人,都先砍翻,似乎隻有這樣,他們自己才會得到安全
大軍亂戰,亂砍亂殺,是否能夠活下來,隻跟人品有關系,和武藝高低沒啥關系,武藝再高,也要挨刀,都亂成這樣了,挨了刀還想活下去?人品未免高到離譜了
在高句麗軍最前面的,大約半裏地的隊伍裏,喊殺聲震耳欲聾,隻頃刻間,便有三成的兵将落馬,而這種自相殘殺的情況,沒有得到半分的緩解,竟是愈演愈烈,後面趕過來的高句麗兵越多,加入戰團的越多,隻一盞茶的功夫,戰場竟然延續得過了一裏,幾乎一小半的騎兵加入了戰團
林子裏。
王平安和一衆将領目瞪口呆,高句麗的軍隊突然大亂,他們也都驚訝莫名,薛仁毅張大了嘴巴合不攏,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蘇定方小聲道:“王公,咱們還沒動偷襲呢,這總共才射了一箭啊還有,高句麗兵到現在爲止,都沒進入咱們的伏擊地點呢,這……這咱們還要不要打了?”
王平安摘下頭盔,撓撓了頭,道:“這個……是啊,他們還沒進入咱們的伏擊圈呢,咱們也沒法打呀”
青州兵的弓箭手沿路排開,戰線足足有大半裏,而準備厮殺的青州兵更在半裏之外。高句麗兵剛奔到開頭,淵蓋蘇文就落馬了,親兵們回頭開打,雖然仍被後面人數占優的兵将推動,仍舊在往前面移動,可也不會移得過半裏,所以他們并沒有完全進入青州兵的伏擊圈子,而高句麗兵一開打,青州兵不名所以然,隻好等着王平安的将令,所以都沒有開弓放箭,都等着呢
薛仁毅喘着粗氣,道:“這怎麽辦,這可怎麽辦,這和咱們事先預計的不一樣啊,脫離掌控了,這可怎麽辦呀”
蘇定方問王平安道:“王公,要不然,要不然讓他們自己先打一會兒的,咱們先别出手,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再放箭出擊?”
王平安啊了聲,道:“那,也隻有這樣了,讓他們先打一會兒吧,咱們再歇歇,看着他們打”
青州兵躲在樹林裏,望着大道上的戰鬥,人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這幫高句麗兵有病吧,怎麽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來了,還打得這般慘烈
高句麗的軍隊越來越亂,喊聲越來越大,逐漸他們的呼喊聲漸漸地統一起來,都在叫道:“大莫離支被叛徒殺了,爲大莫離支報仇啊”
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到得後來,騎兵隊伍全亂,兵将中平素有些過節的,這時候正好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其中最倒黴的是那些領兵的将軍,被殺傷得最多做爲将領,誰平常不處罰士兵?不管是公正的處罰,還是不公正的,隻要處罰了士兵,就難免會被怨恨,而這種時候,豈不正是士兵們報複的最好機會,反正天又黑,軍隊又亂,就算殺了自己的将官,還怕被追查麽?就算是有人追查,不也得是長官追查麽,可長官都被他們給宰了呀
騎兵隊伍一亂,後面的步兵隊伍就停了下來,步兵和騎兵相距有一段距離,從反應的時間上算,時間還是夠用的。步兵将領急忙下令,讓軍隊停下來,望着前面的戰場,又驚又怒,卻又不知該如何反應
騎兵當中,也有老成且豐有經驗的人,不是說所有的人,在遇到突事件時,都會歇斯底裏的。那些老成的騎兵很清楚,如果這時候在隊裏待着,那除了被砍死之外,是不可能有啥好果子吃的,他們趕緊先沖進樹林,然後再往回跑,去找步兵隊伍
步兵将領剛把傳令兵派出去,去前面看情況,忽然看到無數的黑影從樹林裏鑽了出來步兵将領大吃一驚,正要下令放箭擊敵,就聽那些沖出來的黑影叫道:“弟兄們快走,大莫離支被叛徒殺了”
隊列前面的步兵們頓時就慌了,大莫離支死了?還是被叛徒殺的?誰是叛徒,叛徒在哪裏?
步兵将領趕緊問道:“是城主們叛變了嗎?那些先回援的城主叛變了?”
淵蓋蘇文的敵人有兩種,一種是外國的敵人,比如大唐和新羅,這是整個高句麗共同的敵人,沒什麽好說的;另一種敵人是國内的敵人,也就是地方上的城主。
淵蓋蘇文占據國都勢力最強,可以壓制住其他城主,可現在國都被唐軍給焚燒了,老巢被毀,實力大損,那麽城主們有了異心,也就不足爲奇了
誰也想不到唐軍未走,所以淵蓋蘇文的死,自然全都算到了城主們的身上
那些逃出生天的騎兵哪裏清楚,他們叫道:“除了那些城主,還能有誰”
步兵将領大怒,叫道:“該死,就知道那些城主不會消停兄弟們,這裏讓騎兵兄弟們解決,咱們兵國都,去砍了那幫造反的城主,給大莫離支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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