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仁傑搖頭道:“這人可真是”沒法兒說了!”他一推柴門,那柴門吱嘎一聲,竟然到到了一邊小趕情兒是個壞門。
王平安笑道:“得,明天還得給他修門,這可有事兒幹了?”
他們拉着馬,進了這個院子小見院子裏空空如也,啥也沒有。
邱亭軒道:“怪不得一村子狗叫,就他家沒動靜,弄了半天真沒必要養狗啊!”
連栓馬的樁子都沒有,隻好将柴門又對付着關上,隻要馬不往院外跑就成了。
三人見正房之旁有兩座廂房小但推開一間,他們火把燃盡,隻能用火折,秋仁傑站在門口,用火折照了照屋子。
他回頭道:“得了,這屋子沒法住人,連床都沒有呀!”
王平安探頭看了眼,笑道:“四壁皆空,就是形容他家的。”
三人沒有辦法,隻好又打開另一間廂房,又用火折照了照。三人當真是無可奈何,這間房子裏仍舊是啥也沒有,真真正正的做到了空無一物的地步。
王平安道:“多給他些錢,咱們去正房裏擠擠吧!”
秋仁傑和邱亭軒齊聲歎氣,這時候也不好再去打擾另一家,隻能在這裏對付一宿了。沒床也就算了,至少得有個能坐的地方,大家聊天,聊到天明也成啊,總不能站一宿吧!
這回三人不再打招呼了,秋仁傑走在最前,直接推開正房的房門,舉着火折向裏面望了眼,道:“老鄉,要不咱們大家擠一擠,湊合一宿,我們多給你”算了,你接着睡吧!”他連屋都沒進。
王平安道:“怎麽了?屋裏有女人?”探頭一看,道:“沒女人,也沒法和他擠了!”
邱亭軒問道:“爲何?他沒穿衣服?”說着,他也向裏面望去。随即道:“還真沒穿衣服啊!”
就見正房的屋裏仍舊空空如也,地上隻有一堆草,而草上躺着一個。漢子,看不豐多大尖數,光着膀子和大腿,隻有腰腹之上蓋着件破爛衣服,這人形同乞丐,或許就是真的乞丐。
王平安道:“老鄉,你不冷啊?還有,你知道誰家可以借宿嗎?我是說别和你家一樣!”
這大漢哼了聲,道:“真是羅嗦,打擾我的好夢。你是想找有床睡,還沒有狗的人家吧?村東頭有一戶,他家沒狗,不過和我家一樣的窮。”
秋仁傑嘿了聲,道:“窮的不養狗,不窮的都養,難不成養狗的人家防的不是外賊,而是老兄你?”
這大漢哎呀一聲,不耐煩地道:“你們羅嗦不羅嗦啊,問完了就趕緊走吧,别吵着我睡覺,成吧?趕緊走吧!”
三人互相看看,心想:“這叫什麽事,怎麽碰上這種人了!”秋仁傑從懷裏掏出十幾文錢,扔到地上,道:“給你的,拿去扯幾尺布,做身能遮住身體的衣服吧!”
他們沒有辦法,隻好出了房間,牽着馬要出院子。還沒等走出去。就聽屋裏那大漢叫道:“讓你們關門,沒聽見嗎,還讓我起來關哪?”
秋仁傑道:“嘿,真比秃尾巴狗還橫啊,給了他錢他都沒說聲謝謝,沒關門他到嗷嗷叫起來了!”他回身把門關上。
三人出了院子,往村裏走去,戶戶人家養狗,他們每路過一戶,院内都有狗叫聲傳出。他們是牽着馬的,爲了不使馬匹受驚,無法在有狗的人家借宿,隻好一直來到村東頭,見果真有戶人家,但看外表竟也屬于精窮的那種。
王平安歎氣道:“不知這家有沒有床,如果沒有,咱們還是打道回城吧,我讓兵丁開城門便是,總好過在這裏待着強。”
秋仁傑隔着柴門喊道:“家裏有人嗎?我們是”給你送錢來的!”
這戶人家倒是和那個大漢家不一樣,不用怎麽叫喊,破門吱嘎一聲打開,裏面露出個中年男子的頭。借着月光看去,這中年男子不過四十來歲的軋已,滿臉亂蓬蓬的胡子,表情很是愁苦,光線不足不是能特别看清,也有可能這個男子不是表情愁苦,而是長得就是一副苦瓜臉。
這中年男子看向外面,他的眼神倒是挺好,估計可能是家裏總不點燈,總是摸黑看東西,所以練出來的眼神吧。他看出外面站着的是三個貴族公子,很有些膽怯地道:“三位公子,你們有事兒?小人家裏已經交過稅了!”
三人一聽,同時一愣,什麽叫交過稅了?現在是春季,不是交稅的時候呀,領救濟還差不多!
秋仁傑道:“我們是過路的客人,天晚錯過了宿頭,想在你家借宿一晚,你家裏可方便?我們臨走時多給你房錢!”
這人明顯是松了口氣,打開門出來,道:“出門在外,誰還沒個犯難的時候,您三位請進吧,隻是我家裏窮,沒這麽多的被褥,怕是要怠慢了客人。”
王平安心想:“這個人還不錯,聽他說的話似乎象是讀過書的人,不知怎地竟然窮成了這樣?”他見這個中年男子衣服破爛,幾乎到了隻能遮體的地步,如果他是在城裏見到這個人的,非得以爲是乞丐不可。
中年男子出了屋子,打開柴門,将王平安三人迎進院來。他道:“三位公子,我家窮得很,沒有草料喂你們的馬,也沒木樁栓馬,這馬要不你們栓在外面的樹上?放心,我們這裏從不鬧賊,沒有賊上我們村子裏來的。”
王平安哦了聲,反手将缰繩交給邱亭軒,邱亭軒和秋仁傑沒把馬牽進院子裏,而是栓在了院外的一棵樹上。
王平安問這中年男子,道:“老鄉,天下哪有不招賊的村子,要是沒賊來,那爲什麽村子裏養這麽多的狗啊,養狗不就是爲了防賊麽?”
中年男子搖頭道:“我們村子太窮,四鄉八村的人都知道,賊當然也知道。至于說到養狗,那不是爲了防賊,而是爲了防災年。”他看出王平安是三人的領,是個很溫和的公子,話便多了起來。
秋仁傑栓好了馬,進了院子,問道:“養狗防災年,這是什麽意思?”
中年男子道:“狗不嫌家貧小家裏再窮,它也不跑,還能自己出去找食川”時候邁能叼回兔子啥的給主于說到防災年一。川了災年,狗就是糧食啊,至少能對付幾天,一條狗說不定能救一家人的命!”
邱亭軒也進了院子。聽中年男子這麽說,他道:“你們村子裏的狗可真夠鞠躬盡瘁的。可你家怎麽不養狗呢?。
中年男子搖頭道:“我家的狗已經變成糧食了,等不到災年了,我琢磨着村裏誰家的狗下了小狗,我要兩隻來養,養狗不花費什麽的,比種莊稼還容易!”
中年男子請三人進了正房,這家看起來比那大漢家要強上些,至少屋裏有床,床上躺着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孩,女人在不停地低聲咳嗽,而小孩則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平安三人,表情怯怯的,很怕生的樣子。
中年男子道:“三位公子就在我們的床上将就一晚吧,我們一家去廂房,被子也給你們,要是嫌髒小那你們就蓋自己的袍子好了
說着話,他就過去扶床上那個女子。他的小孩則爬下床,躲到中年男子的身後,隻露出頭,仍舊看着王平安三人。
王平安忙道:,“不必不必。老鄉如此客氣,倒讓我們不好意思了,哪有一進門,就占了主人床的道理。還是我們去廂房吧,隻要有床就成了,對付對付就成
中年男子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那可真是怠慢貴客了,我這窮家實在沒什麽好招待的,委屈三位公子了!”
“别這麽說,你這麽一說,反到讓我們覺得不好意思,太過打擾了”。王平安沖他拱了拱手,帶着秋仁傑和邱亭軒,去了廂房。
進了廂房,秋仁傑道:“還好,這屋裏有床,不過照我看也沒法睡,不如咱們兄弟三個,坐床夜談吧,數十年之後,想起今晚之事,沒準還是一番佳話王平安和邱亭軒也不反對,三人一起坐到了床上,說起話來。王平安道:“看主人的言談舉止,似乎不是赤貧出身,極有可能是念過書的,隻是到了這代家世末落了。就象姓黃的敗家子那樣。”
邱亭軒嘿了聲,道:,“應該不是什麽勤快人,要是勤快人,哪可能家裏這麽窮的。朝廷現在的國策是與民休養,又沒什麽苛捐雜稅。隻要夠勤快,日子就不會有多窮的
秋仁傑卻搖頭道:“不見得,大哥和邱兄剛才沒看見麽,他屋裏有病人的,就算他再集幹活,家裏有個藥罐子,也别想富得起來。要是我所料不錯,他一定會給我們送湯來。
唐時,凡是受過教育的人,也就是耕讀人家在招待客人的方面,都是很有禮數的,送湯也就是送熱水給客人。是最基本的禮數,如果這人把熱水送來,那就說明他是受過教育的了,至産讀過書,認得幾個字。
果然,秋仁傑隻把話說完片刻的功夫,就聽外面有動靜,三人一起打開窗戶,向外看去,就見那個中年男子抱了一堆的柴火,去了砌在房外的竈台旁,開始升火燒水。
放下窗子,王平安道:“确實是耕讀人家。說來也怪,這個村子挺反常的,先前那個懶漢,懶到了極點,而這樣一個懂得禮數的主人,竟然窮成這個模樣,不合常理啊!”
秋仁傑和邱亭軒一頭,就算是這家主人有個病人在床,但也不至于窮成現在這個模樣。初唐時節,經曆過隋末的大混亂,人才凋零,在長安是看不出人才不夠用的,因爲天下的人才全都往那裏湧,可在地方上,尤其是象慶州這樣的窮鄉僻壤。隻要是有點才華,就一定能混上飯吃,而且還會混得不錯。
這年頭讀過書的人就是吃香,象崔大爲那般的臭嘴巴,都能混個全家溫飽,何況這家主人如此的會接人待物,更沒可能這般貧窮啊!
過不多時,中年男子燒好了水,提着水壺來到廂房的門口,先是輕輕敲了敲門,這才問道:“三位公子,可曾安歇?”
王平安等人互視一眼,心中都想:“這絕對是個出身很好的人,換做普通百姓,進自己家的廂房,哪可能敲門。”
秋仁傑道:“主人家請進,你太客氣了!”
中年男子進了屋子,屋裏沒有桌子,他便把水壺放到了桌子,又擺上了一隻茶杯和兩隻大碗,茶杯和碗都是缺了口的,看樣子很有些年頭了。他将熱水倒好,道:,“沒有茶,怠慢貴客了。”
王平安看着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問道:“敢問老鄉貴姓,平常是做什麽營生的?。
中年男子道:,人姓杜,官府不許我們有名字,按着排行,我是家裏老大,所以鄰居都叫我杜老大。鄉下人,還能靠啥爲生,就是種地呗,租了幾畝地,養活一家三口。”
王平安奇道:“不許你們有名字?據我所知,本朝律令裏沒有這一條啊,怎麽可能不許百姓起名字?。
邱亭軒和秋仁傑卻道:“你家是前朝餘孽”先人有在前朝供過職的?。
中年男子嘿了聲,搖了搖頭。道:“先父曾追随窦建德,不但我家如此,這個村子裏人的都是這樣,官府爲了減少麻煩,所以不許我們起名字。”
三人聽了這話,都感茫然,實建德死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吧,這麽久的事情了,爲什麽還記着小還要處罰?
中年男子見他們不理解,順口說道:“沒名字又無田土,就不是良家子,不能應試不能入伍,永無出頭之日。對了,敢問三位是從哪裏來的,要往哪裏去?”
一句話不長,可王平安三人卻同時得明白了,這是當地的地方官下的亂命,是爲了防止這些曾經的,“餘孽”報複。爲嘛怕報複?這說明這些人都是有些本事的,否則哪可能報複,廢物是無需注意的!
王平安道:“我們是從長安來的。老鄉,你們曾在窦建德的軍隊裏。做過什麽啊?”
事情過去很久了,中年男子也沒心思去掩蓋什麽,反正是過路的客人,明早就走。他道:,“幹什麽的都有,文官武将我們這個村子裏的人占全了,慶州的官老爺說我們是禍害,要不然能把我們囚在這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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