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先入爲主,李恪心裏存了王平安養外室這個念頭,又看了武媚娘的信,便自然而然地認爲這就是事實,并且是已經求證過的事實他原本就已經放出消息,惡意地诽謗王平安的人品,現在拿到了證據。自然不肯撒手,當然要大大地折騰一番。
李恪将書信揣入懷中,叫人備馬,他親自去了皇宮,求見母親楊妃。他見不到父皇,但見母妃卻是不太困難,随便找個理由就進了宮。
來到楊妃的宮殿,李恪将信取出,讓楊妃看了,并把從慶州探聽來的消息,說給了楊妃聽。但他可沒有說是猜想的,而是直接跟母妃說,這是事實,是他派了千牛備身查出來的,王平安對不起皇室的鐵證。
楊妃看了書信,不置可否,沒有立即表意見,而是坐在佛像前,輕聲地念着佛經。
李恪等了好一陣,有些不耐煩,他問道:“母妃,這是扳到王平安的大好時機,兒子不想放過。你看我是不是把這封信先給伊人看看,然後讓她去找父皇哭述?”
楊妃睜開眼睛,慢慢地說道:“沒用的,你找别人也許有用,可找伊人一定沒有用。相反,她不但不會去找你父皇去哭述,反而會對你産生懷疑,甚至會去找她的哥哥和舅舅,說你故意挑撥離間,那時别人不說,就是長孫無忌,他會怎麽對付你吧,你自己應該想得到。”
李恪一愣,道:“爲何?兒子不明白了。難不成伊人能忍耐這種事情?王平安沒當驸馬呢,就敢胡作非爲,以後伊人過了門,不知得受多少委屈,她怎麽可能不怨恨王平安?”
楊妃看着兒子,輕聲歎了口氣,道:“爲何,因爲娘也是女人,豈有不知女人的心思?伊人以前已經廢掉一個驸馬了,要是再廢一個,對于你來講,頂多覺得這個妹妹挺到黴的,次次遇人不淑,可對她來講,這就是要命的事兒,說不定受不了打擊,會上吊自盡的。你說,她會不會将此事瞞着你父皇?這事别人說得,偏偏就是她說不得!”
李恪呃了聲,心想:“女人的心思還真難猜,母妃說的似乎是這個。道理。”他道:“那伊人就能咽下這口氣了,她可不幕是能受得了這種委屈的人啊!”
楊妃搖了搖頭,道:“她不忍又能怎麽樣?再說她也不需要忍,隻要等她嫁了過去,成了王家的媳婦兒,别說收拾一個外室,就連王平安她都能收拾得了。再說,也用不着她出手,隻要她暗示一下,會有無數的人搶着去替她收拾那個外室的。莫說她,就連娘身在宮中,可要想辦什麽事,還用得着親自出手麽?”
李恪哎呀一聲,關于宮鬥,他實無經驗,女人鬥女人的手段,他不但不清楚,也沒心情去研究。可母妃這麽一說,他又聯想起自己家的事兒,好象他的王妃要收拾他的小老婆,确實輕松得很,不動聲色的就能收拾了,自己往往是事後才覺。
他問道:“那,這封信,兒子應該找誰去看呢?”
楊妃看着兒子,招手讓他坐到自己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恪兒,你還是不夠老練啊小你府中的那些幕僚也實在太過沒用了,連這種事都不能給你出個好主意。”
李恪氣道:“母妃說得太對了,那些幕僚一個比一個的廢物除了馊主意外,别的什麽主意也不會出,我身邊要是有個象王平安那樣的人,也不至于辦起事來,處處掣肘,現在連父皇的面都難見上了!”
楊妃道:“王平安是不可能投靠你的,這點你必須清楚,但從他身上得到好處,卻也不是難事。宮中朝中,要想讓人聽你的話,給你辦事,無非兩樣,要麽讓人對你有所求,要麽有所忌。”
“這個小兒子到是清楚,可如何讓王平安有所求,這個太難了,隻能是有所忌了,所以兒子才想在這封書信上做些文章。”李恪很贊同母妃的說法,卻不知該如利用這封書信。
楊妃道:“你要想在這封書信上做文章,最好的文章就是一個字不寫,一張白紙,别人看了這白紙沒有感覺。可王平安看了,保準他心驚肉跳!”
李恪歪着頭,道:“一張白紙?這是爲何,兒子不懂!”
楊妃将信裝入信封,伸手塞到李恪的懷中,道:“這事你從此不要再提,也不要讓人散播出去,就象沒有這回事兒似的,不久之後,你就知道結果了,王平安一定服軟,會主動聯系你,向你服軟,而你記住一點,不管他怎麽暗示,你都裝糊塗。你越不提,他越害怕。還有,把派去的人都撤回來吧。讓風平,讓浪靜!”
李恪摸了摸懷中的那封信,還是不明白母妃爲什麽這麽說,他道:“還請母妃明示,爲什備要這麽做呢?”
楊妃笑了笑,道:“恪兒,你真該好好讀讀史書,要是不知該讀哪本,那就讀《隋書》即可,著此書者均爲本朝重臣,那裏可不光寫隋朝的事,放在咱們大唐,也一樣有用啊!”
她想起自己的身世,心中有些難過,身爲隋朝的公主,讓兒子讀外祖父的殘暴事迹,也是很爲難的一件事。
李恪什麽書都讀,可就不喜歡讀《隋書》,他是隋焰帝的外孫,而魏征和長恥無忌他們寫起隋焰帝來,哪可能有好話,他自然是不喜歡看那本書的。
楊妃道:“要想讓王平安怕你,你不需要做什麽,你一做他就知道該怎麽應對了,可你要是不做,他就得整日整夜的琢磨,想着你會怎麽做,吃不好睡不着,直到他被折磨得再也挺不住了,便會向你服軟。風雖平,浪雖靜,可誰知道水面之下,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況呢?”
李恪恍然大悟,道:“越不知道,越害怕,知道了反而不怕。對,母妃你說得太對了,這是很高明的震懾之法啊!”
楊妃揮手道:“恪兒回去吧。川川品《隋書》,尤其是讀關幹宇女述的列傳!””
李恪行了禮,離了楊妃的宮殿,回了自己的王府,他将武媚娘的書信收好,按着母親的說法,真的再沒折騰,而是派人召回千牛備身,并且不許手下再去散播謠言,不再說王平安的壞話了。
他從書房裏找出《隋書》,翻到宇文述的部份,仔細看了起來。他當然知道宇文述是誰,可魏征和長孫無忌他們是怎麽寫宇文述的,倒是從沒讀過,就算以前父皇考較過書裏的内容,他也是敷衍了事。并沒有真正的去了解。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李恪這才明白,母妃爲什麽讓他看宇文述的列傳,趕情離間隋文帝和前太子楊勇的那些缺德事,都是宇文述幹出來的,正是他爲隋焰帝鋪平了登上皇位的道路,書中毫不隐蔽地說宇文述貪婪卑鄙。可恰恰就是這麽一個人,竟然幹掉了一個太子,扶立了一個皇帝!
李恪拍案叫絕,自己要是有個宇文述一樣的心腹就好了,替自己幹掉李治,自己豈不是就能當上太子,從而登上皇位了!
光想沒有用,得真有這樣的人才行,李恪又感歎一番,他沒有什麽事情可做,正好父皇他閉門讀書,他也就順勢讀起《隋書》來。
過了幾日,派去慶州的千牛備身們先回來,他們都巴不得趕緊推了這任務,回來後向李恪馬馬虎虎報告了些不着邊際的事情,便各自回衛府,再不登李恪的門了。
而又過了幾天,李恪一直挺消停,消停到他自己都不把王平安養外室的事放在心上了。忽然,這天管家跑來,告訴他,慶州來人了。是王平安派來的信使!
李恪又驚又喜,驚的是母妃的話當真應驗了,先前自己折騰來折騰去,也沒把王平安折騰的怎麽樣小反而是自己這邊接二連三的吃虧,喜的是自己一消停,不再興風作浪,隻這麽一消停,王平安竟然派了信使來。
李恪問管家道:“來了幾個人?說爲了什麽來的嗎?”
管家道:“明面隻有一個,暗地裏有沒有陪同的,就不曉得了。問了他有什麽事,他隻說有密信送來,必須當面呈給王爺!”
李恪心想:“密信,當面呈給我?那就是說有重大事情了,難不成王平安當真服軟了?”他讓管家把信使叫進王府的正堂,他要光明正大的接見信使,既然決定從此讓風平,讓浪靜了,那還何需偷偷摸摸,引人懷疑呢!
來送信的正是歐陽義,他和歐陽雙一起進京,早就到了,隻是爲防萬一,沒有立即來見李恪。他在明面來見李恪,而歐陽雙在暗處。如果有意外生,也好能有人回慶州報信。
歐陽義被引入正堂,他心中納悶兒,這李恪辦事怎麽敞亮起來,明知我是主人的信使,卻不叫我進書房,反而在正堂相見,他害怕我暴起刺殺?這可是太高瞧我了。就算想要他的命,也不可能大白天的跑到他府裏來啊!
等了一會兒,李恪這才出來,歐陽義連忙行禮,李恪并不叫他坐下,反而道:“王平安叫你來有什麽事?說來,本王正忙,沒時間多和你聊。”
歐陽義有些尴尬,來之前他和歐陽雙讨論過,李恪在接見他時會有什麽反應,所料到的場景無非是大力拉攏,或者是怒聲責罵,卻沒有料到是這種漠然的态度,仿佛自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似的。
李恪不把自己當回事,可歐陽義得把自己當回事啊,他道:“王爺,我家尖人有封密信送來,還請您屏退左右,末将這才好拿給您看。”
李恪哼了聲,把手一擺,道:“本王無不可告人之事,素來不喜密信蠟丸之物,如果你家人有什麽龌龊之事要求本王,請他免開尊口,本王不聽。來人啊,送客,念他進京辛苦,賞銅錢十枚!”
說着,他一甩袖子,就要離開,半點面子不給王平安的信使。無視到了極點。
歐陽義心想:“十枚銅錢,看把你摳的!”他忙道:“别别,王爺留步。末将說錯了話,還請集爺不要見怪。我家主人的信在此,還請王爺看了之後,修書一封,由末将帶回去。”他從懷裏取出信來。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李恪這才停住腳步,接過信來,坐回桌後,打開信看了起來。他隻大略看了一眼,心頭便是狂跳,母妃教自己的招術果然有效,而且效果大得驚人,看來以後真得好好讀讀《隋書》了,那真叫長學問啊!
信上明确表明,王平安服軟了,卑躬屈膝地向自己投降,而且還獻上功勞,連那種大水車的圖紙都原封不動地送了來,當做敲門磚!
李恪心中歡喜,把信從頭到頭仔細看了一遍,待擡起頭來時,臉上表情充滿不屑,揮了揮信,道:“你家主人想做本王的門下走的?回去告訴你家主人”
他忽然想到,如果這事放在隋焰帝身上,他該怎麽做?是推掉,還是收下?隋焰帝當初是應該不信任楊素的,但宇文述替他拉攏到楊素後,他還是大表信任,這樣楊素才成爲他門下走狗,替他賣命,現在輪到王平安了!
他立時改變了表情,不屑退去,換上笑臉,笑道:“你家主人這麽說就太不應該了,本王一直是把他當成兄弟一樣的,以後可不要讓他再貶低自己了,那樣太傷情面了。”
歐陽義跪到在地,道:“末将來時,主人曾言,萬請王爺垂憐,收下此信,以後王爺但有所遣,我家主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恪嗯了聲,拿着信,又着了看,道:“還說什麽了?”
歐沿義趕緊道:“我家主人說了,幸虧王爺明了這種水車。才使得他能在慶州使用,現在水車已經造出,還請王爺将此事禀奏皇上,爲皇上慶,爲天下百姓慶!”
李恪臉上肌肉抽*動,道:“是嗎?你家主人是這麽說的嗎?”
他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幅畫面,自己站在朝堂上,被父皇和滿朝大臣們誇贊”這種待遇,以前隻有李治才能享受,不想很快就要輪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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